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爲

難爲

李媽媽今年四十來歲,一眼看去是個乾淨利落的婦人,穿了藍綢衣衫,也不見繡花,手上帶着鎏金戒子,發上還別了金簪子,和婉潞想象中的刁鑽婦人全不一樣。

不等婉潞說話她已經跪了下去恭敬行禮:“老婆子見過六奶奶。”婉潞忙起身親自把她扶起來,臉上的笑容透着親熱:“李媽媽快些請起,您是老太君的人,我們做小輩的怎敢受您的禮,還請這裡坐下。”說着婉潞已把她按到凳子上,夏妍已經捧上茶來。

這李媽媽雖被婉潞按着坐到凳子上,那身子可沒坐正,還斜着一半,見婉潞親自起身把茶遞過來,慌的又急忙站起身,雙手接過茶,臉上還賠笑不已:“奶奶您先請坐,您站着,哪有我們做下人的位子?”

這客氣也做的差不多了,婉潞依言坐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着話。這李媽媽面上神情,嘴裡話語都把個忠心耿耿服侍主人的下人做的出色。婉潞也做足了姿態,一副標準新進門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媳婦樣,兩人說的熱乎,春燕進來小聲地道:“姑娘,方纔太太派人來傳話,說客到了,請您出去呢。”

婉潞這才站起身,夏妍拿過衣衫來給她穿上,李媽媽也忙站起身幫忙服侍,婉潞穿戴好了,這才笑着對李媽媽道:“媽媽,您就在這坐着,我還要出去外面陪客呢,有什麼您使喚她們就好。”

說完不等李媽媽說話,就在春燕她們的簇擁下出去,李媽媽想追出去問問自己該做個什麼,身後已經響起董媽媽的聲音:“李嫂子,以後咱們就是同事了,你是老太君那邊的人,還要李嫂子多關照纔是。”

李媽媽回身見董媽媽臉上的笑容雖然溫和,但怎麼都能讀出點笑裡藏刀來,臉上的驚詫一閃而過,笑着回話,董媽媽又邀她到下房裡坐着,主人家不在,做下人的坐在上房成什麼規矩?

雖然董媽媽沒明說出來,李媽媽還是覺了出來,臉上不由一紅,沒想到今日竟着了這位新六奶奶的道。婉潞手扶着春燕的肩,腳步雖然快速,但裙邊一點也不晃。

遇到下人時候,她們都自覺避讓在一邊,婉潞見秋煙和人打招呼,想起她本是趙家的家生子,笑着問道:“老太君派來的這位李媽媽,想是極熟禮儀,明白府裡的事的,不然老太君也不會把她派過來。”秋煙上前半步,離婉潞的肩差了半步笑道:“這位李媽媽本是老太君陪房林嬤嬤的女兒,六歲起就在老太君房裡服侍,長到十八嫁給了李總管的兒子,名字叫個彥宏,自從出嫁之後也就沒出來當差,十年前李總管沒了,李彥宏就頂了李總管的缺,誰知才幹不足,老侯爺就免了他家的差。沒了嚼裹,這位李媽媽又去求了林嬤嬤,這才重新回到老太君房裡。她當差謹慎,各房的人都是極喜歡她的。”

婉潞哦了一聲,猛然想起一件事情:“那這李媽媽有沒有孩子?”秋煙答的極快:“有個女兒,小名喚做度娘,比奴婢大那麼一歲,也有十五了。聽說一直沒有進來當差。”

婉潞瞭然地笑笑,十五的姑娘正是一支花的年紀,一定也沒定親了。此時已經走到花廳裡,婉潞緩步走上前,臉上露出最恰當的笑容,這些應酬,自然是免不了的。

酒席完的時候已經是入夜,婉潞坐在楚夫人身邊聽了無數的恭維話,脣一直恰到好處的彎着,自從離開京城,這樣熱鬧的應酬還是頭一遭,來的人裡面有當年和靖安侯府打過交道的,還有幾個拉着婉潞的手就叫侄女,惋惜李氏去的太早。

婉潞做足面上功夫,並沒忽略楚夫人偶爾會露出的疲憊,等到把這些客人一一送出去,婉潞上前扶一把楚夫人:“婆婆,時候深了,媳婦也不敢再讓婆婆爲了媳婦的事勞頓,先請回去歇着,這裡有嫂嫂們呢。”楚夫人畢竟上了年歲,比不得年輕時候,方纔席上就有些睏倦,聽了這話對二太太和四太太道:“既是她們小輩們的孝心,我們幾個做老的也就不用在這了,先回去吧。”

二太太和四太太也是連日陪客,累的身上生疼,自然順水推舟回去,婉潞和妯娌們送她們出去,看着管家娘子們收拾東西,秦氏已伸了個懶腰,用手捶着腰道:“這每娶一個弟妹進來,就要鬧一遭。”她這樣的話自然別人不好接口,秦氏的鳳眼微微一挑,看向一邊的潘氏:“大嫂,你是趙家長媳,每個弟妹娶進來的時候都是你忙前忙後的,從沒聽你有過一句怨言,實在是讓我們這些人佩服。”

婉潞正在和蘇氏說着話,蘇氏是翰林侍讀學士的女兒,身上一股濃濃的書卷味,聽了秦氏這話婉潞不由一愣,蘇氏只低頭一笑,定安侯世子的位子,不是一個人盯着。

只是廢長立幼有着實沒有理由,潘氏嫁進來這十來年,戰戰兢兢伺候上面兩層公婆,生兒育女,爲了賢名還給趙大爺房裡放了兩房妾,只圖侯爺瞧在自己這個賢良淑德的媳婦份上,早日把世子之位定下來。難道她不曉得,房中充盈不過是陡增趙大爺的好色之名嗎?

婉潞是新媳婦,索性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四奶奶水氏上前打着圓場,她推一下秦氏,一口綿軟的江南官話聽起來和清脆的京裡聲口全不一樣:“三嫂難道是怪當日我初進門的時候,沒謝過三嫂,三嫂憋了一肚子的氣,等到六嬸嬸進門了才發出來?”

說的秦氏撲哧一聲笑了,用手輕輕地敲水氏的肩一下:“果然是江南女子嘴最巧,怪不得老太君最疼你。”五奶奶周氏只是坐在椅上,不時拿帕子掩住口微微咳一聲,彷彿一切都和她無關。郡主是壓根就沒露面,也自然沒人挑她的禮。

蘇氏拉着婉潞上前,和水氏換了一個眼神,這才笑着道:“三嬸嬸,索性今兒就讓六嬸嬸也一起陪個不是好了。”蘇氏還沒笑出來,秦氏已經都要笑軟了,用手捶着胸口道:“罷了,這要真陪了不是,還要我給大嫂二嫂一起陪不是呢。”

秦氏笑的放恣,其他人都跟着笑了,連周氏都用帕子捂住嘴微微笑了笑,只有潘氏一臉掩不住的疲憊,對着妯娌們道:“好了,都知道你們乏了,這些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散了吧。”

婉潞看着她那滿臉的疲憊,在這樣大家族裡做個長媳,比自己這個六媳婦要難的多,偏生還有個不得侯爺歡心的丈夫,楚夫人又是以夫爲尊的,只怕更是如履薄冰。

婉潞微微垂下眼,秦氏的歡笑聲還在耳邊,和潘氏的疲憊恰好對比,到底還是秦氏強一些,想笑就笑。大家一路走到分叉口,往各自的院子裡去,婉潞住的和周氏住的是緊挨着,聽着周氏傳來的咳嗽聲,婉潞意思意思問道:“五嫂子想是感了風寒?”

扶着周氏的丫鬟已經答話:“六奶奶,我家奶奶每到春天就會咳嗽一陣,尋過無數太醫,只說是生我們哥兒的時候虧了身子,除了靜養沒別的法子。”周氏已經咳嗽定了,擡起一張臉笑着對婉潞道:“總還是我底子不好,當年隨家父在邊關的時候沒有好醫生,冬天不小心掉落水裡,沒調理好的緣故,也不是生孩子的時候虧了身子。”

難怪她看起來有些體弱,婉潞想起自己還有些藥材,剛要說出送些給她,未免又交淺言深,再說趙府這樣人家,什麼好藥材沒有?就止住話,已來到周氏住的院子,門口已有丫鬟打着燈籠出來接,兩人各行一禮各自告辭。

從周氏院子走過去,再轉一個彎那裡有道圭門,穿過圭門裡面是個小花園,院裡置滿各種樹木,還有個極闊的金魚池。繞過金魚池有道月洞門,月洞門後就是婉潞的住所。

剛走過圭門就有丫鬟打着燈籠上前,月洞門後等着的是董媽媽,她接手扶住婉潞:“六爺已經回來了,喝的有點醉,已安排醒酒湯吃過了,就等着奶奶回來。”婉潞跨上臺階,卻沒有進屋,只是笑着看向董媽媽:“辛苦媽媽了,夜深了,媽媽也先請安歇。”

平日董媽媽早就回家去了,今日是有事纔等在這裡,聽了這話行一禮就想告退,猛然又想起一事:“奶奶,李嫂子那裡,要怎麼安排?”已回到自己房裡再不消端着了,婉潞預備進屋,瞧着董媽媽的臉上帶有絲古怪的笑容:“董媽媽,您是這院裡的老人了,怎麼安排自然您說了算。”

說着就進屋,董媽媽臉上的神色又變的歡喜,對小丫鬟們交代兩句,這纔出門家去。屋內迎面而來一股酒味,春燕她們剛服侍婉潞解開斗篷,牀上躺着的趙思賢已搖搖晃晃地起身走到她身邊,聲音還有些含糊:“娘子,你爲什麼這麼晚纔回來?”

見他說的話有些孩子氣,婉潞低頭一笑,妝已卸的差不多了,示意春燕她們退下去,這才扶起趙思賢把他送到牀上,滅燈安寢。

喝過了回門酒,朱老爺和李三老爺上門會了親,見趙思賢斯斯文文,有些話做舅舅的也不好問出口,只是看婉潞的臉色倒比做姑娘時候還豐潤一些,也就暫且放下心,各自歸鄉去了。

他們回鄉的那日,婉潞請示過楚夫人,到他們下處送別他們,見他們各自上了馬車而去,心裡不由升起一些悵惘。趙思賢本要送兩位舅舅出城的,被他們辭了,縱送千里終有一別,只要待婉潞好,就算不來送別心裡也高興。趙思賢回頭見婉潞臉上的悵惘之色,不由伸手拉住她:“走吧,我們回家。”

婉潞把手伸到他的掌心,是,回家。從此後趙家纔是自己的家,趙平氏這個稱呼,將伴隨自己終生。

婚禮總算全都寫完了,趙家的主要人物也出現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我們女主佛擋殺佛的掃清一切障礙的人生了。

隨便說句很不好意思的話,我看到下面有同學說能不能做個人物表,可是我不會用word畫圖,我是word小白,掩面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