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

戰事

公主的聲音並不大,傳到婉潞耳裡聲音已經極小,已有女官走到趙家車前恭敬地道:“世子夫人,公主請您下車。”婉潞只透過簾子看到外面淮陽公主的舉動,暗自慶幸自己沒出去拜見公主是對的,聽到女官恭敬的聲音,婉潞知道再躲着是不行了。

這個時候又是淮陽公主怒火極高的時候,婉潞不敢抗命走下車。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方纔發出哭聲的人羣現在都停止了哭泣,再哭也沒有用,不過陡增淮陽公主的怒氣。

一片死寂之中,婉潞向公主所站立的地方走去。風把淮陽公主紅色的斗篷吹的很高,裡面的白綾裙也在隨風飛舞。淮陽公主並沒有用手去整理衣服,只是瞪着王睿,敢呵斥住淮陽公主的人並不多,而這些人裡面之前絕沒有王睿的名字,淮陽公主真想把他的膽掏出來看看,看究竟是怎麼樣的?

王睿並不爲公主的怒目而視害怕,眼神依舊黝黑,把趴在自己懷裡已經睡着的小女孩抱的更緊一些,一臉淡然地面對公主。

見到婉潞上前,不等婉潞行禮淮陽公主的手就指向那羣木然跪在那裡的下人:“你說,那些人沒有好好服侍我姐姐,也沒有忠心護主,才讓姐姐死於非命,我讓他們給姐姐陪葬對不對?”王睿還想說話,淮陽公主眼睛已經瞪了過去:“你難道不曉得上下嗎?方纔你出來阻止我已經饒了你,現在你還想搶我的話?”

婉潞瞧着那些從公主府被驅趕出來的人,他們全都跪在街上,眼神呆滯,身子被風吹的瑟瑟發抖,有人臉上除了淚痕還有青紫,沒有人看婉潞,只是無限祈求地看向公主。

婉潞又看向王睿,王睿抱着孩子不好行禮,對婉潞微一點頭:“小弟見過嫂夫人,上天本有好生……”話沒說完又被淮陽公主打斷:“王睿,你的禮儀都學到哪裡去了?”

最不講禮儀的難道不是公主您嗎?想必這樣想的人不少,但沒一個敢說出口。婉潞已經開口:“公主您要爲洛安公主出氣世人都是體諒的。”聽到婉潞說了這句,淮陽公主不由得意起來,接着婉潞又轉口:“只是要爲洛安公主出氣,讓這些人去陪葬,未免就多了怨氣,他們既侍奉洛安公主不周,倒不如讓他們出俗入佛,爲洛安公主日夜祈禱,好爲洛安公主和公主您積福。”

淮陽公主臉上開始陰晴不定,婉潞覺得手心慢慢滲出汗,這跋扈的公主可和皇后不一樣,皇后重的是禮法規矩,而瞧這公主的樣子,什麼規矩只怕也不放在眼裡。

外面傳來馬蹄聲,街門口擋着的侍衛看見來人急忙行禮:“見過晟王殿下。”接着一匹白馬已經輕快地跑進街口,淮陽公主面上不由微露懊惱之色,她身邊的女官丫鬟的神色也變的有些慌張。

馬蹄聲得得,除了淮陽公主,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淮陽公主的神情也從最開始的懊惱變成理所應當,看着馬上的男子一動也不動。,

馬已經來到淮陽公主身前,馬上的男子並沒下馬,而是把眉揚起,四周掃了一圈,接着纔開口:“淮陽,你在宮裡和你府裡都鬧不夠,竟跑到外面來了?你還有一點皇家公主的樣子嗎?”聲音不大,但在場每個人都能聽的清楚。

原來這就是皇帝長子晟王,婉潞雖低頭跪在那裡,但還是透過眼簾去打量他。面前的人形容俊俏,身上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晟王在很長時間裡都是皇帝的獨子,也曾養在皇后膝下,只是後來太子出生才封王出宮。

淮陽公主被晟王訓的低下頭,但很快就擡起頭來:“大皇兄,父皇不爲姐姐出氣,難道我做妹妹的還不能爲姐姐出氣?”這個妹妹會這樣說是應該的,晟王跳下馬,擡起馬鞭示意跪地行禮的衆人起立:“怎麼處置總有國法在上,你快些回你府去,難道還要鬧到不可收拾?”

淮陽公主的丫鬟們急忙上前來扶她,想把她扶上車駕,晟王的手一擡,女官和丫鬟們都抖了一下,淮陽公主的頭又揚高:“大皇兄,我闖了禍,自去和父皇賠罪,和他們何干?”

晟王的馬鞭已經指向那些跪着的下人:“大妹妹去世,也只和駙馬有關係,又和他們有什麼關係?”晟王這話很溫和,淮陽公主無可辯駁,轉身上了自己的車。

公主一上車,車伕就急忙駕起車駕往外行去,侍衛也魚貫而出。晟王這纔對女官道:“你們身爲公主身邊女官,就當盡起教導之責,公主要如此,你們不但不攔住還縱容公主,該當何罪?”

女官和丫鬟們早跪在地上,晟王嘆一口氣:“父皇以仁厚治國,那能牽連無辜人,怎樣出來的,你們就怎樣把他們送進去。”女官急忙起身,讓沒隨淮陽公主離去的宦官們上來把這些下人們重新放進公主府。

王睿已對晟王拱手:“殿下宅心仁厚,果然不負個賢字。”晟王擡手行禮,這裡事情完了,自己也該走了吧?婉潞上前行禮道:“殿下,方纔公主命令此地不許人進出,此時公主已行,妾先告退。”晟王對婉潞還個半禮:“舍妹無狀,連累夫人在此,小王就此賠禮。”

婉潞也敷衍兩句,這才上車而行,車伕一等主人上車就快速趕車離開,這樣是非,連傳都不敢傳出去,還是小命更重要些。

回到趙府,顧不上換衣衫婉潞就去對楚夫人說了去秦家遇到的事。聽到淮陽公主帶人去洛安公主府,楚夫人垂下眼簾微微搖頭:“這位淮陽公主,出嫁的時候消停了幾年,現在又這樣,只怕明日陛下案上,又該多彈劾摺子了。”婉潞想起今日所見情形,也微微笑了:“其實這位公主,倒是位真性情的人。”

真性情?楚夫人諷刺一笑:“做上人的不知道剋制自己的性情,爲禍的就不止是自己家人。”婉潞沉默,這話說的極是,如果今日不是王睿出來阻止,那幾十人已做了泉下冤魂。楚夫人已經換了話題:“這事橫豎和我們沒有多少干係,既去過也盡了親戚的本分,別的事我們也沒多少能做的。”

駙馬失手打死洛安公主的消息在第二日就傳遍京城,各家府邸都把原本請客擺酒的計劃取消,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皇宮,想看皇帝會怎麼處置這件事。

各種消息也在漫天飛,還有人就此議論,有說秦家出了這樣的事,實屬大逆不道,除了駙馬該償命,駙馬的父母也有教導不嚴之過,秦府就給被奪爵流放。也有人搬出國法來,說公主雖尊貴,畢竟只是駙馬的妻子,按律丈夫打死妻子,是減等的罪名,只該流放駙馬本人就是,至於教導不嚴,公主也是人婦,若駙馬父母該連坐的話,豈不是讓天下婦人都學着不恭敬公婆?

議論不一,卻都知道要等那位至尊發話,隨即秦府那邊已經傳出秦夫人哀傷不過,已病倒在牀,眼看也就沒幾天了。這更讓支持僅僅駙馬有罪的人佔了上風。

雖然紛紛議論,但一直到過完元宵,皇帝除了降下聖旨,命洛安公主以長公主葬儀下葬,她身邊服侍的所有人都被出俗入寺,爲洛安公主祈福。公主的兩個孩子被交給皇后撫養之外,別的關於這件事就再沒有下文。於是也有人猜測,是不是要等洛安公主葬禮結束才處置駙馬或者秦家?

或許是體諒皇帝失去了長女,御史們並沒有上表彈劾洛安公主以長公主禮儀下葬,也沒有彈劾淮陽公主不該未經國法就要擅自處置公主府下人們的事,洛安公主的葬儀就這樣在議論紛紛中開始。

婉潞又來到公主府,和那日的死寂不同,來往弔唁的人川流不息,公主府已經從裡到外都掛滿了白色,對聯門神燈籠都是白的,道場已經搭起,僧衆們在齊聲頌唱,保佑洛安公主早登極樂。

靈堂上守靈的是洛安公主的兩個孩子,小女兒已經睡着,大些的男孩被一身素白的淮陽公主抱在懷裡,懵懂地看着靈前來往的人。

和別家靈位上某門某氏不一樣,洛安公主的靈位上只有她的諡號,大雍文愨公主陳容華。

文愨公主,這個諡號表明了皇帝心中的哀痛,而從婉潞進入公主府到現在,沒有看見任何秦家的人,料理喪事的都是宮裡或禮部派來的人,靈位上又是這樣寫,皇帝的心意已經表達的很明顯了,洛安公主和秦家再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看見婉潞,淮陽公主的眉微微動了動就再沒別的表情,婉潞按制到靈前行禮上香,又到淮陽公主面前微行一禮就退出靈堂。

毗鄰的秦府依舊大門緊閉,從那日到現在,秦府就陷入一片死寂之中,承恩公雖把駙馬捆到皇帝面前,但皇帝似乎並不吃這套,就不知道秦府這次該怎麼度過這個關口了。

婉潞上車回家,街上的人還是那樣熙熙攘攘,到趙府依舊先去稟告楚夫人,上房裡看起來和平時一樣,但總覺得有些憋悶,楚夫人呆坐在那裡,看見婉潞走進來,彷彿失去力氣一樣,不等婉潞行禮就開口:“方纔收到小三快馬送回來的信,他已經稟告陛下,前去邊關。”

去邊關?趙三爺不是外放嗎?怎麼又興起了去邊關的心?難道是爲的秦家?從洛安公主去世到現在也有一個來月,楚夫人已經開口:“我養的兒子竟不向着我,口口聲聲報效朝廷,其實是爲的他的妻子。”說着楚夫人閉了閉眼,那淚已經流了下來。

婉潞給楚夫人捶了幾下:“婆婆,您也別這樣想,三叔叔怎麼說也是姓趙,博的功名也是爲趙府爭光。”楚夫人冷笑:“你也哄我,我不是你四嬸嬸那樣的。”婉潞閉口不語,倒盞茶過來給她消氣,楚夫人嘆了幾聲:“只願邊關不發戰事,辛苦也就辛苦吧。”

這話裡全是自我安慰的話,嵐雲已經走了進來:“太太,二奶奶來了。”蘇靜初歷來不愛登趙府的門,這又是怎麼了?不等說請,蘇靜初已經走了進來,不及行禮就道:“曉得六嬸嬸在大伯母這裡,還請六嬸嬸把各樣藥丸拿我一些。”

藥丸?這時候尋這做什麼?蘇靜初曉得是瞞不住的:“聽說來了八百里加急軍報,邊關告急,陛下連夜召見公公,命公公明日就趕赴邊關。我尋些藥丸給公公帶去,也儘儘做兒媳的心。”

邊關告急,楚夫人手裡的茶盞掉地,蘇靜初還當楚夫人是爲三老爺擔心,忙道:“大伯母,公公久在邊關,不會有事的。”婉潞忙拉一下蘇靜初的袖子,等出了門才把趙三爺要赴邊關的事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刷了好久終於把頁面刷出來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