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企裡做財務,家中獨子,男方父母都在郵局工作,家裡三套房子,五卅路上還有一個店鋪,一年租金十來萬呢。你是沒見過啊,那男孩子斯斯文文的,脾氣好的不得了,人家也挑,不是知根知底的都不要見的。我是看着小璐長大的,這麼好的我首先想着給她留着哇……”珍姨叭叭的停不下來,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意,說到興奮處,還拍拍代汝的手背。
代汝道:“理解,理解,路璐呢就是靦腆,害羞。”
路璐睜大眼睛瞪着他,珍姨一唱,他一和,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也想插一手撮合嗎。既管她的工作,又管她的感情,虞桑梓派他來當她的爹的嗎。
珍姨道:“我跟你說,現在好男孩越來越少了,真的,錯過了絕對沒有了。”
代汝接話:“那肯定的,回頭我勸勸她。”
珍姨高興了,一拍路璐後背:“你看你表哥多好,你們慢慢吃啊,我先走了,哎,這道菜我們也點了,就這麼一點,還不夠我一個人吃的,要一千多塊錢,哎呦,嚇死人了。小璐現在做大律師了,有錢了,難怪你媽有資金開店做生意呢,走了啊。”
路璐一驚,拽住她的衣角道:“珍姨,你說什麼?我媽要開店做生意?開什麼店?做什麼生意?”
“你媽沒告訴你啊,開店賣樂器,賣鋼琴,店面都看好了,樓上樓下加起來五百多平呢,真傢伙,高雅的類。”
路璐怔怔地坐到椅子裡,路同舟這是哪來的錢?
“拜拜,拜拜,我老公在催我了。”珍姨急急忙忙走了。
“發生什麼事了?”代汝笑眯眯地打量她的驚慌失措。
“啊,沒什麼。”
“我還挺佩服你的,不在家裡做衣食無憂的小公主,非要出來靠自己打拼。”
聽到這五百平的店鋪,代汝想多了吧,路璐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你誤會了。”
“誤會什麼了?”
“沒什麼。”她抿抿嘴,獨自陷入在深沉的不安中。
“這裡還有汗。”代汝拿起紙巾給她擦:“別怕,有我在呢。”
聯想到獨自居住萬事靠自己,代汝一次又一次的關心讓她忽的有哭泣的衝動。
然而......不對。
“不早了,你孩子還在家裡等你吧。”
“原來你在琢磨這個”,代汝笑得狡黠而開心:“我沒結婚,確切的說,是沒結過婚,也沒孩子,剛纔不過是一個自保的謊言,我不喜歡別人來干涉我的私事。”
“你還沒結婚呢......?”
“你不還沒有男朋友嗎。”
路璐頓住了,代汝以爲她覺得他在諷刺她,這個姑娘的“少女心”比他預料的還要易碎, 正醞釀怎麼挽救這句開玩笑的話,卻聽她道:“你是在考慮收養一個?那你知道國家對收養是有規定的嗎。”
“你認爲我想收養你?”代汝想着她不僅有“少女心”,還腦洞滿滿。
“不,不,我只是在你身上感受到一種......”
“父愛?”
“呃。”
他氣的鼻孔冒煙,悶聲道:“吃飽了嗎?”
“嗯。”
“把這盤菜吃了吧,浪費了不好。”
“哦。”路璐聽出了他話語的生硬,唯有從命。
這道菜就是珍姨說要一千多塊錢一份的,最上面澆的是魚子。魚子醬她以前雖說不是天天吃,但拜頂講究的路同舟所賜,也吃過一些。而除了這個,其它的食材都不認識,一千多塊錢的“大雜燴”,果然味道非同凡響,吃出了人民幣帶來的滿口驚喜。
“慢點吃。”他又道,臉仍是鐵青地板着。
路璐差點沒把自己噎死。
飯後,她要去買單,代汝也沒阻攔,服務生只對她道了一句:“代老闆掛賬了。”
代汝已撐好了一把雙人傘在門外等她,路璐走過去道:“我會把錢還你的。”
當然要她馬上拿是拿不出的,錢包裡的錢根本不夠,需要從信用卡里“套現”。
“下次你回請吧,今天章魚小丸子沒吃好,清酒喝的也不盡興。”
“好的,代總。”路璐不明白他爲何對章魚小丸子如此執着。
“別叫我代總,叫我代汝,我也沒那麼老,只不過以前在研究室搞科研,比較辛苦。”
“啊......”
他打斷她:“走吧。”
夏天的雷陣雨,來勢洶洶,家家店門前的花草在狂風中搖擺,路上乾淨而通亮,那些剛換過的,含有日文的新招牌顯得有那麼一點遙遠而不真實。
他們在路上慢悠悠地走向停車場,就像那天晚上走在平江路上,一個是明月清照,一個是雨夜惆悵。路璐不敢,也不知道要跟他繼續說些什麼,只得把眼睛放在繽紛五彩的夜景上,結伴而過的年輕男女,在透明的雨傘下打鬧,是戀愛中的樣子。
終於走到盡頭,路璐看了眼路牌:淮海街。
原來這條路叫淮海街。
在這個城市生活了這麼多年,和父母來過幾次,每次來的行程都是路同舟安排好的,大部分時候她都是“被迫營業”,懶得起興致。今天在這個緊張卻又放鬆的氣氛裡,竟有種在代汝的帶領下領略新世界的新奇和衝動。
他在高她半頭的地方一聲不響,但緊張不代表畏懼,她仍能感受到一直以來渴望而不得的安全感。
真是奇怪,明明對他一無所知,這頓飯吃的,哎,莫名其妙。
到了車上,代汝安排她坐在後座,因把大半個傘撐在路璐的頭上,自己溼了半個肩膀,不願讓她看到。
兩人依是無話。
他打開車載音樂,放的是評彈《白蛇傳之賞中秋》,最後幾句唱詞出來時,汽車駛過被兩旁濃密的香樟樹包圍的古城道路,快到家了,路璐回到了現實,想到母親的事,滿腹心事。
唱詞極撩人:但願得花常好,但願月長明,人長壽,鬆長青,但願千秋百歲常相親,地久天長永不分。
卻沒撩到路璐,年輕十歲時枉以爲自己懂愛情,現在,愛情愛來不來,她也不相信了。
甜的詞,傷的心,不合時宜地插進來邱斌的電話。
路璐不接,他又打,路璐還是不接,他還打。
嗚嗚嗚的,代汝看了眼時間,道:“今天提前查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