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厭太常

眼見着踏燕車轍慢慢放緩,嫣兒知道必定是到了。挑簾望去,只見萬道金光投射下來,讓嫣兒和籜兒好一會兒才睜得開眼。紫氣蒸騰中,百丈圓柱之上琉璃金翠,赫然寫着“南天門”三個大字。匾上的嘲風呼之欲出,金鱗耀日。嫣兒驚歎道,“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隱元君笑道,“且待入了南天門再發感嘆吧。”說着領着兩個孩童下了車。南天門外的守衛見是隱元君來了,作揖道,“恭迎隱元君!”說着讓出道路來。

踏入南天門,只見衆仙家早已熙熙攘攘川流其中。此情此景,嫣兒禁不住背道,“列玉麒麟、明霞幌幌、複道迴廊、虹霓銳氣。天啊,這真是和《天庭志》裡記載的一模一樣啊。”

一旁的籜兒也是震驚道,“豈止是一模一樣,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隱元君拍了拍兩個孩子,道,“你們若能持之以恆,將來到此爲仙官,就能日日賞此恢宏了。”

此時只見一牙白仙袍,金冠束頂,手持拂塵的仙尊迎了過來,“文華見過隱元君。”

隱元君還禮到,“文曲星多時不見,愈發軒昂了啊!”

嫣兒好奇道,“文曲星?你就是那主文,掌管任命升遷的北斗第四星?”

文曲星笑道,“不愧是隱元君的愛女。正是本宿。”

嫣兒調皮道,“按輩份來算,嫣兒是否當喚您一聲兄長?”

隱元君兇了嫣兒一句“沒大沒小。雖說文華是我文氏星辰一支後人,算起來是我的侄兒。然星辰一支早已長居天庭,文華又長你三輪,資歷更甚,你還是得恭稱文曲仙尊。”

嫣兒弩了弩嘴道,“知道啦。我還不想被其他仙家詬病攀親帶故、徇私舞弊呢!”

文曲星笑道,“嫣兒天資聰穎,哪裡需要本宿提攜?”說着對隱元君作揖道,“煩請隱元君去朝會殿與天帝及四域仙尊會和,共同等候庭試結果。這兩個孩子暫由本宿帶去朝聖樓等候考覈。”說着將兩個孩子攬在身後。

隱元君道,“有勞文曲星。這裡是小兒和小女的通帖。”

文曲星接過收於袖中。隱元君對兄妹倆道,“爹爹在朝會殿等你們。快隨文曲星去朝聖樓吧。”

嫣兒和籜兒作了揖,隨文曲星穿過一邊瑞草蓬髮,綵鳳飛舞的花園,到了九轉珊瑚樹製成的朝聖樓。文曲星道,“此處乃衆仙家等待庭試之地。二位只需在此等候,考場開放後會有侍仙替你們引路。本宿還需再去迎接其他仙家,暫且別過。”

嫣兒和籜兒道,“有勞文曲仙尊!”

此時朝聖樓中已是人聲鼎沸。嫣兒環顧四周,只見十幾個虎皮半臂,護臂上鑲着各式獸骨,腳蹬雲頭皮靴的佔據了西北角,這自然是西域八千雲月六部子弟了。再看看東北角上站着四五個鎏金朝服,手持玉如意的,想必是天庭的小輩。兩隊人馬中央站着三位紫衣小童,手持佛塵,這必然是剛纔文曲星提到的文曲閣負責引路的侍仙了。

嫣兒突然見着身邊的籜兒正向西南方來回打量着。隨眼望去,這一身花鈿輕羅,遠遠飄來暗香的自然是來自南疆百花深處。嫣兒打趣道,“哎呀,參加首輪複覈的早已去了初利殿,豈會仍在這朝聖樓中?小蝶姐姐兩年前就結束了庭考,分在了歌舞音律的霓裳殿。”

籜兒見自己的心思被嫣兒發現了,羞怒道,“爹爹前腳離開,你後腳就開始乖張。”

嫣兒看着哥哥耳根都羞紅了,撲哧一聲笑道,“哎呦,還說不得了。你傾慕小蝶姐姐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休得胡言!”籜兒急得要捂住嫣兒的嘴。

嫣兒跳開道,“好啦!不逗你啦。若今晚的庭宴之上能遇見,我邀小蝶姐姐明日同遊可好?”

籜兒佯裝鎮定道,“那得看春山君可否答應。”

嫣兒得意道,“這有何難?驚寒伯伯就交給我了。”

嫣兒這邊正得意地拍着胸脯,突然間聽見衆仙家一陣驚呼。籜兒回頭一看,大叫一聲,“小心!”一把抓起嫣兒避到一側。嫣兒定睛望去,只見一個瘦弱的紫衣小童被踢飛過來,重重摔在自己腳邊,手上的拂塵也飛出去半尺。嫣兒示意籜兒去撿拂塵,自己把這紫衣小童扶了起來。這紫衣小童擡起頭來,只見嘴角瘀青,胸前還有幾滴鮮血。但此刻一見是嫣兒扶起了自己,慌忙又作揖道,“忘川謝過東境隱元君之女嫣兒仙子!”

嫣兒道,“不必多禮。”說着從袖口抖出些魚腥散敷在小童的嘴角,關切地問,“你沒事吧?是誰這麼猖狂,竟然敢在朝聖樓當衆毆打侍仙?”

嫣兒話音未落,只聽得一陣狷狂大笑:“還能是誰?自然是本仙尊!”。

踏聲而來的一片黑色香灰慢慢散開。嫣兒擡起頭來,只見一對玄衣男女走了進來。二人都生得眉目凌厲,雙脣微紫。二人胸前各繡着金絲法印,頭上都箍着人骨如意,男的頭頂中央赫然顯現着一束白髮。這陣勢讓樓內各仙家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嫣兒謔道,“我當是哪裡來的阿臢潑皮!勒霞峰上的一隻白毛大猴子也敢自稱仙尊,當真是沐猴而冠!”

那男的立目怒吼道,“哪裡來的小妮子,好生狂妄!敢對我北境莫鯤出言不遜。找死!”說着便從身後抖出半輪八卦符咒向嫣兒殺將過來。

籜兒見狀立馬拔出腰間磨鐮彎刀,直指輪盤軸心,在空中如秋風掃落葉般急速飛旋一圈,將這半輪八卦符紛紛打落。這些符咒落地便燃燒起來,化爲菸灰彌散開來。

“新月似磨鐮。呵!原來是東境白萍洲的流照君啊。”莫鯤邪魅一笑,“那你這小妮子就是那一笑百花開的文其嫣了吧。”

嫣兒哂笑道,“想不到你這隻白毛大猴子還有些見識。”

莫鯤橫眉睨道,“還敢造次!”

嫣兒聳了聳肩道,“怎麼?你連自己起的名號都不敢認了。你莫鯤不是朱厭太常麼?那朱厭不就是隻白毛大猴子麼?不過看起來,你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你這隻白毛大猴子走到哪兒都只會欺凌霸弱,招來晦氣!”

那玄衣女子厲聲道,“竟敢辱我家兄尊號!我北境世代輔助天帝降妖服魔,習承魔獸之名爲封號乃是天帝賞賜,功勳永記。朱厭乃是上古神獸,逢戰必出。”

嫣兒佯裝恭順道,“哎呀,的確是失敬、失敬了。我怎能忘了你北境的世代英名?降妖服魔算什麼,你們顓頊後人多的是妖魔鬼怪。什麼魍魎、虐鬼、小兒鬼、窮鬼。。。。。。”

不等嫣兒繼續細數,那玄衣女子已咬牙切齒道,“休得無禮!”說着便要出手。

莫鯤怒目切齒攔下,竊竊道,“莫鳶!你還不是他們對手。”說着向前一步,“我只道你文氏筆下功夫了得,沒想到這嘴上功夫也沒落下。可惜了,嘴上功夫再好也抵不過我勒霞峰的奇刑道法。”

嫣兒道,“哼!我們今日是來參加庭試的,不是來和你這隻白毛猴子鬥嘴的。現衆仙家都在,你快快對這位忘川侍仙賠了不是,我便不再和你計較。”

莫鯤狂笑幾聲,“哈哈!一個小小的侍仙,敢怠慢我朱厭太常,不放我入內門,還妄稱衆仙家都是這個禮法。不知道這四域的祭禮大典都是我勒霞峰操持的麼?我說什麼是禮法,什麼就是禮法!不教訓這沒規矩的小侍仙,那纔是辱沒了禮法!還敢讓我賠不是?”說着怒目橫眉道,“你個小妮子,這麼愛強出頭。我看今天也得替隱元君教教你什麼是禮法!”

流照君喝道,“休得提父王名諱!你若有心比試,我奉陪便是!”

忘川見雙方要鬥起法來,急忙道,“流照君何等尊貴,不用爲小仙出手。小仙並無大礙,今後盡力提升修爲便好。”

嫣兒上前一步搶到哥哥身前,“我文其嫣還怕你一隻白毛猴子不成?”回頭對哥哥說,“我迎戰便是。”

莫鯤得意一笑,“好!別說我朱厭太常欺負女子。瞧瞧你這張水靈的小臉兒,若是真傷着了,本仙尊倒也是於心不忍啊。這樣吧,方纔我只用了一半的仙力,若你能接得住我仙力全發,就算你贏!”

嫣兒擡了下眼眉道,“願賭服輸!若是我贏了,你得速速給這位忘川侍仙賠不是!”

莫鯤摩拳擦掌道,“好啊。那若是你輸了呢?”

嫣兒正聲道,“若是我輸了,悉從尊便!”

莫鯤獰笑道,“好!都說你東南雙姝豔絕四域。若是你輸了,來勒霞峰做我的朱厭太婦吧!”

籜兒憤怒道,“放肆!”

嫣兒按下籜兒,無比冷靜道地召喚樓內衆仙家道,“四域衆仙家在此,賭約已成。還煩請各位做個見證,別讓此等奸佞小人一會兒輸了不認賬!”

衆仙家早已憤憤不平,但自知法力不及勒霞峰,敢怒不敢言。這會兒欣然紛紛應和。

莫鯤奸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氣了!”說着縱身一躍,懸於半空之上,從背後發射出整輪八卦陰火輪。只見這一輪的轉速比剛纔籜兒擋住的要快三倍,而且飛到半途突然一生二,二生三,每張符咒又生出新的來,虎狼之勢撲向嫣兒。

“啊!十面埋伏!”天庭子弟裡有人驚叫起來。“想不到朱厭太常已經修煉到八卦陣第五重了!”八千雲月也有人驚歎道。

嫣兒冷冷一笑,飛身入陣,在一片符咒中蛇形躲閃穿梭,遊刃有餘,直接穿出這八卦陣去,那些飛刀般旋轉的符咒竟一片也不得近身。

籜兒在一旁拍手叫好道,“雲開霧散見月明!這瞬移術使得好!”

莫鯤見符咒沒傷着嫣兒,大驚失色,心急火燎地聚攏符咒再次進攻。嫣兒早已看破他的心思,冷不丁從雙袖之中個發出繫着月練銀針的絲帶直奔那一團符咒而去。“白髮三千丈!”嫣兒念着口訣,轉動那根根絲帶順着卦象如雲龍遊走,霎時間將符咒五花大綁。被銀針觸碰到的符咒,瞬間變得熒光照雪,掉轉了方向。嫣兒騰空而起,以絲帶爲弓,將這些符咒拉了個滿弦。

“今天就讓我文其嫣把你這隻白毛猴子打回原形!”言畢向前一送,滿輪化爲螢雪的極寒符咒瞬間向着莫鯤萬箭齊發。莫鯤面如土色,驚叫着四處躲閃,卻被這張張符咒追得無處可逃。

嫣兒乘勝追擊,躍至掛陣之上盤控符咒走向。只見她左邊一腳將一枚符咒踢到莫鯤胸口,痛得他牙齒打顫,“弱小不可欺!”轉過身來右邊一腳推去一張符咒,直接將莫鯤撞到半空中,“禮儀者敬人也!” “ 強中更遇強中手,惡人須服惡人!”“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毋自辱焉!”隨着嫣兒接連喊出這句句禮法典章,只見滿輪符咒應聲如雨點般噼裡啪啦衝着莫鯤胸口一頓亂揍,如疾風驟雨將他一路捶到樑上,周身生出一層煞白冰霜,瑟瑟發抖。嫣兒跳回地面,將幾股絲帶合爲一股,猛地一扯,喝道,“落!”只見莫鯤從樑上轟然落下,摔在地上,瑟瑟發抖,已是說不出話來。

“好!”衆仙家頃刻掌聲如雷。嫣兒這才收了仙法,將銀針絲帶都收回袖中。

莫鳶驚慌失措地奔上去,哭喊道,“兄長,你怎麼樣了!”

嫣兒俏皮道,“你放心,這冰霜片刻就能消散,他死不了。”說着湊近了打量一下從頭至腳都被白霜覆蓋的莫鯤,笑道,“哈哈,此刻這模樣,還真真就是個白毛大猴子啊,朱厭太常?”

衆仙家都捧腹大笑起來。籜兒連忙過來,問道,“嫣兒,你沒事吧。”

嫣兒笑道,“這話,你該問的那隻白毛大猴子吧!”

籜兒小聲道,“好你個嫣兒,想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已經將《月道》修習到中乘境界了。”

嫣兒歡喜地眨眨眼,轉過身來,將忘川拉到莫鯤身邊,用腳踢了踢莫鯤道,“哎,白毛大猴子,說好的願賭服輸。快快給忘川侍仙賠不是!”

莫鯤身上的冰霜消散了大半,萬般不情願,卻只能顫巍巍說了句,“忘川侍仙。。。。。。小仙。。。。。。失禮了!”

嫣兒大聲道,“你說什麼?聽不見!你剛在打人的時候不是聲音挺大的麼?大聲點!讓這滿樓的仙家都聽見。”

莫鯤捂着胸口,用盡氣力哀鳴着,“忘川侍仙,小仙失禮了!”

忘川和聲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不與你計較。”轉過身來給嫣兒作揖,“嫣兒仙子,今日你出手相救,大恩大德忘川定將相報!”

嫣兒含笑道,“言重了。什麼大恩大德啊,不過是教訓了一隻白毛大猴子。”

身後的莫鯤早已哭天喊地,“好你個文其嫣,連我朱厭太常都敢打!等庭考結束了,看我不讓父尊找隱元君告狀去!”

嫣兒回過身,顫笑道,“喲!你準備怎麼告狀啊?是告訴威震天庭的北境窮其太常,他兒子當着仙界上下所有同修的面,被一個比他小上三歲的小妮子揍到哭爹喊娘麼?哈哈!”

莫鯤哭喪着臉,被莫鳶扶着站起來,身上的冰霜已經全部消散了,“你!你。。。。。。”

“我?我什麼!”嫣兒上前一步,嚇得莫家兄妹倆退後一步,“哼!就你這兩下子,還敢做夢讓我去做什麼破爛朱厭太婦。我看,你這個手下敗將還是給我做個仙寵算了。”

“你!文其嫣,你給我等着!”莫鯤一邊往後退一邊喊着。

嫣兒做了個鬼臉,挽着哥哥站回原來的位置。周邊衆仙家這會兒紛紛聚攏過來,祝賀嫣兒獲勝。

正在此時,朝聖樓的內門打開了。四位紫衣侍仙站成一排道,“各位仙家,考場已準備完畢,請隨小仙們入場吧。”

各仙家歸了位,跟隨侍仙魚貫而入。嫣兒偷偷回頭看着莫家兄妹跟在身後那狼狽的模樣,得意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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