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年3月17曰,龍江市郊外三十多公里處的山腳下,一百多名上綠下藍的空軍新兵,正在長滿雜草的靶場上站軍姿。
見一輛老舊的伏爾加轎車和一輛212吉普車,從坑坑窪窪的山路上駛了過來。新兵連連長常少華中尉連忙整了整衣服,與指導員一起跑了過去。
“參謀長同志,9527部隊新兵連正在進行軍姿訓練,請指示!”
空D師龍江場站參謀長胡得生中校回了個禮,看了一眼靶場上的新兵後,嚴肅的說道:“部隊繼續訓練,你和指導員跟我去連部。”
“是,參謀長!”
常連長立即轉過身去,命令值班員一排長繼續組織訓練,自己則和指導員一起,跟隨場站胡參謀長、師部軍務科韓參謀,以及場站軍務股王股長、葛參謀等人往山腰間的連部走去。
胡參謀長他們所謂何來,常連長不用猜都明白。
新兵連訓練了近三個月,前幾天剛給他們授了銜。領導們這次過來,肯定是研究新兵分配的問題。他這個新兵連連長幹到今天也差不多了,新兵們離開新兵連之曰,就是他提一級軍銜晉升爲警衛二連連長之時。
空軍部隊與陸軍和武警不同,對技術的要求非常之高,這導致對外番號爲9527部隊的空D師,軍官人數比士兵要多得多,而每年分配的新兵也要少得多。此外,空D師分別駐紮在兩個機場,師部所在的龍江市只有A、B兩飛行團和一個場站。而C團和另一個場站則在幾百公里之外的鄰省。
正如剛纔靶場上所見的那樣,三個團級單位和一個師部今年僅有一百三十八名新兵。
“大家都坐吧,我們今天的任務很簡單,就是草擬一份新兵分配的方案。”胡參謀長剛走進連部,就摘下帽子,微笑着說道:“韓參謀,你是師部的領導,總共就一百三十來號人,緊你們先挑,剩下來的我們場站再分配。”
機關作風不改的韓參謀長,儘管軍銜只是上尉,但還是毫不猶豫的從常連長手上接過花名冊,並呵呵笑道:“參謀長,那我就不客氣了。”
陸軍土,海軍洋,空軍是個大流氓!這個耳熟能詳的順口溜,並不是說空軍真的是流氓。而是指空軍的條件好、待遇高,入黨、考學、轉志願兵的機會多。這就導致每年徵兵時進來的都是關係戶,不是部隊關係就是地方的關係,能不能分配到一個相對好點的單位,也成了除老兵轉志願兵之外,軍務部門最爲頭疼的問題。
韓參謀不出意外的從口袋裡掏出一份名單,趴在辦公桌上對照着花名冊,行雲流水般的鉤上了八個人的名字。
師部公務員今年的缺口是十二人,胡參謀長意識到這餘下的四個名額,是師軍務科留給場站的安慰獎,便忍不住的笑問道:“韓參謀,剩下的四個名額怎麼安排?”
“參謀長,新兵連是你們場站的臨時單位。對新兵你們比我們要熟悉,這四個名額還是麻煩你們場站來推薦吧。”
得到確認之後的胡參謀長,立即轉過身來命令道:“王股長,師部公務班的四個名額你拿個方案。”
“是,參謀長!”
公務班是爲師部首長服務的單位,別說將來入黨轉志願兵不是問題,只要有一點文化基礎,考學提幹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王股長盤算了一番給自己打過招呼的各單位主官後,隨即掏出鋼筆在花名冊上圈定了四個名單。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裡,空D師的軍務軍官們相繼敲定了A團、B團和場站公務員的名單,以及進教導排學駕駛的人選。入伍前學過烹飪的進師部招待所,具有衛校中專學歷的新兵進衛生隊。幾個有駕證的新兵,毫無疑問的被分配進了汽車連。
有關係、有技術的都有了去處,剩下的那七十多名新兵只能進警衛連了。見師軍務科韓參謀和場站胡參謀長收起了分配方案,準備打道回府。當了半天陪客的常連長,忍不住的說道:“參謀長、韓參謀,有件事兒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有什麼就說什麼?別婆婆媽媽的!”常連長的表現讓胡參謀長很是不滿,因爲警衛連需要的是雷厲風行的連長。如果沒有兩把刷子,那兩個飛行團和跑道邊空軍後勤部315廠那幾十架飛機的安全誰來負責?
“報告參謀長,我認爲一排三班的大學生新兵田文建,不適合進入警衛連。”想到三個月來把自己搞得焦頭爛額的刺兒頭,常連長咬了咬牙,大聲彙報道。
衆人這纔想起今年的新兵中,還有一個擁有着學士學位的大學生!不過在胡參謀長看來大學生也沒什麼,進了部隊他就是一個兵,就要服從組織的安排。
雖說部隊對大學生的需求是“韓信用兵,多多益善”。並認爲只有這樣才能大大推進部隊信息化建設的水平,改變部隊兵員素質的結構,並將戰鬥力提高升一個檔次。
可事實上卻不然!包括胡參謀長在內的絕大部分空D師主官都認爲,把大學生安排進自己的隊伍是“自找麻煩”,因爲大學生太有思想、個姓太強、不好帶。而部隊這個紀律姓特別強的地方,需要的是絕對服從的士兵。
不能讓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胡參謀長意識到將那個大學生新兵,放到警衛連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並嚴肅的問道:“那個大學生新兵的表現怎麼樣?”
“參謀長,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常連長沉思了片刻後,苦笑着說道:“說他政治不合格,可他卻是具有着五年黨齡的老黨員。從政審材料上來看,他在大學的成績非常優異,還是個學生會幹部。”
韓參謀就納了悶了,立即問道:“常連長,既然各方面條件都不錯,那你還擔心什麼?”
看着常連長那副猶豫不決的樣子,胡參謀長急了,立即轉過身來,嚴厲的命令道:“李指導員,你來說!”
“是,參謀長!”李指揮員深吸了一口氣後,彙報道:“田文建入伍後的第三天,就因爲疊被子的問題與三班長起了矛盾。見他不服從班長的命令,一排長就把他的被子扔到了樓下。”
內務怎麼樣,看的就是被子疊得好不好。扔被子對胡參謀長來說再正常不過了,便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道:“後來呢?”
“報告參謀長,田文建對一排長的行爲非常不滿,向我和連長要求一排長給他道歉,並幫他將扔到泥水裡的被子洗乾淨。”李指導員頓了頓之後,繼續彙報道:“一排長是軍校剛分來的實習軍官,年輕氣盛,得知田文建打他的小報告後,就衝到三班寢室動了手。”
適當的給新兵點顏色,對在坐的所有人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可李指導員接下來的彙報,卻讓衆人大吃了一驚。
“儘管一排長是野戰軍出身,但卻不是田文建的對手,兩分鐘不到就被田文建打倒在地,連上去幫忙的三班長都被他用揹包帶綁了起來,一起關進了樓道下的禁閉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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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胡參謀長被這番介紹給氣炸了,頓時咆哮道:“排長、班長連一個新兵都打不過,還被人家關了禁閉,這是哪兒跟哪兒啊?常少華、李愛國,新兵連你們是怎麼帶的?”
丟人!丟大人了!常連長和李指導員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筆直的站在門邊,接受參謀長那暴風驟雨般的批評。
進了部隊就是部隊的人,想退回去可沒那麼容易。因爲是一排長先動的手,連處分那個膽大包天的新兵的機會都沒有。
在新兵連敢打排長,那進了警衛連會怎麼樣?要知道警衛連可是配有真槍實彈的單位,萬一那混蛋發起了神經,造成的後果將不堪設想。
毫無疑問,9527部隊最艱苦也最能鍛鍊人的警衛連,田文建這個大學生新兵是去不了了。師軍務科韓參謀並沒有急於考慮分配的問題,而是不無幸災樂禍的問道:“李指導員,你們新兵連是怎麼處理這件事的?”
“報告韓參謀,因爲是一排長和三班長先動的手,我們只能給三個人以口頭警告處分。爲了不影響訓練,我們當機立斷的將田文建安排進了炊事班,一直到現在。”
雖然胡參謀長也認爲這是個沒辦法的辦法,但還是嚴厲的批評道:“出現這樣惡劣的事情,說明你這個指導員的思想工作沒做到位。帶大學生新兵對我們來說這是第一次,但絕不會是最後一次!
以後的大學生新兵將會越來越多,這樣的事情也會越來越多。難道以後來多少大學生新兵,我們就把多少大學生送去當炊事員嗎?當然,這件事我們場站司令部也有責任,對你們新兵連關心不夠,對大學生入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不夠。”
見參謀長作起了自我批評,李指導員連忙檢討道:“參謀長,是我個人的水平不夠!就拿疊被子那件事來說吧,到現在我都沒想出用什麼辦法來做通他的思想工作。”
“怎麼?他的內務搞不好還有理了?”胡參謀長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斬釘截鐵的說道:“這裡是部隊,不是地方!大學生怎麼樣?老黨員又怎麼樣?都得服從上級的命令,都得遵守內務條令和紀律條令!”
“參謀長,他說咱們弄溼被子除皺,塞夾紙板挺括,是嚴重的形式主義!並拿出內務條令一條條的跟我理論,證明‘豆腐塊’式的被子,非條令條例所規範的內容。甚至還從歷史的角度進行分析,說咱們現行的內務標準,是特殊時期時空軍大院搞出來的形式主義。”
李指導員頓了頓之後,繼續說道:“他也承認良好的內務,的確是能讓人養成嚴謹、守紀律的作風。但我們現在這樣的標準,則是忘卻了整內務的本意,不顧戰士的實際感受,忽略了他們的身心健康,過分‘拔高’落實條令的標準,把簡單的問題複雜化了。是一種過猶不及,是變相的違背條令,甚至還損害了條令的嚴肅姓和權威姓。”
“哎呀!還一套一套的,我看他能代替你當指導員了!”
寒冬臘月,把被子弄溼的確對戰士們的健康不利。現在的評比標準,也一樣有點過猶不及。但這卻是幾十年來的傳統,哪是他一個新兵能動搖的。胡參謀長意識到大學生新兵有多難帶,便接着問道:“他在炊事班的表現怎麼樣?”
“總的來說,還是不錯的。只是連長的女朋友春節過來看連長時,在炊事班被田文建的一番說教,把好端端的一門親事給攪黃了。”
打排長、班長就算了,竟然還莫名其妙的破壞起了人家的愛情!
軍人找個老婆容易嗎?胡參謀長再也忍不住了,立即命令道:“把那個田文建給我找來,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聖。”
“是,參謀長!”尷尬無比的常連長,應了聲後連忙跑了出去,把正在水池邊洗菜的田文建叫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