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緘並不多言,只揮手讓櫻桃退下去。
林謹容等了一會兒,不見他開口,只好道:“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她上上下下地跳,總不可能只是爲了送櫻桃,讓全家上下都說她的櫻桃好吃?”
陸緘答非所問:“這幾日我不會出去。你無事也不要往其他地方跑。”伏案寫了一封信‘交’給林謹容:“讓人送去給吳襄,託他替我在那邊看着踏犁和秧馬。”
林謹容便出了‘門’,叫豆兒過來:“你拿這封信出去,讓長壽送去給吳家二爺。”
陸雲聘聘婷婷地走進來,掃了豆兒手裡的信一眼,含笑道:“嫂嫂,我哥哥可在?”
林謹容指指書房:“在裡頭呢。”
陸雲就壓低了聲音:“你可有空,我們往外頭去走走?”
林謹容纔要回答,就見陸緘開‘門’出來,笑道:“阿雲來了啊,進來坐。”又和林謹容商量“阿容可否煩勞你分茶給我們喝?”
陸雲無法,只好進了書房。林謹容便命人將茶具拿過來,取了那日得到的密雲龍團茶,笑道:“水不好,怎麼辦?”
陸雲忙吩咐簡兒:“把去年我埋下的雪水挖一翁送過來。”隨即回頭笑看着陸緘:“哥嫂真是琴瑟和鳴。”
陸緘垂下眼微微一笑。
不多時,雪水送到林謹容纔要動手,陸雲就親親熱熱地過來:“我來幫嫂嫂的忙。”又溫和地笑着:“哥哥你好福氣,我們倆一起分茶給你喝。”
陸緘笑了笑,道:“過兩日要放淤,我打算帶你嫂嫂去看熱鬧阿雲是否有空?”
陸雲的眼睛亮了起來:“去的人會很多?”
陸緘點頭:“我猜彼時應是萬人空巷。”陸雲毫不猶豫地道:“要去,一定要去。”
林謹容在一旁安靜地分茶靜聽他兄妹二人閒談,偶爾‘插’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如此,很快過去了一個時辰。陸雲起身告辭:“夜深了,我該回去了。”一邊說,一邊給林謹容使了個眼‘色’。
林謹容便起身送她陸緘也跟着站起,與林謹容並肩走出:“我送妹妹出去。”
陸雲無奈,只好道:“罷了,我又不是外人,這又沒多遠,不送啦,都回去。”從始至終,她也沒得機會和林謹容單獨說上一句話。
林謹容把陸緘的小動作盡數看在眼裡,淡然一笑,轉身入內自去收拾,準備安歇。
陸緘把一捧清亮的溫水澆上臉龐,閉着眼道:“你這兩日不要和阿雲單獨談話。”
林謹容靜默片刻,道:雲要找她,只會談塗氏和分工的事情。她們母‘女’的要求和想法與她的絕對不同,結果不過是彼此不快。
陸緘就不再說話,取了帕子把臉上的水珠擦乾,走了出去。林謹容洗漱完畢,坐到照臺前褪去釵環,忽聽陸緘在‘牀’上低聲道:“待到祖父話三嬸孃必然會怪你怨你,請稱看在我的面上,莫要與她一般見識。”
林謹容訝異地停下手,回頭看向陸緘。他第一次,和她這樣明確地說,請她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與塗氏一般見識。
陸緘靠在‘牀’頭,低頭專心地看着手裡的書,好似說話的人不是他。
林謹容很快答道:“我不是愛生事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每天都安安靜靜,和和順順。但我不知姑母會如何,也可能勸不住。”她可以不管塗氏但林‘玉’珍不是善主兒,可以任由塗氏騎在頭上隨意折騰。
“嘩啦”陸緘翻過一頁書擡眼看着她“那不干你的事。”
林謹容把髻打散,專心專意地將頭梳順,聲音幾乎低不可聞:“你心裡有數就好。”
陸緘不說話,就一直看着她,半柱香後,他把書合攏放下,起身下了‘牀’,接了林謹容手裡的梳子。楊木梳入手溫暖,她的頭卻觸手冰涼。陸緘低下頭,垂眸看着神情寧順的林謹容,將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把她擁入懷中。
林謹容閉上眼,燈光透過她的眼簾,在她眼前留下一縷模糊的紅光。再一瞬,她的身子一輕,眼前一片黑暗。
黑暗裡,她聽見陸緘低聲道:“祖父、祖母都和我說過了,以後我會經常回家的。”
“說什麼?”林謹容有些費力地問。
陸緘把手覆在她的背上,將她推向他:“沒什麼。”
林謹容咬緊了‘脣’,兩根手指觸上她的‘脣’瓣,輕輕撥‘弄’了兩下,便去掰她的牙齒,林謹容煩躁地張開口,一口咬住那兩根手指。
陸緘吸了一口涼氣,卻沒有收回手,只把另一隻手用力按住她的肩頭,讓她更大限地近他。林謹容慢慢鬆開了。。陸緘卻一口咬在了她的肩頭上,光是咬,隨即是用力吸‘吮’,疼得她輕呼了一聲,推了兩下推不開,索‘性’抱着他的肩頭狠狠咬回去。
聚賢閣裡此時仍然是燈火通明,陸老太爺面前堆着高高一疊賬簿,他卻半點目光都不肯分給這堆賬簿,只淡淡地看着面前的陸建中。
他看得太專注,且時間有點久。陸建中坐在下的椅子上,背心裡有一層薄汗,硬着頭皮道:“兒子已經教訓過宋氏了,雖是無意,但她實在太辜負父親的期望了。竟然生這樣的事情,多虧沒有造成大礙,不然兒子要被這粗心大意的娘兒們給拖累透了。人前人後都要擡不起頭來,更沒有臉面去見兄長。”
陸老太爺端起面前的茶盞:“你真的這樣想,就認爲全是你媳‘婦’的錯?你出了一趟‘門’,回來以後家裡就變了樣,你就一點想法都沒有?”
這話不好回答。若是全盤否定,反倒顯得有些假了,假了之後反而倒似有問題一般。陸建中有些不安,掏出絲帕擦了擦臉上的細汗,川、
聲道:“父親,大哥不在家,改日您還得和二郎說說。再有此類事情,他該寫書信、或是讓長壽跑一趟親自把信傳到纔是,省得誤事。
很多事情,往往就是壞在傳信的人身上。這些賤奴才,就沒一個省心的。”
人可以說是宋氏不安好心,故意不報陸緘病了的消息,又想挑撥大房、二房生怨,夫妻離心:爲什麼就不能反推,也可以說這是人家夫妻倆搞的障眼法嘛,真病假病,到底讓人送信回來沒有,其心何在,這都是問題。不然,怎麼手腳那麼快就把人給打走了呢?
陸老太爺笑了:“你說的這個話很對。我會和二郎說。”
陸建中想過陸老太爺也許會脾氣,也許會把這事兒全攬過去,護着陸緘,但沒想過會如此淡然處之。他輕輕呼了一口氣,誇讚陸緘:“二郎其實是很聰慧的,他‘弄’的這個踏犁和秧馬,其實前幾年我和陸紹出去送糧,也曾看到過人用,只是沒有放在心上。要是那時候我多留個心就好了,興許咱們家早就用上了。”
“是,那句話叫什麼?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就算是見着了,近在咫尺也會錯過。”陸老太爺道:“二郎話雖不多,但很細心。”他指了指心臟所在的地方,十分鄭重地道:“這裡,他都放在這裡。”
陸建中默了默,轉而道:“賬簿都在這裡了,父親是否要找人來覈對一下?”
“不必,二媳‘婦’當家管事這麼多年,難不成連這點賬都算不清楚?
那也太讓人失望了。”陸老太爺輕輕一推賬簿,賬簿嘩啦啦順着紫檀木桌子散開滑落,沉重地跌落到地上。
陸建中的一顆心頓時懸在空中,不上不下的,難過得緊。不願意查賬,表示相信,他應該覺得高興的,老爺子對二房還是放在心上,願意留餘地的,可是這話,這動作,卻似是‘胸’有成竹,只不耐煩和他們計較而已。他乾笑了一聲,起身上前,費力地蹲下去,笨拙地撿拾地上的賬簿。
陸老太爺看了一歇,終於道:“你的風溼又了?”
陸建中擡起頭,望着陸老太爺憨憨地笑:“不礙事,就是這些日子住的地方‘潮’了點,膏‘藥’又用完了。這不”他就蹲在地上,把‘褲’腳挽起,‘露’出膝蓋給陸老太爺看:“才了膏‘藥’呢,這會兒‘藥’力作正熱乎着,想必過兩日就好了。”
陸老太爺輕輕嘆了口氣:“別撿了,回去歇着罷,這幾日就別外出了,在家將養將養。”
陸建中不肯,他堅持着把地上散落的賬簿全收撿好了,規規整整地碼在一旁,方纔笑道:“就算是父親不看,對賬的時候也是要看的。”
見陸老太爺不說話,他便識趣地起身告辭:“父親您早些安歇罷,兒子先回去了。”
陸老太爺沒有留他,待他走到‘門’口了,方纔道:“明日全家一起吃午飯,把該‘交’割的都‘交’割了。還有,過了這個月,我打算把三郎、五郎、六郎一起送到太明府去讀書。這些日子,讓他們兄弟幾個多處處,經常在一起纔會加深感情,將來二郎有了出息,纔不會忘了他這幾個堂兄弟。你別拘着他們。”
“是。全靠父親做婁。”陸建中垂着眼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陸老太爺隨手拿起一本賬簿來,隨意翻了兩下,扔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