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你要問我,這種沒有發生過人身傷害的怪事,慢慢尋機解決也就是了,何必要叫來小娟?作爲一個天賦異稟的姑娘,倘若在山間看到其他的東西,那豈不是在給自己自找麻煩嗎?要知道歌樂山作爲重慶西南角的屏障,自古以來,一直都是兵家必爭之地,無論是蒙古人入侵時候的屠戮,還是白公館渣滓洞的集中營,歷來積壓的怨氣已經讓這片區域算的上重慶的至陰之地。歌樂山,不僅僅只有一個周克華。
我和幾個同學回到學校附近,其中兩個女生託詞有課就先離開了,就剩下那個男生跟我一起在他們大學附近的一家奶茶店等着小娟。小娟和我雖然也是因爲一場鬼事而認識,但是這期間,雖然聯絡得並不算很多,不過她也算是漸漸發現了自己能夠奉獻出來的能力,我大她幾歲,對於她這樣的情操,我事實上是比較欽佩的。我一生並沒有認識過多少天生陰陽眼的人,而他們大多是因爲害怕而漸漸丟棄了自己的天賦,反倒是小娟這樣一個小姑娘,願意擔負起上天給她的責任。
小娟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那時候已經有些沒課的學生外出覓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政法大學的關係,那些青澀的學生看上去一個個都有些正經,對比小娟這樣一個學醫的學生而言,她倒是青春靚麗了許多。我給小娟點了個飲料,然後大致把情況告訴了她,當她聽到我們需要找到一個被碾壓致死的鬼魂的時候,她微微皺眉。那神態似乎是在說,爲什麼每次我都會被你帶入一場這麼重口味的事件裡。小娟和我認識的她同齡的女生不大一樣,她顯得知性很多,也許是多年見鬼的經歷多少讓這個女生更爲堅強吧,所以儘管還是會害怕,她也願意無條件幫我查清楚那條鐵路上的事。
結賬後我們再次去了那條鐵路,一路上,我都請小娟幫我仔細看着,尤其是一些看上去很怪異的東西,例如莫名出現在鐵軌上的黑貓。天色還很明亮,這對小娟來說是有利的,因爲她也實在不會願意黑燈瞎火的跟着我一起在山裡找鬼。回到起初那個男生被壓倒的地方,我請小娟看看附近有什麼沒有,她告訴我什麼都沒有,只是能夠偶爾看到樹林間白霧一閃。我知道,那其實就是個鬼魂,不過我不知道那個鬼魂是幹什麼的。從小娟的描述來看,若是白茫茫霧狀的一團,那一定只是有鬼魂的體態而已,這類型的,一般是經歷過許多年而漸漸消磨得忘記了自己本來的面目,毫無思想和規則,也不會害人。我們就這麼走着,一直從政法大學外面的那一段朝着山上走,一路上小娟就站在我的身邊,我手上始終帶着羅盤。在某些鐵軌的一小段,會忽然閃現那麼幾下靈魂的反應,這對於歌樂山來說,算是再正常不過了。我們就像是出來趕集的村民,集市上難道還想不遇到商販嗎?
很快就走到了鐵軌上山段的盡頭,原本的路被一個小土包給擋住了,我回頭看小娟的時候,她對着我搖搖頭,眼神告訴我,其實這一路上咱們什麼都沒有發現。於是我們開始沿着來時的路朝着下山方向走去,路上我撿了一個比較粗的斷樹枝,一邊走,一邊看着羅盤,一邊用樹枝敲打這鐵軌。
敲打鐵軌,是跟佛家人學的。在佛家的理論裡,對待萬事萬物,總是要有慈悲,即便是再可惡的人,也得先想辦法來感化他們。他們願意奉獻,甘願犧牲。佛家有個經典的故事,捨身飼虎,爲了讓快要餓死的雌虎有奶能夠餵養幼崽,小王子摩訶薩青甘願奉獻出自己,讓雌虎吃飽,從而救活一羣幼崽。坦白說,我並沒有對佛家不敬的意思,我也知道這樣的事情我自己是絕對辦不到的,在與鬼魂打交道的過程中,我自認爲自己還是個比較敏銳的人,但是若要說到慈悲爲懷,我也覺得自己不算惡人,不過這等大義的舉動,離我還非常遙遠。在佛家看來,似乎任何罪惡的根源都能夠用一個佛經故事來點化,他們行法傳經的時候,會敲擊木魚,用清脆抑揚的節奏來和自己的誦道形成呼應,據說這樣那些心中帶着罪唸的人會更容易平靜。我借鑑佛家的這個辦法,因爲既然能夠猜測到這次的鬼魂是個被軋死的人,雖不敢說心中有罪念,但起碼不肯離開一定是有執念的。這樣的打擊聲,或許能夠喚起它的一些共鳴,好讓我找到點蛛絲馬跡,繼而繼續瞭解下去。
下山途中,附近兩所大學的學生陸續下課了,這樣一來,鐵軌上的情侶就多了不少,這對我的調查非常不利,一來是人氣旺盛後鬼魂不敢輕易出現,二來則是因爲人多了即便鬼出現了也會造成恐懼,三也是不希望別人誤會我們幾個這種兩男一女的奇怪組合,於是走到拐角處,我正打算轉頭對小娟他們說要不我們等到晚上再來,還沒開口,小娟就做了一個噓的手勢,我問她怎麼了,她擺擺手,然後仔細聽,隨後才告訴我,她似乎是聽到貓叫了。
儘管整件事情的起因都是因爲那隻蹲坐在鐵軌上的小黑貓,但是這山林間,附近也有幾戶人家,養貓也是非常正常的事,貓兒本來也愛四處閒逛,所以僅僅是小娟聽到幾聲貓叫,這並不能證明那就是我們要找的那隻黑貓,天色漸漸開始變暗,鐵軌周圍是沒有電燈的,如果接下來的發現不是那隻我們要找的黑貓的話,那麼今天就只能先找地方解決晚餐,等到夜深人靜後再來了。我看了看羅盤,依舊一片安靜。這時候小娟說了聲,仔細聽!我盯着羅盤聆聽,果然在我身後的樣子,傳來一聲聲非常微弱的貓叫聲。那種聲音感覺那隻貓並沒有在我們周圍,而是在比較遠的地方傳來的,若是不仔細聽,還真是難以發現。通常這個時候歌樂山上參觀集中營的外地遊客都被阿姨們騙去兩江遊了,約會的情侶也喜歡找這麼個僻靜的角落,不過對於一個沒有燈光的荒郊野外來說,如果不是以耍流氓爲目的的約會,實在是不該這個時候還逗留在這裡。
最重要的是,我發現每當貓叫一聲,羅盤的指針就會這麼微弱的的晃動一下。這一來,我才能夠初步猜測耳裡聽到的貓叫聲起碼和鬼有關了。需要說明一下,我手上的羅盤是師傅早年送給我的,給我開過咒,於是這麼多年來它始終只會屬於我一個人,別人拿在手裡,就跟街上神棍手上的指南針是一樣的,盤面上有一根紅線,那是經過計算測出的最接近鬼道的距離。如果指針的方向和紅線垂直,那麼則表示這附近是太平的,如果和紅線重疊,那麼就說明鬼就在身邊。通過指針和紅線的角度我能夠分辨出鬼離我有多遠,通過盤面上的字與指針和紅線的組合可以推斷出鬼魂力量的強弱,多年來,它一直是我最重要的法寶,也是我賺錢的工具。在我所接觸的各大家裡,除了佛家人鮮有用羅盤的以外,道家、地巫、奇門、八卦,都免不了以羅盤作爲探尋的手段。而因八卦卦象而生的天干地支衆生相,看似一個個孤獨且沒有實際意義的字,但卻包涵了我們幾千年文化的精髓。我幹這行時間也不斷了,早已記清了每一個位置的每一個字,所以我判斷一個鬼魂是否存在或是否強大的時間,已經練到了秒秒鐘搞定的地步。而一般情況下,每一種活生生的生命,我們都可以把它們看作是**和靈魂兩個部分,只不過兩者是互相控制的。而我之所以斷言那隻貓叫指針動便跟鬼有關,是因爲羅盤上的反應告訴我,起碼那個鬼魂的反應是因爲貓叫纔出現的。
我趕緊拿着羅盤,帶着小娟他們尋着貓叫聲找過去,漸漸的聲音越來越響,直到小娟在我背後發出一聲驚呼,我問她怎麼了,她指着我面前大約十米遠的鐵軌上問我,是不是這隻黑貓?
我轉頭一看,卻什麼都沒看到。於是我明白了,這隻黑貓也不過是個鬼魂!
這也難怪,小娟一定沒有想到過,她看到的黑貓,我是看不到的。於是我慌忙地請她跟我描述下那隻黑貓的樣子,她說看上去很小,小到像那種剛斷奶不久的小貓。蹲坐在我正面右手側的鐵軌上,尾巴卷在前爪前,就這麼望着她,我悄悄從我包裡抓了一把香灰,讓她捏在手裡。告訴她,要她慢慢走到貓咪跟前,如果它沒跑的話,你就用捏過灰的手摸它身子,如果它跑了,你要立刻把手上的灰朝它撒過去。小娟吞了口口水,她也意識到我看不到那隻貓了,這說明她需要獨自去面對一個鬼魂,幸好只是貓。她點點頭,因爲我也沒打算要給她退路。說話間我瞥了瞥那個男大學生,他顯然沒弄明白我和小娟到底在說什麼,但是他的表情告訴我,他知道我們找到想找的東西了。大學生,學科學的,或許多年的學習讓他們腦子裡充滿了邏輯和數據,他們被稱爲社會的棟樓,祖國的未來,而我們,卻默默在他們背後,以社會發展大流的糟粕自居,低調做人,低調做事,卻總是我們來給他們解決問題。所謂有事求人無事咬人,我倒並不願意把我們這類人比喻爲夜壺,需要的時候它能解燃眉之急,不需要的時候,擺在角落裡,臭了都沒人知道。
小娟捏着我給她的香灰,慢慢地朝着貓走去,因爲我看不到貓,但是害怕發生什麼變故,於是也捏了把灰跟在小娟身後,我看小娟很久沒有做聲,想來是那隻貓面對小娟的逼近暫時還沒有逃跑,果然,當小娟做出一個蹲下的姿勢,我估計大概是她已經走到了貓咪跟前,想要俯身去摸它了,這時她突然大喊一聲,它跑了!然後只見她把手上的香灰奮力丟了出去,我也順着她的方向,把香灰給撒了出去。接着我聽到一聲貓叫聲,那種叫法我小時候跟我鄰居家的貓打架的時候聽到過,是那種有濃重的鼻音且起伏很大的音調,這種聲音是在告訴我,它生氣了。不過它還是因此身上沾上了香灰,這樣一來,我就能夠找到它了。
不過,就在我們正打算照着羅盤的指使來尋找的時候,一直站在我們背後的那個大學生,突然一個狗吃屎趴在了鐵軌上,就跟他之前跟我說的那個姿勢是一樣,不過這次不再是脖子了,而是嘴巴,我試圖去把他拉起來,卻怎麼都拉不動,只見他一個勁的用自己的嘴去撞鐵軌,很快就破皮了,等到他能動彈了,我拉起他才發現他的牙齒縫裡已經有血跡了,看樣子先前的撞擊是讓自己受了傷。不用問,一定是他再次遭遇了那種被車廂碾壓的感覺。他站起來以後,伸手摸自己的嘴巴,發現全是血,一下子就嚇到了。我還沒來得及安慰他呢,他就滿臉驚恐,啊!啊!大大叫着頭也不回的跑掉了,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我似乎察覺到,我連僅有的400塊錢都賺不到了。
當務之急不是去找他,而是找那隻貓,我並不是在說貓比人更重要,而是找到這隻貓,或許是整個事情的關鍵。於是我並沒有管他,我想他也應該不會跑很遠,頂多也就是跑到女朋友懷裡撒個嬌什麼的。我和小娟在鐵軌上繼續尋找着,那隻貓的身上沾了我的香灰,這樣一來尋找起來就比較方便。我們沿着小娟說的貓跑掉的路線開始找,在天黑下來之前,小娟在鐵軌附近的一樹的樹腳下發現了那隻貓。
小娟告訴我,那隻貓低着頭,望着樹腳,其中一隻前爪好像在指着什麼似的一上一下的懸空點着。等到我們走進,小娟告訴我那隻貓也沒有跑遠,只是挪開了幾步,然後遠遠望着我們。我只知道貓懂得爬樹而已,但我並不相信貓會自己挖個坑埋點東西在樹腳下,所以如果它指着樹腳下,若那兒埋了東西,就一定是導致它出現的原因。而每次黑貓的出現,都伴隨這一場被車廂碾壓的怪事,這說明這隻貓跟靈異車廂,或是那位周姓先烈,有種必然的聯繫。我把羅盤湊到樹腳下,發現小娟說的那隻貓先前站的位置,有一點微弱的靈異反應。沒有辦法,我只能找來些尖利的東西,開始挖起來。
挖出來一個棕色的油布袋子,裡面的東西,恐怕是我見過的最詭異的一樣,那是由一些細碎的骨頭組成,骨頭已經有些發黑,看樣子已經埋了非常久了,起初我認爲,這是一個詛咒,就跟多年前跟師傅在巫溪遇到的那個一樣,因爲那些細碎的骨頭多半就是這隻小黑貓的骨頭。不過令我意外的是,布袋裡還有一直帶着皮毛的貓腳,從手感上來看,是做過防腐處理的,因爲在爪子的斷口處,有很明顯的油毛氈的痕跡。爪子上用針穿過皮毛,吊着一個牛皮質地的小皮塊,在內皮側,有一個用黑墨寫的“高”字。這樣一來,我就全明白了。
“高”是這個咒包的施法者,那是在我們這行重慶的確很有名的一個前輩,姓高名山遠,生於20年代在70年代末期去世,輩分算起來,應當是我師傅的師公那一輩,對我來說,自然是老祖宗了。我會知道這個高前輩,完全是因爲這麼些年大家口裡的傳說,據說高前輩是個性格十分怪異孤僻的人,但是練就了一身好本領,在解放初期,接應營救出逃先烈的那羣人當中就有他的參與,而周姓前輩正是在營救過程中,在高師傅的面前被**放下的車廂給軋死,這個故事也是高前輩自己傳出來的,而且高前輩嫉惡如仇,脾氣火爆,據說在解放前的白玫瑰西餐廳,看到一個欺負服務員的小警察,他衝上去就跟人家打,整個儲奇門片區都知道他是個厲害的人物,沒人敢惹他。不過高師傅的師承比較偏,招數對於我們來說顯得有些詭秘毒辣,他們的施法,往往是藉助一些其他的動物來進行。“貓爪咒”,是川東地區獨有的一種,它的起源已經沒人能夠查到了,但是它原本的含義是爲了震懾遊蕩在周圍的山魈惡鬼,並非是爲了詛咒誰。從那個布袋和裡面裝的東西尤其是那個貓爪來看,高師傅當年一定是參與了歌樂山公路的重建。否則除了他以外我實在不知道現存的師傅中,還有誰會用貓爪咒。高師傅一生孤寂,沒有結婚生子,也沒有收徒弟。自從他死了以後,這個世界就沒有再用高家咒的人了。
貓爪找到了,也就是說找到了那隻貓留下來的原因,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除了送走那隻小黑貓以外,我和小娟一直在尋找這那個靈異車廂和周姓烈士的蹤跡,但是從那時候開始,就再也找不到了,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不得不說的是,很慚愧,我沒能找到這次整件事情的真正原因,不知道是經過了長時間的風吹日曬導致高師傅的貓爪咒發生了改變,還是因爲那隻黑貓的來歷有些說不清道不明,又或者是連續的幾次巧合,讓我們錯誤地把貓的出現和鐵軌上的怪事聯繫在了一起。我必須得說,這大概永遠是個懸案,至今也沒能破解。
於是我希望,在當局決定拆掉這段鐵路的時候,不會有人被壓倒在地。
值得一提的是,那條鐵路的具體修建年代和用途,大概只會出現在本小說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