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喜也不多說,不理旁人,直往那小轎撲去。
剩下那幾個侍衛大驚,不過他們的配合倒是相當默契,三個人馬上抽刀迎向龐喜,剩下兩個護着轎子疾步跑開。
龐喜哪裡把這三個普通的侍衛放在眼裡,三拳兩腳將這三人打到在地上,其中兩個人內臟碎裂,眼看是不活了。
正想去追那宋祁,身後卻忽然一陣刀風襲來。
龐喜彎腰躲過,閃身向前一跳。回頭望來,卻是剛纔被自己一招打到的那個護衛又站了起來。
龐喜的眉頭皺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話,他不想殺這個人,這個人叫楊義,是宋仁宗最信賴的護衛之一。
楊義是個聾啞人,一個聾啞人能做上仁宗護衛,最關鍵的一點就是,楊義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銳的第六感,像剛纔一般,縱是龐喜的武藝要比他高出一些,但憑着獨特的感官,竟也似能先一步嗅到危險。像他們這樣的人,仁宗身邊還有很多。
這些人忠心不二,相比於那些正常人來說,有時候他們更值得信任。就像現在,楊義雖然已經知道自己不是這個刺客的對手,可他還是又衝上來了。
楊義的武藝在護衛之中也是出類拔萃的,單單看那三個人沒有接住龐喜幾招,他一個人卻可以和龐喜纏鬥在一起,就足以說明。
可是現在面對龐喜的拳頭和朴刀,他整個人已陷進一種近乎無可抗拒的勁漩裡。
就像掉進下了大海怒濤洶涌的漩渦中,有一種難以爲繼的感覺。
片刻之後,他就感覺到自己兩隻手臂已經痠痛的無法擡起來一般,楊義知此乃生死關頭,想也不想,手中大刀聚集了全身功力,俯身坐馬,同時往來龐喜刺去。
龐喜揮刀硬拼,一下把楊義手中的刀就磕飛了出去,那楊義也是兇悍,手中沒有兵器不但不退,反而張開雙臂抱向龐喜。
他的意思只是自己用命把龐喜抱住,讓剩下的兩個人能護着宋祁馬上離開。可是龐喜心中卻是大吃一驚。他早已聽說這些聾啞護衛悍不畏死,卻還是第一次領教!
若真的被他抱住無法脫身,那什麼結果都可能發生。當下見楊義撲來,也只能閃身躲開。
打鬥早已經驚動了路上的行人,龐喜這一身衣服,再加上把頭臉都矇住,無外乎就是告訴別人他扮演的是反派角色。
躲開楊義這一撲之後,龐喜正想轉身去追那宋祁的小轎,把動靜再鬧大一點。
身後的街口卻一聲大喝:“站住!”
龐喜側頭一看,一隊遼兵從那邊衝了過來。有兩個已經彎弓搭箭,凌厲的破空之氣,呼嘯而來,那一點寒芒由遠而近!
龐喜急忙一個翻身,剛剛站定身形,揮手一刀將一支羽箭打飛,卻又有好幾支射了過來。。
自己必須要跑了!雖然沒有造成預想的效果,可是好歹宋祁也算是遇刺了,而且驚動了遼兵。龐喜當下再不戀戰,手中朴刀向前一投,然後身形一彈,向後面連退數步,轉身跑了。
那隊遼兵追過來首先看看坐在轎子裡面已經面色蒼白的宋祁,領頭的問道:“宋大人,您沒事吧?”
宋祁就差沒尿褲子了,見龐喜的身影消失,這纔回過神來,強自鎮定的搖搖頭:“沒事。”
身後有遼兵喊道:“報,這三個宋朝護衛已經死了!”
那隊長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接着又有一個遼兵忽然拿着一塊令牌一樣的東西過來:“報!賊人現在遺落令牌一枚。”
隊長拿過來一看,令牌上寫着四個字:“契丹宮衛。”
這一看那隊長頓時慌了神,把令牌悄悄的收起來,心中暗暗想到:“難道真的是朝廷裡的人要殺這些宋人?”若真是如此,自己破壞了人家的行動,當真罪過大了。
想到這裡,隊長的臉色馬上變了,對手下的幾個兄弟說道:“你們照顧好宋大人,先不要讓他回客棧。等我去請示城守大人。”
龐喜完成刺殺的時候,遼國皇宮內打更的鑼聲也終於響了起來。只見耶律韓八隨着那鑼聲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好,今天就到這裡吧。”
說完之後也不待屋裡兩個人和他打個招呼,疾步就跑出了這間房子,彷彿這裡有什麼東西讓他不願意多呆一樣。
陳元合上書本,看看那耶律洪基。他還在看着外面,外面真的對他有那麼大的吸引力麼?
他讀書讀的很累,不管是誰,在沒有聽衆的情況下朗讀枯燥的《論語》,都是一件很乏味的事情。
陳元早就想把書扔了,他現在有些同情身旁這個用呆呆的眼神望着天空的小皇子。
他這個年紀正是一個男孩最調皮的時候,陳元認爲,既然他想看天空,就應該讓他出去看看纔是。
像今天這樣的教學,不教也罷,不學也罷。
“殿下,還有什麼事情要我做麼?”陳元站在耶律洪基的桌前說道。耶律洪基這才收回自己望着天空的眼神,看看陳元,彷彿有些猶豫。
陳元笑了一下:“在下的職責是幫你解決學習上的問題,不過,殿下如果有其他的問題,我也一樣能幫忙。”
耶律洪基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呆滯的問了一句:“你今天才來的?”
陳元點頭:“嗯,上午剛剛被選上,下午就來了。”
耶律洪基聽了這話點點頭:“好了,今天沒事了,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吧。”
說是陪讀,其實陳元的任務並不光是陪耶律洪基讀書這麼簡單,只要耶律洪基想去哪裡,他就必須陪着。
兩個人剛剛走出這個房間,耶律洪基來到他自己的寢宮,正準備換套衣服出去的時候,陳元忽然看見那耶律縷伶來了。
耶律縷伶看到陳元在房門口站着,很是好奇:“陳世美,你站着這裡做什麼?”
陳元微微彎了一下腰:“回公主,我等殿下換好衣服,準備和殿下出去走走。”
耶律縷伶的眉頭皺在一起:“通知衛隊了沒有?”
陳元對宮裡的一套程序根本不熟,他不知道還要去通知衛隊,轉念一想也是,耶律洪基畢竟是遼興宗唯一的兒子,出行的安全首先是要考慮的。
陳元馬上說道:“在下疏忽了,我這就去找樑總管。”
耶律縷伶點點頭,剛要說什麼的時候,陳元身後的門忽然開了。耶律洪基身上的衣服已經換好,不過這時候他卻開口說道:“不必了,我不想出去了。”
陳元頓時一愣,彷彿明白了什麼。
耶律縷伶卻有些微怒的責怪道:“你每次都是這樣,一會說東一會說西,什麼時候你能把自己的主意拿定了?”
耶律洪基低着頭,聲音中沒有絲毫的起伏:“姐姐,讓你操心了。我不出去了,陳世美,你也可以走了。”
這種事情顯然不是第一次發生,在耶律縷伶看來,這個沒有主見的弟弟每次都是搖擺不定。在陳元看來,耶律洪基的自由顯然不是第一次被扼殺了。
說完之後,耶律洪基擡起頭看了看公主:“姐姐,還有事麼?”
耶律縷伶沉默了很長時間:“洪基,姐姐馬上要走了,以後你一定要自己照顧好自己,你要有主見!知道麼?”
耶律洪基沒有說話,耶律縷伶輕聲嘆了口氣,自顧離開了。
陳元微微一笑:“殿下,你想自己出去,爲什麼不和公主明說?”
耶律洪基被陳元說破了心思,也沒有多少驚訝:“我和她說過很多次了,她總是說我還小,包括我父皇也這樣說。”
陳元悄悄看了一眼四周,然後小聲說道:“殿下,你可以向他們證明,你已經不小了。能不能告訴我,你想出去幹什麼?”
耶律洪基終究只有十五歲,心中有了事情總是憋的難受。陳元問了之後,他先是猶豫了一下,最終說道:“我聽說,党項人都非常醜陋,想去看看。”
陳元眼珠一轉,又問道:“爲了公主麼?”
耶律洪基點點頭。公主就要嫁給党項人了,他知道姐姐很不開心,可是他什麼都做不了,因爲這是遼興宗的決定。
心底那絲痛楚卻讓耶律洪基非常難受,特別人聽人說党項人張的非常醜陋之後,他更是有一種衝動,想做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
陳元沉默了一會,最終說道:“這個,如果殿下想出去,我帶你去見那党項人的使團。衛隊就不要帶了,我去找公主商量一下,讓她給您挑選幾個身手好的衛士,換上便裝和我們一起去,如何?”
耶律洪基想了一下:“姐姐會同意麼?”
陳元心中有些不快,這小子是在鄙視自己。陳元一向認爲,只要自己的嘴巴還能動,沒有自己說服不了的人。
他已經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二十一世紀的心理學家曾經說過,過度的溺愛會給孩子的身心帶來極大的創傷。耶律洪基顯然就是一個在這種傷害中長大的孩子。
也許他曾經反抗過,也許他也出言頂撞過,但是當他發現一切都沒有效果的時候,就像今天一樣,耶律縷伶一說,他就照做了。
就這樣,他變成了一個沒有主見的,變成了別人眼裡最愚蠢的人。
陳元認爲事情還不算太糟糕,最少離開的耶律縷伶,這個孩子在自己面前還能說出他心中的想法,儘管這需要很費力的引導。
如果等到他面對任何人都不敢說心裡話的時候,他就完了。
陳元決定去說服耶律縷伶,讓她允許耶律洪基只帶少數侍衛出去。不爲別的,就爲耶律洪基還是一個孩子。不管以後他是好人還是壞人,最少不應該在十五歲的時候就被當做一個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