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容忙抽出手,爲他穿好外衫,拉着他出門。怎麼到了現在,反倒他變得像個孩子,連彥祖自己,也不由得好笑。馬車照例是隻能行至宮門,接下來的路,彥祖照舊非得揹着席容走。
席容不依,他便使強,最後她還是不得不就範。但這一次,他沒有像上次一樣飛跑,而是走得很慢。
他背上的寬闊溫暖,讓他漸漸不禁將頭靠到他肩頭,兩個人一起看前方的風景。
“席容,真希望時間就停在這裡。”他忽然聽見他低沉的聲音,心裡輕微地顫粟。
她也希望,他們的時光,就停在這樣美好的時刻,再沒有陰謀,再沒有劫難。但是這段路,走得再慢,也終究會走完。他們還是到達了春暖殿的門口。
彥祖將她放下,伸手替她理好臉旁的散發,牽起她並肩進殿,直到站在皇帝面前,仍未放開她的手。
席容被他們握緊了手,行禮不便,只得略顯尷尬地福了福身。
皇帝的目光,從他們十分指..的手上滑過,最後停在席容臉上,緩緩綻開一個笑容:“聽說你前段時間失蹤,現在還好麼?”
“臣媳無恙,謝父皇關係。”席容恭敬地回答。
“太子爲你,可是鞠躬盡瘁。”皇帝扯扯嘴角。
“臣媳榮幸,謝夫君疼惜。”席容依舊鎮定回答。
可是下一句話,卻讓她心裡開始發慌:“再過幾日,便是燈節,不如將你的父母也接來團聚,算是爲你壓驚。”
“多謝父王如此爲琴雅着想,不過她父親今年身體虛弱,怕經不起顛簸。”旁邊的彥祖接過了話。
“唉,派兩舒適的馬車,慢慢行駛即可,還可讓御醫隨行,你發既然如此體諒妻子,更應該照顧到她思親心切嗎嘛。”皇帝的眼中,閃着狡黠的光,一番話堵得他人無言以對。
彥祖沉默了瞬,隨即爽快答應:“好。”
皇帝又天南地北的閒扯了一陣,才放他們離去。
出了殿門,席容扯住彥祖的袖子,低聲問:“他是不是懷疑我了。怎麼辦?”
彥祖看她着慌的樣子,安慰地笑:“別怕,兵來將擋,水來土埋。”可此刻。他也猜不透那老狐狸究竟想幹什麼。回到府中,他即刻吩咐魁魅,着手安排此事。
當初爲了替席容捏造假身份,他們也算將功夫做足,在天楚和天明國交界的郡縣,倒真有一戶姓琴的人家,而且的確有個和席容年紀相仿的女兒叫琴雅,只是今年早些時候死於惡極,所以正好由席容頂了他的名字。
現在無論皇帝是否真的起疑,他們都必須先將琴家的父母接來,演一場以假亂真的戲。
那邊魁魅去接人,這邊彥祖也一再勸慰席容,讓她不要太過擔心。
三日後,琴家老夫婦到了太子府中,哪怕預先已經安撫過,但到底只是普通人家,遇到如此大事,還是甚爲惶恐。
席容畢竟之前經歷了那麼多驚濤駭浪,在最初的慌亂過後,也已鎮定下來,盡力跟兩位老人親厚,以求少露破綻。
燈節到了,這假扮的一家人,應邀入宮賞花燈。
在進春暖殿之前,席容對兩老微笑,讓他們不要慌張,彥祖站在一旁,眼露讚賞。
這是個堅韌睿智的女子,有能力與自己一起坐擁天下。
進了春暖殿,在行禮過後,席容落落大方地介紹了自己的“父母”。
而琴父也推說了自己不善言辭,在恭維了幾句之後,便聰明地保持沉默。唯獨琴母,雙腿一直微微發顫。
皇帝掃了一眼他們,含笑而語:“琴雅視乎和父母長得不太像啊。”
各人心裡均是一驚,彥祖笑了出來:“我與父皇也長得不像.”
“是麼?朕到覺得,我們父子倆驚人地想像。”皇帝的話,意味深長。
彥祖只是淡淡地笑笑,並不接話。
皇帝又審視了他們半晌,站了起來,語氣依舊懶散:“時辰到了,一起去看登吧。”
身邊新寵的美人也趕緊想跟上,他卻一揮手打發了她,獨自悠悠然離開,經過席容身邊時,忽然轉過頭,深深看了她一眼。
席容平靜得半垂者眼瞼,假裝沒有看見這個頗有深意的一瞥。
今夜的宮中,無論廊間樹上,都掛着各式各樣的花燈,將夜空照亮,星月的光芒也被對比得氨氮了幾分。
皇帝自顧自走在最前頭,席容和彥祖,走在中央,琴家夫婦畏縮第跟在最後。
走着走着,席容感覺自己的手,被彥祖握住,不有轉眸一笑,燈火闌珊中,如此楚楚動人,讓彥祖真想就此一親芳澤。可畢竟是此種場合,他只得忍住,也對她微笑,將她的手,握的更緊。
前方的皇帝,明明沒有回頭,卻像是看見了這個一幕似的,挑了挑嘴角。一路行至某處宮闕,皇帝忽然停住腳步。
而彥祖的臉色,在那一刻也變得陰沉。
. ?N T“不帶着你的妻子,進去祭拜你的母親麼?”皇帝的聲音中,含着譏誚。
席容發現,牽着她的那隻手,驟然一緊。
“我已經帶她祭拜過了。”彥祖冷笑道。
“哦?”皇帝側過臉來,眼神幽深:“是城外那座空墳?”
聞言,席容的手,也是一抖。當初她便詫異,爲何那石棺是空的,原來,這是世人皆知的秘密。那麼彥祖母親的遺體,究竟在哪?
皇帝竟在此時,又將眼神投向她,彷彿洞察了她內心的疑問:“進去看看。”
“父皇,今日是來賞花燈的,爲何要做這些事?”彥祖直接拒絕,聲音裡有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皇帝只是幽然地盯着他,眼中似有挑釁。
兩個人僵持地對視,最後彥祖一咬牙,突然扯着席容,就往那黑暗的宮中走。
皇帝站在宮外那一片燈火中,冷冷地笑。
被彥祖拖進去的席容,只覺得他的手心,一片冰冷的薄汗,如同那日在郊外祭拜之時。爲什麼只要事情與..相關,他就如此異樣?
她開始慶幸,未將自己被關在..石棺中的事告訴他。當初不過是怕他擔心自責,再加上不想暴露那個可憐女子的行蹤,纔對他隱瞞,只說自己一直被關在山洞裡,現在卻覺得,或許..的秘密,她本就不該觸碰。
這宮中一片漆黑,而且到處飄蕩着長長的紗幔,格外陰森。彥祖一路拉着她,到了大殿中央才停下,劇烈地喘氣。
她輕聲叫他的名字:“彥祖。”
他卻像是沒聽聽見般,就那麼木然地一直站着。彥祖的手越來越冰,將她也抓地越來越緊,指尖都深陷入她的掌心,掐得她生疼。
她直覺,他似乎很害怕,卻不知道他害怕什麼。
再過了一會兒他的手,開始抖,從指尖到手腕,再到胳膊,最後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她慌亂地轉過身,將他抱住,輕聲說:“別怕,彥祖,有我陪着你。”
這句話,讓他身體一震,隨後她感覺,有冰冷的水珠,落到自己頸間。
她瞬間愣住,隨後便緊張地抱住了他,無措得安慰:“別怕,嗯,我在這裡,不要怕。”
他緊緊地回抱住她,將臉埋進她發間,許久,身體的顫粟才慢下來。逐漸平息。
“席容,不要離開我。”他又說了這句話,聲音裡有壓抑不住的驚慌和不安。
“我不會離開你。”她輕拍着他,心裡發疼。究竟是怎樣可怕慘烈的過往,讓他這樣恐懼。而他的父皇,明知他不願面對,爲什麼那樣殘忍地菲逼着他面對?那一刻,她對皇帝開始生出憎惡。
“我們出去。”她扶着他往外走。
彥祖沉默得隨着她的腳步往前行,一直緊緊地攬着她,不敢離開半分。到了宮門外,皇帝見到他們,語氣依然充滿譏誚:“這麼快就出來了?”
“殿下身體不適,我們改日再來拜祭。”沒有等彥祖說話,席容不卑不亢地開口。
皇帝有些訝異地看了看她。
席容笑了笑:“多謝父皇對我父母的厚意,單殿下既然身體有恙,也只好辜負父皇,先告辭回府了。”
皇帝的目光,對席容上下掃視了兩遍,微微一曬:“你倒是真體諒你的夫君。”
席容不語,只是福身行禮,便扶着彥祖離開,琴家夫婦也忙告退,跟在他們身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