剛剛打發走機場路的土地爺們,手機響了起來,拿起一看,上面顯示的是“老闆”兩個字。田文建暗想,今天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自從有了手機,他的印象中,閻老闆就沒給他打過電話。就算要找他,那也是讓秘書唐文哲聯繫。
這讓田文建有點詫異,連忙快步走到一邊,按下接聽鍵:“老闆,我文建啊,是你嗎?”
“小田,你在哪兒?說話方便嗎?”還是唐文哲,只不過用得是閻老闆的電話而已。
“唐哥,我又不是領導,有什麼方便不方便的?”
唐文哲顯然不關心他的行蹤,而是說:“你等一下,老闆要跟你說話。”
也許是安家在暗處使了勁,閻副社長回京後不但沒被打入冷宮,甚至還安排進中央黨校廳局級幹部研修班學習。想到學習還帶着秘書,田大院長暗自苦笑了起來,剛揮手示意成政委她們先回門診,聽筒裡就傳來了閻副社長那熟悉的聲音。
“文建,沒別的事,就向你表示祝賀。”
祝賀什麼?祝賀自己成了大學生獻身國防的正面典型,還是祝賀自己成爲了哲學碩士研究生?田文建哭笑不得地說了一聲謝謝。
閻老闆在電話裡像作報告一樣,語重心長地諄諄教導他說:“正面典型和江南大學保研是一個新的開始,大家都爲你高興。如果還在江城,我們會聚在一起爲你慶祝一下,現在不方便了,只能給你打個電話。
你現在身份不同了,工作忙、學習緊、壓力大,這些我們都理解。但作爲曾經的上級,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努力,腳踏實地的幹出一番事業,爲自己爭口氣,別給父母和師傅丟臉……”
張無崖那檔子事也是機緣巧合,田文建從未認爲他有哪裡虧欠自己,畢竟之前的那一切只能怪他運氣不好,先是沒拿到畢業證,等拿到畢業證卻又碰上人員精簡。人都已經走了,還能想到自己,田文建很是感動,不敢有半點敷衍,極其恭敬地的表示了一番感謝後,才感慨萬千的掛斷了電話。
江國華這個管理員很稱職,一頓飯功夫就帶領官兵們把門前打掃得乾乾淨淨。連開座談會開得一片狼藉的大廳,都奇蹟般地恢復了原狀。
見小辣椒抱着胳膊氣呼呼地站在門邊,田大院長是叫苦不迭。一個勁的暗罵自己怎麼讓樑建國客串司機。這下麻煩了,冤家路窄、分外眼紅,樑建國一旦從內場出來被她逮着,保準會驚天動地。
“小姨子,吃飯了沒?”
田文建想了想之後,連忙掏出車鑰匙,一邊從考斯特里拿出袋零食,一邊咧着大嘴呵呵笑道:“這是你姐託我給你帶的東西,牛肉乾、話梅和巧克力,都是你愛吃的。”
“哼!”小辣椒冷哼了一聲,指着大營門的方向,咬牙切齒地問:“老實交待,他什麼時候出來?”
田大院長回頭看了一眼,隨即大大咧咧地挽起她胳膊,一臉諂笑着說:“小姨子,咱們得公私分明。人家今天是咱衛生隊的客人,有什麼事下次再說行不?”
“下次,下次我逮得着他嗎?”
小辣椒猛地將他推開,指着他鼻子,氣呼呼地說道:“還有你,你也有份,本姑娘今天新帳老賬一起算。”
“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來了?”
田文建一副可憐兮兮地樣子,舉着手中的零食,痛心疾首地說:“小姨子,做人得憑良心,哦……我去哪兒都想着你,不給你帶點禮物回來,就像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似地,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呢?”
小辣椒撲哧一笑,從他手上搶過零食,一邊翻看着,一邊吃吃笑道:“那是小娜姐疼我,關你什麼事?”
“好了,別鬧了。”
見一個梳着倆羊角辮的女學員從裡面走了出來,田大院長連忙湊到她耳邊,低聲地哀求道:“小姨子,建國那事咱回頭再說,改天我讓那小子給你賠罪。只要能讓你出氣,給他灌辣椒水、上老虎凳都行。今天有外人,可不能讓人家看笑話。”
姓樑的不但是客人,還是警備司令部糾察,除了破口大罵一頓又能拿他怎麼樣?儘管憋着一肚子的氣,小辣椒還是咬了咬牙,憤憤不平地說:“我這是顧全大局,要不是有外人,看我不收拾他。”
“對對對,收拾他,一定要收拾他。”
“笑什麼笑,還有你。”
小辣椒猛地在田大院長胳膊上狠掐了一把,疼得田大院長齜牙咧嘴,差點叫出聲來。這時候,衛生員朱萍一臉好奇地走了過來,掩嘴輕笑道:“小梅姐,這位就是田院長?”
不等小辣椒開口,田大院長臉色一正,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淡淡地問道:“你是跟成政委一起來的衛生員朱萍吧?”
“是啊,你怎麼知道的?”朱萍撥弄着小辮子,一臉不可思議地神情。
小辣椒冷哼了一句,氣呼呼地來了句:“他可是算命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掐着一算,前知五百載後知五百年,什麼事不知道?”
“真的?”朱萍瞪着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望着他,整個一副胸大無腦的模樣。
事情那麼多,田大院長可沒時間跟她扯淡,面無表情地說了句:“我就是田文建,見到你很高興”後,就扔下二人往藥房辦公室走去。
成政委、曹副院長、姜隊長、楊教導員、韓主任、吳所長和剛上任的石根生副院長赫然在坐。楊教導員身邊那位三十七八歲的中校,應該就是剛從B團機務大隊調來的鐘副院長,大概長年在外場工作的緣故,他那張臉給人以飽經風霜的感覺。腰顯得有點弧度,頭髮也極其稀疏,額頭上滿是皺紋,粗糙的大手、黑黑的皮膚,如果不是穿着身軍裝,整個一營房股外聘的民工。與其他人相比,他顯得有點拘謹。
見田大院長走了進來,衆人結束了心不在焉地聊天,神色複雜的盯着田大院長,一聲不吭的有點詭異。
大大小小的領導來自總政、軍區空軍醫院、衛生隊、機務大隊和軍招,簡直就是一超級大雜燴。田大院長暗歎了一口氣,衝成政委微微的點下頭,隨即轉過身去,淡淡地問道:“教導員、韓大姐,賀教授他們安排好嗎?”
“專家教授負責制落實下去了,同志們的熱情都很高,這會都在特招拜師呢。”楊教導員瞥了成政委一眼,不無得意地笑道。
在坐的不是衛生隊支委就是醫院常委,這個會田大院長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開。可請到教授纔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不開個會統一下思想,佈置下工作又不行,不得不硬着頭皮發起號施令:“各位領導,趁今天沒有飛行,通知大家來門診開個全體會議。”
“專家們也參加嗎?”姜隊長想了想之後,忍不住地問了句。
“參加。”
“那好吧,我現在就去通知。”見姜隊長給自己使了個眼色,吳所長立即站了起來,轉身就準備往外科值班室走去。
“等等!”
這個全體會議的名堂可大了,既可以認爲是醫院的全體會議,也可是認定爲衛生隊全體會議。名不正則言不順,如果不把這個概念搞清楚,那今後的工作怎麼開展?院黨委還有沒有威信?
成秋芳反應了過來,連忙叫住吳所長,指着一邊的鐘副院長,笑眯眯地說:“田院長,鍾副院長一到,咱們的班子算是齊了,我看還是先開個黨組會吧?”
田文建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搖頭說道:“政委,也許您還不知道時間對我、對衛生隊、甚至對醫院來說有多麼緊,什麼事都按部就班的來,那我們什麼都幹不了。相信大家跟我一樣,都討厭文山會海,但一些會又不得不開,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開短會、開大會,一次姓解決問題。”
凡是田大院長的意見都要支持,尤其是在關係到衛生隊切身利益的問題上。田大院長的話音剛落,具有發言權的衛生隊第二代表石副院長便站了起來,深以爲然地說道:“從明天上午開始,在確保飛行保障的情況下,巡診、義診、門診將全面鋪開,業務學習和軍事訓練又不能耽誤,真的是時不待我啊。”
見姜隊長、楊教導員、韓主任等人都回頭盯着自己,新官上任的鐘副院長反應了過來,想了想之後,若有所思地說:“政委、曹副院長,這業務上的事我是不懂,但我知道專家們都年事已高,說不準哪天身體不好就回去了,如果不抓緊時間學一點是一點,那今後想學都沒機會了。”
五個常委,兩個支持田大院長的意見,曹副院長表不表態已經沒多大意義了。成秋芳不得不點了點頭,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似地,呵呵笑道:“先開全體會議也行,正好趁這個機會正式認識下大家。”
“謝謝,謝謝您的支持。”
田大院長伸出右手,一臉真誠之至的表情,言詞懇切地說道:“政委、曹副院長,衛生隊不是個爭權奪利的單位,更沒有什麼好爭好奪的。包括剛轉業的文隊長在內,所有人只想把門診搞起來,真沒別的什麼意思。”
“這一點我相信,如果衛生隊不是這樣的單位,那我就不會來呢。”
成秋芳緊握着他右手,回頭環視了下衆人,意味深長地說道:“姜隊長、楊教導員、韓大姐,田院長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我也想說幾句心裡話。我兼任這個政委,是組織上的安排。就算我不來……也會有別人來。
組織上爲什麼給醫院配政委?就是對醫院能不能搞起來有疑慮。這幾天的所見所聞,讓我很受感觸,我想就算我不來,大家一樣能把醫院搞得紅紅火火。可人既然已經來了,想回去可沒那麼容易,所以還請大家理解。路遙知馬力,曰久見人心,時間久了,大家就知道我成秋芳是個什麼樣的人。”
兵都是人家的兵,不搞好關係是不行的,曹副院長反應了過來,也點頭說道:“說出來大家都不敢相信,我是在手術室裡接到這個副院長任命的。在此之前,我只聽說過龍江場站衛生隊,對龍江空軍醫院真的是一無所知,能有機會與各位共事是我的榮幸,還請大家支持。”
心裡那個疙瘩可不是幾句場面話能解開的,姜隊長微微的點了下頭,淡淡地說道:“二位領導,先開會吧。等有了時間咱們好好聚聚,把接風宴給你們補上。”
人家是團級和副團級幹部,能把話說到這份上已經是很不容易了。見氣氛有點尷尬,韓主任連忙笑問道:“小田,今天的會議讓不讓坐?”
田大院長樂了,想了想之後,哈哈大笑道:“除了我們之外,其他人都可以坐。”
看着成秋芳等人那副匪夷所思的樣子,楊教導員連忙解釋道:“小田上任院長後下達的第一道命令,就是門診儘量不開會,要開就開短會,還得全部站着開。”
“這個規定有點意思。”
成秋芳想了想之後,吃吃笑道:“田院長是考慮到其他人不坐,老專家們也不會坐,這來網開一面的吧?”
“知我者,政委也!”田大院長掏出盒香菸,給衆人散了一圈後,指着門外笑道:“你們先坐着,我去把我朋友打發走。”
“可不能讓人家白跑一趟。”
楊教導員反應了過來,一邊手忙腳亂的摸着口袋,一邊急切地說道:“小田,兩百塊的紅包怎麼樣?”
“不用了,不用了,都是自己人。”田大院長拍了拍他肩膀,頭也不回的走出了藥房辦公室。
小辣椒正和朱萍躲在護士值班室吃零食,田大院長這纔鬆下了一口氣,在門診樓外等了十來分鐘,就見吃飽喝足的樑建國開着考斯特從內場駛了出來。
專家教授們有救護車接送,客車裡空蕩蕩的。田文建剛爬上客車,就心有餘悸地說道:“兄弟,今天差點出大事了。”
“什麼大事?”樑建國剔着牙,若無其事地問道。
“還記得於小梅嗎?就是你上次關的那個。”
樑建國樂了,指着門診大廳笑問道:“建哥,她在裡面?”
“在啊!”田大院長輕嘆了一口氣,摸出兩百塊錢遞了上去,苦笑着說道:“她見着你了,要不是我反應迅速,非得把你小子生吞活扒了不可。”
關的軍人多了,樑建國可不吃這一套,看着田大院長遞來的兩百塊錢,一臉疑惑地問:“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當一天車伕就值這點錢?”
“想得倒美。”
田大院長把錢塞到他手裡,點上根香菸,看着門診大樓苦笑道:“大聖他老婆這幾天要生了,我這邊一大堆事想回都回不去,到時候你幫我隨個份子。”
“這還差不多。”
樑建國點了點頭,一臉不屑地說道:“在哪當兵不一樣,非得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調回去跟兄弟們作伴也就一句話的事,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我在這裡挺好,調回去只會讓大聖難做。你想想……這麼多年兄弟,他能拉得下臉來管我嗎?在他那個位置上不管我行嗎?”
警備糾察連是標兵單位,無論軍事訓練還是內務,永遠都是第一。想到這些,樑建國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說道:“也是啊,他沒心沒肺的連我剛去時都往死裡整,你要是去他還真難做。”
“得了吧,把你往死了整,那是你舅舅的要求。”
見衛生隊官兵們蹬着自行車,浩浩蕩蕩的從大營門裡鑽了出來,田大院長扶着車門,叮囑道:“建國,我要進去開會了,你路上開慢點,到了給我打個電話。”
“去吧。”樑建國點了點頭,一邊發動起客車,一邊繼續說道:“照相館那邊我給你盯着,如果有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去找事,看我不收拾他。”
“謝謝,那就拜託了。”田大院長輕嘆了一口氣,拍了拍車門,不無傷感地說道:“建國,我現在就剩小娜和你們這幫兄弟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