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我一個同行的師傅60大壽,由於是老前輩,所以很多行內的人都去祝壽。
我師傅身體不好沒能來參加,爲了不折了師傅的面子,我也不得不自掏腰包備了份大禮,作爲晚輩,禮數得當也就是了。
這個師傅有四個徒弟,其中一個跟我平時有聯絡,也是見面必醉的酒友。
跟我也挺談得來,所以我特地提前一天到了當地,給他打打下手。
他師傅的壽宴在湖北恩施舉辦的,當天喝了很多酒,回到酒店就直接睡了,第二天一大早被電話聲音吵醒,就是我這同行打來的。
他算是個苦命人,從小是孤兒,12歲就開始跟着他師傅闖蕩江湖,自立門戶後就離開了恩施,他打電話來顯然是因爲頭一晚跟我沒喝夠,打算留我多住幾天,好好聊聊,好好喝喝。
恩施的土家米酒對我來說誘惑是巨大的,溫潤熟口,酒味雖然不濃,但非常純正,入喉後,幾分鐘就上頭,那種被撞擊的快感,非常過癮。
那幾日在恩施這座我從沒到過的小城裡,我嚐遍了衆多美味,尤其是那沁人心脾的油茶湯,至今都還回味無窮。
第三日我打算回重慶了,卻在收拾好東西下樓打算退房的時候,再次接到了他的電話。
電話裡他說,希望我陪他一起辦個案子。在他們的術語裡,辦案子和我們做業務是一個意思,卻不知道爲什麼在他說出“辦案子”三個字的時候,結合他比較猥瑣的相貌,
我總覺得自己成了個犯罪分子,好像正要想法去幹點什麼偷雞摸狗的事。
不過我還是答應了他,在我們這行,別人有求於你,你不幫忙那是不道義的,於是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什麼忙也幫不上,但是人場是不能丟的。
於是當下退房後我便打車去與他回合,由他開車,向宜昌開去。他本來也不是宜昌人,不過分的說,他估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人。
宜昌離恩施不算太遠,選擇這樣一個城市來立足,他說是一是爲了不搶到師傅和恩施當地前輩們的生意,二是不算太遠,對師傅多少能有些照應。
逢年過節,看望師傅也算方便。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們這行的人大多都挺重情義,一日爲師終生爲父,孝字當頭。當然這裡必須要排除一些當年欺負過我的學校老師們,我還依稀記得我小學的時候問了老師一句,鳥爲什麼可以邊飛邊大便,而人卻不能邊跑邊大便?
那位老師竟然回答我,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鳥。所以直到遇到我師傅之前,我對那些人生的導師們基本上是沒有多大好感的。或許是我太偏頗,才導致我成爲了一個資深的大齡憤青。
在去宜昌的路上,我這朋友簡單跟我說了下情況。
大致上的意思是,他有一個哥們,是農村出來的,在宜昌打拼奮鬥好多年了,也算生活得滋潤,於是產生了把父母接到城裡來養老的念頭,但是他父母始終不肯來,說家裡的農田長得很好,不能就這麼荒了。
直到最近,他母親身上發生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他覺得這一切可能跟鬼有關,就拜託我這同行抽時間和他一起回一趟農村老家,幫忙看看,也給他家消消災。
於是我聽懂了,這傢伙的意思是這次的事情沒錢賺,或者賺點是點,再者他的酒還沒喝夠,我還得繼續喝。
到宜昌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我們倆還沒吃午飯,顧不上找什麼美食,在街邊隨便吃了點炒菜,我還是很不客氣的點了個雞湯,但喝上去始終有股羊騷味,不知道這隻雞生前是不是曾經跟羊發生過什麼。
吃飯的時候就給他的哥們打了電話,於是飯後我們就開車出了城。
他的哥們姓遲,似乎在中國不算個大姓。比我大十幾歲,我得叫他遲哥。
他的農村老家在距離宜昌夷陵區以北的一個小鄉,叫小峰鄉,玉米和高粱勉強能算是當地農家的特產,他家裡有好幾畝地,前些年湖北氣候不錯,一直風調雨順,糧食的收成也非常可觀,於是在他到城裡打拼以後,老母親老父親儘管都60好幾了,想乘着自己還能動彈,遲哥還有個大哥也在農村,幫着父親母親種地,一家人湊合湊合,日子也過的清閒,也就不願意跟到城裡來。
前幾日他大哥打電話給他,說老母親好像有點不對勁了,眼看玉米都要成熟了,老母親卻半夜起身悄悄把地裡的莊稼全割了,這意味着今年就沒有收成了,而最離奇的是,老母親第二天竟然完全不記得自己幹過這個事。
有天晚上洗腳的時候,還突然站起來,嘰裡咕嚕的胡言亂語,眼神呆滯,還踢翻了腳盆,然後在水漬裡打滾。
聽到他說的這些,我很驚奇,不止是因爲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任何一個招鬼的人有如此症狀,還因爲我甚至判斷老母親就是得了神經病。
神經病和看到鬼是有很大區別的,神經病病人通常是精神紊亂,他眼裡是另一種世界宏觀的邏輯,客觀的講,神經病和天才的差別並不大。
而看到鬼的人卻不同,他們的錯亂往往是被鬼或是自己心理的暗示給嚇壞的,而在他們的世界裡,鬼顯得很狹義,但卻是真實存在的,所以很多見鬼後被嚇得瘋瘋癲癲的人往往被當作神經病,而很多神經病卻被人看作了天才。
我們這行的規矩,沒親眼看到的事情,即便心裡有結論,也不會隨便說出來。
所以趕到小峰鄉的時候,他大哥老早就在村子口等着了,繼而我們就直接去了他家裡,時候不算早,天已經開始黑了。
遲哥的大哥示意我們輕聲一點,說把老母親綁在牀上一天了,纔剛睡着不久,於是才鬆綁讓她翻身,出來的時候拿大門閂把房間門給從外面閂住了,至少老母親再發狂的時候不至於出到屋子外面去。
我問遲哥的大哥,家裡的田在什麼地方,他說在屋子後面的坡上,天色晚了,也去看不到個什麼究竟,也累了一天,遲哥就拿出家裡釀的米酒,還有些藏在牀底下的老臘肉,簡單弄了弄款待我們。
我喜歡這種農家院子的感覺,喝着小酒吃着肉,耳朵裡聽着蛐蛐叫,遠處時不時傳來一兩聲銷魂的狗叫聲,近處則偶爾有草叢被撥動的聲響,我想那是田鼠。
空氣裡夾雜着新鮮的泥土味和牛屎味,擡頭看見木質的屋樑懸掛着厚厚的蜘蛛網,各種大小的蜘蛛佔據了屋子的頂部,門外院子裡的雞鴨由於白天過度興奮已經睡了,除了一兩隻被凌辱過的母雞還因爲下蛋在叫着,屋子的牆壁一半是土一半是木頭,掛了打鬥和簸箕,以及一些諸如鐮刀斧子一類的管制器具,屋子裡的燈光很有情調的忽閃忽閃,5瓦的白熾燈看上去用了很久了,燈的上半部分以及積攢了挺厚實的一層灰。
屋頂鋪了瓦,依稀能夠從瓦縫間透過,看見湖北特有的深藍色的夜晚天空,因爲空氣質量的原因,我已經很久沒在重慶的夜晚看見藍色的天了,我看到的都是低壓壓的不知是雲還是廢氣,城市夜晚的燈光照射下,紅色的一灘一灘的,很像在吐血。
可這並不是我的生活,儘管我很嚮往。
很晚很累了,於是當晚湊合着睡了。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先到玉米地裡去瞧瞧。第二天一起牀,就着涼爽的泉水洗了個臉,感覺特別精神。
遲哥的大哥已經早早的跟老父親一起把老母親綁在了牀上。吃了自家做的炒麪,老父親留在家裡把老母親給守着,反正都被割了也沒什麼好種的了。其他人包括我,就一起從屋子後門出發,去了那塊玉米地。
路不遠,就是難走。我從小不是在農村長大的孩子,所以我還是多少很不習慣,尤其是在整晚與農村特有的牛蚊子鬥智鬥勇以後,爬坡上坎就顯得有點氣喘吁吁。
儘管如此,這種小地方的山清水秀也在爬坡的過程中被我盡收眼底,清晨的山間和林中總是那麼應景的瀰漫着一點霧氣,越遠的地方就越淡,本來我以爲這樣的場景只能在cctv的紀錄片裡看到,而今親眼所見,還是非常欣慰的。
我是個性情中人,當眼前的鄉村景色讓我感到喜歡和快樂的時候,我情不自禁的叫喊出來,啊————————雖然沒有引來對面坡上砍柴的少年郎,倒是讓走在我前頭的幾個人停下腳步回頭看我,在收穫了一句神經病以後,我還得繼續爬。
到了玉米地裡,我按照習慣,先用羅盤掃掃,興許能掃到點痕跡。我的同行師承湖北湖南大派四相道,嚴格說來屬於道家,與武當同出一脈,他們善於用火,所以我在用羅盤掃的時候,他也取出油燈。
這隻油燈是特製的,銅質的燈座上密密麻麻刻了些他們門派的咒文,點亮油燈以後,有一個圓柱狀兩頭空心的玻璃罩子,這樣就能保證火焰不受風和空氣流動的影響,上下通氣,火也不會熄滅,他們習慣用火焰的走勢來判斷鬼魂的位置或痕跡,方法較之於我更爲簡便,我除了看針還得算位置,不過他們也有缺點,一旦你做的事情是不願意讓人家知道的,這明晃晃的火焰就立刻出賣了你。
從邏輯上來看,一個上了歲數的老太太是沒有任何理由,在半夜三更這麼麻利的爬上坡,且在黑漆漆的夜晚裡一個人割掉一整片玉米地的,這片地不算小,如果讓我來割,估計至少得一整天。
從羅盤和油燈上來看,必然是有鬼無疑,而且如果是一個厲害的傢伙,也肯定是個怨氣極重的鬼。
在別門的同行面前,再吃驚也得裝作沒事一樣,我知道,我倆都在硬着頭皮撐,我們只確定是鬼在作怪,而且這隻鬼還挺厲害,卻對這個鬼的來歷和怎麼對付一點法子都沒有。
遲哥的大哥說,要不是這幾天把老母親死死管住,恐怕上邊幾塊地裡的莊稼也要遭殃。
說完他朝着比玉米地略高的一片地指去。我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好像是水稻。下坡以後,我跟同行又爬到了這個坡對面的坡上,試圖站遠點能觀察得更全面,發現玉米地裡倒下的杆子幾乎是朝着一個方向的,這說明老太太當時是從田的這一頭一刀一刀砍到另外一頭的,且手勢都一樣。
線索掌握得不多,我們也就下山回了遲哥家裡。一進家門,就被一陣撕心裂肺的吼叫聲驚住了,趕緊循着叫聲跑去,看到老父親側臥着倒在老母親的房裡,兩個兒子一個抱頭一個抱腳把老母親架起來,但是老母親懸在半空還在拼命蹬腿掙扎,不時還發出陣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尖叫聲。
我和同行見狀不對了,趕緊上去幫忙,四個人七手八腳才把老太太重新捆在牀上,她在被捆後依然還在掙扎吼叫,我把老大爺從地上扶了起來,他的右邊眉骨已經在地上撞了條口子,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過了好一陣子,老太太才漸漸安靜了下來,沉沉睡去。
同行摸了摸老太太的額頭,說是一陣冰涼。通常只有發燒燒壞了頭,纔會有這樣的癲狂症狀,而額頭冰涼顯然是非常不正常的現象,於是我湊上去翻開老太太的眼皮,佈滿血絲,眼仁已經有些不像我們常人的黑色或者琥珀色,而是有點紅色,
不知道是不是充血的緣故,她的眼仁在我翻開眼皮後並非像常人睡着一樣是朝上翻的,而是直勾勾的盯着正前方。
我取出骰子和羅盤,問了三次,然後確定,老太太百分之百鬼上身。
我們閂好房門,回到堂屋。兒子們早已打來乾淨水讓老大爺擦洗了傷口,我告訴老大爺,你老婆生鬼病了,你得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全告訴我們,我們才也許有機會能夠救她。
老大爺沮喪的說了那些老太太身上的怪異現象,大致上和遲哥告訴我們的差不多,只是多加了兩點,一是那晚老太太出門砍玉米的時候,他是醒着的,沒能把自己老婆攔住,反被推到地上,歲數大了,等他起身追出去的時候,老太太已經回了屋裡,把鐮刀往地上一扔,直接上牀睡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這種給人感覺很像是在夢遊。
當下老大爺怎麼叫都叫不醒老太太,於是也含恨睡了。
第二天早上他去地裡的時候才發現莊稼全被砍了,聯想到頭一晚老太太的舉動,他認定是老太太做的,原本打算回家揍她一頓,卻在問起的時候,她什麼都忘了。
聽說了莊稼全部被砍了以後,老太太甚至還傷心的哭了一場,她一哭老大爺就沒轍了,於是和兒子商量,仔細觀察老太太的舉動。
另一點是第二晚老太太踢翻洗腳盆在水裡打滾的時候,突然像是喉嚨裡有什麼東西一樣,張大嘴巴卻喊不出聲音來。這兩點其實聽起來似乎沒有太大意義,一陣沉默以後,我問老大爺,家裡之前是否死過人?
老大爺說,他父母在他十來歲的時候就死了,就留下這宅子和土地給他,但是他家裡一直都挺順的,沒有再另外死過什麼人啊。
說到這裡,老大爺突然停頓了,半張着嘴巴,好像陷入了沉思。
然後有點面帶難色的對我們說,以前鄰居家倒是死過一個人。
我問他,鄰居?
我看這大院子就你們一家在住呀,他說西廂的柴房和豬圈以前就是鄰居家的屋子,後來他們全家都離開了這裡,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於是就拿來用了。
都用了好幾十年了。我請老大爺講講那個死掉的鄰居是怎麼回事,於是老大爺說,那年大概是60年代末,那時候他才10來歲,剛剛好是要長身體的時候,卻遇到了全國大面積的“災荒”。
家家戶戶都沒什麼存糧了,所以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的,他也老喊不夠吃。他們鄰居家更慘,常常是一天只吃一頓,一頓就喝點粥吃點野菜。
鄰居家有個小孩,是從村子口撿來的,是個啞巴,見他可憐就收養了,卻在鬧災的時候家裡實在拿不出東西來吃了。
這個小孩每天吃飯的時候,都會蹲在遲大爺家的門口,哪怕只是聞聞他們家的飯香味,遲家人有時候見他可憐,也會多多少少的給他也弄一碗吃的。
直到有一天晚上,家裡實在沒吃的了,遲大爺的父母就沒有再給那個啞巴小孩多餘的吃的,裝作沒看見他。
而老大爺說,他很清楚的記得當晚,那個孩子不知道爲什麼爬那麼高,在那個窗子那裡,手抓着欄杆,露出頭的上半部分,直勾勾的盯着我們桌上的飯菜。
說道這裡,老大爺又伸手指了指那個窗戶,我轉頭一看,那是在牆上離地大約有1米7左右的一扇小窗戶,窗戶中間是豎着的木條。
我想象這老大爺的形容和那個孩子的長相,不由得有點毛骨悚然。老大爺接着說,結果那天晚上當晚,那個孩子就死了,活活餓死的。
遲家人跑去鄰居家慰問的時候,那家人說就是飯點的時候死的,這句話讓遲家人非常害怕,因爲他們最後一次看到小啞巴,也正是那個時候,最關鍵的是,現在他們根本就不確定自己那時候看到的是人還是鬼。
第二天遲家人很是害怕,就閉門不出,第三天的時候,發現鄰居家已經人去樓空了,沒有人知道他們爲什麼要離開,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去了哪裡,也許是不是自己的親身孩子的緣故,他們離開的時候,並沒有帶上孩子的屍體,甚至沒有埋葬,就讓那個孩子直挺挺的躺在幾張條凳拼成的簡易牀上。
遲家人發現孩子的屍體以後,心裡覺得可憐,就把孩子的屍體帶到自己家的地旁邊埋了,尋思反正鬧災也長不出莊稼。
聽到這裡,大家突然都覺得這是個線索了。
於是我提出要老大爺帶我們到那個孩子的墳去看看,老大爺突然說,看不到啦,前陣子水稻地裡的水滲出來了,把那個墳給泡住了,後來請村子裡的人幫忙堵水的時候,在墳上踩來踩去,這個孩子的墳早就踩得跟田坎一樣平整了。
我問老大爺,當時是埋了怎麼一個墳啊,竟然還能被踩平。
他說當時他們家也沒錢,也不是自己的小孩,出於道義就隨便磊了個土墳。
這麼多年來,也沒認真仔細給孩子上個香什麼的。有時候甚至都忘了這地方還埋過人的,直到那次水稻田裡滲水。
我問老大爺,爲什麼會滲水?老大爺說,讓黃鱔給鑽出來的。
一般來說,夭折的孩子,先是暴屍,再是埋了沒人上香,三是墳被水淹,無論是那一條都是絕對的大凶。
因爲孩子可能跟大人的思維方式是不同的,他只能夠從眼睛裡看到的分析東西,而每個孩子對待同一個東西的看法又都不相同,就像看圖說話,同一張圖片,100個小朋友能夠說出100個不一樣的故事。
再者,這個孩子是個啞巴,其實天生的啞巴很少,一般都是天生的耳聾,由於耳聾,從而無法接受外面的聲音訊息,也就漸漸失去了這個語言環境,久而久之,自己也變成不會說話的人了。
這個孩子的遭遇比較特殊,即便有人上香說話,估計他也很難聽到,說到這裡,我們特別懷疑就是這個啞巴孩子的鬼魂在搗鬼。
因爲水淹墳是絕對的大不敬,足以讓任何一個亡靈憤怒。
這也相應的解釋了爲什麼老太太發瘋起來,張嘴喊不出聲音,又故意在水裡打滾了。到底是不是這個孩子的鬼魂乾的,我們還是得先確認一下才可以商議對策。
於是我們讓老大爺帶着我們去了那個小孩的墳墓。
我必須得說,如果你不告訴我那是個墳墓,我真覺得它就是普通的田坎。不由得對這個孩子有了一絲憐惜,我的羅盤在之前跟老大爺談話的時候放在屋裡忘了拿,所以探靈的工作就只能是我這個同行來做了。
於是他依舊拿出油燈,油燈在靠近墳包的一剎那竟然熄滅了,在無風的情況下,這說明我們的確找着根源了。
這個小村鬧的鬼,就是這個幾十年前餓死的小啞巴。收好油燈,我們倆花了大約10分鐘來商量該怎麼給這個事情善後,最終一致決定,要把屍骨挖出來,找塊乾燥的高地,重新埋葬。
並且遲家的子子孫孫,必須世代上香。最後一條是我加的,因爲我覺得這樣這個孩子也許會欣慰一點。
找來鏟子後,同行準備開挖,我顯示找了些木棍,插在墳的周圍,然後將紅繩圍着木棍們繞了一圈,再交叉繞一圈,這是爲了待會挖墳的時候,不要被強大的鬼魂給影響,所以我才纏了兩圈。
同行開始打坐唸咒,喝了一口水,噴向墳墓,很像跟華安對對子輸掉的那個師爺。接着我們就開挖。
我手裡始終拿這紅繩,打算見機不對,就立馬套鬼。好在我們感覺這個孩子似乎也覺得埋在這裡好像挺憋屈,於是我們沒有遇到任何阻力,
就挖出了一具有點發灰,個子小小,蜷縮在坑裡的骨骼。我們小心翼翼的把每一片都撿起,用衣服包好,交給遲家人。他們承諾,會修好新墳,並代代供奉。接着我們回到屋裡,我的同行硃砂畫了個道咒在老太太的額頭上,然後一手託着老太太的後腦勺,一手在額頭上用二指訣指指點點的唸咒。
過了一會,老太太開始冒汗,然後咳嗽一聲,便自己醒了過來。在遲家人的感謝聲中,我們離開了他們家,回去的路上我和我同行聊了聊關於60年代末期那場“災荒”的事情,他說他只是聽師傅說起過一點點,也不是很瞭解。
我打算坐船回重慶的,正好也看看三峽風光,船票是第二天早晨的,當晚我便有些無所事事,於是找了家網吧,上網查了查關於那場“災荒”的事情,據稱不到萬人,我顯然不相信,卻又找不到證據,於是就此作罷。
第二天等船以後,也許是心裡反覆琢磨這事,我竟然在船艙裡睡覺的時候做了個奇怪的夢。
在夢裡,我看見夏桀、商紂、秦始皇、成吉思汗四人圍坐在一起,好像在聊天,我湊上前去,問他們,各位前人,據說“災荒”死了不到一萬人,是真的嗎?
於是他們笑了。
商紂更是朝旁邊一指,我順着他的手指看去,一個穿着中山裝輸中分戴眼鏡的胖子,我認識他,他來自長白山外。
當我問了他同樣的問題後,他怒道:不可能!
我知道了,他們都知道,但他們不敢說。
於是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