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微微笑着,不動聲色的站着任她打量。
陰姬繞着她轉了一圈,突然伸手朝她攻去,阿九早有防備,身形飄忽着偏移,手上動作也不慢,連着跟陰姬過了幾招,陰姬見此,手掌一翻捏住了她的胳膊,阿九手臂一縮,運轉內力震開了陰姬。
“哦?”陰姬是前輩,內力遠在阿九之上,但正因如此,她也沒有動真格,最多是幾分試探,畢竟她也怕誤傷了阿九,谷主那邊無法交代。可這一番試探,卻令她頗爲驚訝:“你天賦並非絕頂,卻能在短短數年內達到這地步,真是悟性絕佳。”
“不過是勤能補拙,前輩謬讚了。”
“何必自謙?我倒是未能想到,你這丫頭能出落的這般出色,瞧這水靈靈的模樣,當真是秀美絕俗。”陰姬的語氣帶着幾分意味不明的慨嘆,緩緩說道。
聽她誇讚,阿九仍神色不變,只說道:“前輩,實不相瞞,我今日前來還是爲了咚咚姐,您能否讓我見她一面?”
“我知道你定是來找咚咚的,可是你要失望了,咚咚還在閉關,不能被打擾。”陰姬一口否決。
阿九蹙眉,“爲何咚咚姐一直在閉關?”
陰姬嗤笑一聲,“你以爲我的功夫,我的催魂鈴是那麼好學的?我告訴你,咚咚已經到了緊要關頭,如果被打擾有可能就會前功盡棄,如此,你還執意要見她嗎?”
阿九抿了抿脣,當即道:“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擾咚咚姐了,只是敢問前輩,開春時,咚咚姐能出關嗎?”
“說不準,恐怕不能。”陰姬搖搖頭道。
阿九聞言,輕輕嘆了口氣,心裡隱隱有些失落,看來她離谷前是見不到咚咚了,多年不見,也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
“咚咚好得很,”像是看出來她的擔憂,陰姬笑道:“你這麼趕不及的來見她,是不是你快要出谷了?”
阿九點了點頭,“是。”
“原來如此,等咚咚出關後,我會告知她此事的,”陰姬聲音沙啞,“到那時咚咚也能出谷了,說不定你們能在谷外相聚。”
“……那便多謝前輩了,”阿九沉吟片刻,擡手道:“晚輩告辭。”
待她離去,陰姬站了好一會兒,才進了屋子。
阿九下了山,穿過林子時,正好碰到了揹着竹簍採藥材的紀恆。這些年紀恆有大半的時間是在外奔波救人,累了就會回谷,閒了就再出去,日子過得倒也悠閒自在。他如今也三十多歲了,看着卻還是清秀書生一般的樣貌,一點都沒變。
“紀叔叔,”阿九笑着走過去,嫺熟的幫忙,“這麼晚了,您還在這裡啊?”
紀恆見了她也高興,笑了笑說:“上回遇到了幾個病人,情況有點特殊,我沒把握,需要在谷裡用大量的草藥試驗一下。”
“您可是大名鼎鼎的紀神醫啊,有什麼病情會難倒您?”
“我是神醫,又不是神仙,”紀恆搖頭嘆氣,“這回遇上的問題還真是比較棘手。”
阿九有些詫異,紀恆的醫術一向相當高明,能讓他覺得棘手的問題,看來必是相當不簡單了。
“不說我了,你呢,你怎麼在這兒?”紀恆剛問完,自己先反應過來了,“你又來看咚咚?”
“是啊,不過沒見到,咚咚姐還是在閉關。”阿九將陰姬的話告訴了他。
紀恆拍了拍她的頭,收拾好東西往回走,邊走邊道:“陰姬前輩說的也沒錯,催魂鈴這種兵器乃是大殺器,咚咚要將之掌握,實在不容易……但這是咚咚自己的選擇,你也不必過於擔憂了。”
“咚咚姐待我有大恩,我總是免不了多憂慮幾分……”不管前世今生,在她幼時能免於夭折,大多是咚咚的功勞,其實在咚咚決定拜入陰姬門下時,阿九就有些明白咚咚的不甘了。
某種程度上,阿九其實能理解咚咚,咚咚的不甘只有少數是因爲她,大多數卻是由於年幼時的生活際遇。三教九流,偷雞摸狗,行乞討飯,受盡欺凌……咚咚太早的看到了這世間假醜惡的一面,如果她像虎子一樣憨厚知足也許還好,可人和人之間的不同大抵如此,咚咚無疑比虎子聰明,而野心與不甘,往往就由聰明太過而生。
可儘管如此,阿九卻願意相信咚咚,因爲在年幼時那般苦的情況下,咚咚都沒有放棄她,那麼無論將來如何,她也不想先放棄咚咚。
紀恆聽了她的話就一直點頭而笑,阿九已今時不同往日,卻仍不忘幼時恩情,這份心性纔是他所看重和認同的,苟富貴無相忘,說來輕巧,這世間又有多少人能夠不忘初心?
兩人一道出了後山林,阿九與紀恆並不同路了,紀恆忽然問:“你是今年開春就走了?”
阿九笑了笑,“又不是不回來了。”
“你一個小姑娘……這樣吧,你臨走前來我這一趟,我給你準備些東西防身。”
紀恆一番好意,阿九自然不會推辭,朝他揮揮手,“好啊,謝謝紀叔叔,那我先回去了。”
時間匆匆,一轉眼,枝頭霜雪便換了嫩芽初綻,又到了桃花杏花吹滿頭的季節。
跟其他長輩都道了別,阿九牽着馬站着,旁邊就是谷主一人。
“阿九……”谷主摸摸她的頭,叮囑道:“江湖上是非多,你要小心,尤其你是姑娘家,長得又漂亮,要有那個不長眼的敢動你,你就直接宰了!打不過就逃,逃回來師父不嫌棄你丟人,知道嗎?”
“我知道了,師父。”阿九眼眶微紅,認真的點頭,“紀叔叔給了我不少防身的迷藥,您放心吧。”
谷主倏而嘆了口氣,寬大的衣袖一揮,只聽“啾啾啾”的叫聲在阿九耳邊迴盪,阿九脫口道:“小輕鳥!”
其實經過數年,輕鳥的體型已比阿九初見時要大上許多,但與其他鳥類相比,還是顯得小巧了些。
“你養了這麼多年的小傢伙,還是帶着吧,爲師可不想一天到晚幫你養鳥。”谷主說。
“可是……”輕鳥飛了一圈落到阿九的肩上,阿九猶豫了。
“輕鳥通人性,可比你想象的要有用多了,”谷主笑了笑,“好了,快走吧,別耽誤了時辰。”
阿九沉默片刻,躍上了馬,回身拱手,語氣微哽:“師父,您保重。”
谷主偏過頭,側着身子朝她擺擺手,等聽不到馬蹄聲了才轉過來,他伸手按了按眼角,仰着頭望天。
徒弟一個個的都長大了,每次送走一個都是心疼不捨,如今終於全都離開了……谷主忽然感到萬分的惆悵與落寞,同時又有極大的欣慰感縈繞胸懷,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江湖雖大,卻憂谷卻永遠是他們的家。
一路過了幾個小鎮,時至午時,太陽高高掛着,夾道旁有幾家茶館,飯館,阿九看了看天色,便打算在這裡稍作休息,小輕鳥安靜的趴在她的肩上,乖巧的像個飾品。
茶館裡坐了不少來往的旅客,男女老幼竟是都有。
“小二,上壺茶!”阿九下馬,找了張桌子坐下,擡高聲音喊了聲。
“好勒,姑娘稍等。”不多時,一個小夥計端着茶水跑過來,正要說什麼,一擡頭就愣住了。
阿九接了茶壺,倒了杯水,就聽那夥計遲疑着問:“姑娘是一個人?”
“是,怎麼了?”阿九頗爲奇怪。
夥計瞥了瞥周圍,壓低聲音道:“這荒山野嶺的,難得見到姑娘這般秀麗至極的女子……我看您喝了茶還是趕緊上路吧,免得被人盯上。”
“哦,”阿九擡了擡眼,微微一笑,“多謝你提醒,我想打聽一下,這裡離青陽城還有多遠?”
青陽城是南陵一帶最繁盛的地方,夥計頓時來了勁,“姑娘想去青陽城?您騎馬約莫四五天的時日就到了,不過青陽城地處繁華,周遭很不平靜,常有匪徒出沒,依我看,姑娘最好不要孤身前往。”
那小夥計也是看阿九一個小姑娘,看上去涉世未深的模樣,忍不住多說了幾句,聽到背後有人叫,他連忙又跑到別處去了。
阿九若無其事的動了動手腕,冰蝶未變,她纔將水全灌進了隨身攜帶的水囊裡,而後擡手戳了戳小輕鳥,小輕鳥飛到她跟前,探進茶杯裡一啄一啄的飲水,阿九心覺可愛,忍不住又摸了摸。
沒過多久,不遠處忽然有一隊人馬行進過來,壓着鏢車,看樣子像是一羣鏢師。
爲首的是個身材魁梧的男子,年紀不大,長得濃眉大眼,看上去很精神,阿九忍不住仔細瞧了瞧,不知爲何,她覺得這人很是眼熟,彷彿,彷彿在哪裡見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