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同志:請於農歷正月初八上午前往縣委組織部幹部科報到……”
對着不到五十個字的通知,夏天靠着牀頭,懶洋洋的看了一遍。
“難怪,難怪,我昨天晚上夜觀天象,正好文曲星從我頭上慢慢的劃過,原來我真的是要時來運轉啊。”
老站長笑道:“我早就說過麼,是金子埋在土裡它也會發光,全縣上上下下,象你這樣新時期培養出來的本科大學生,總共纔不到十個,現在到處都缺幹部,組織上能不用你嗎?”
“我呸。”夏天瞪着兩眼,不以爲然地說:“既然是金子,爲什麼還要埋在土地裡?他孃的,這不是強詞奪理麼,我這一年半的青春白白的給浪費了,組織上能賠償我嗎?”
老站長不生氣,仍然是笑眯眯的,他拍了拍夏天的肩膀道:“小夏,這你得跟我學,我好歹也是正規的中專生吧,當年就因爲得罪了他程運來,就被貶到這裡二十幾年,快退休了還只領着四十一元的薪水,比你小子還少四塊半呢,我找誰說理去?”
“也是。”夏天歪着腦袋笑了笑,時也命也,人比人,氣死人嘛,“不過……老站長,你幫我分析分析,縣委組織部的這個通知是什麼意思?程運來現在還是縣委書記,我在他那裡是掛了號的,我又不願拍他的馬屁,這一去能有我好果子吃嗎?”
“臭小子,這你就不懂了吧。”老站長說:“你仔細琢磨一下這個通知,縣委組織部有七八個科室,這個幹部科是所有科室中的老大,它是幹什麼的?它是管在職幹部的,這說明你的檔案和編制一直由它管着,這一年半來,你雖然乾的是雜活,身份卻還是堂堂正正的國家幹部,現在它給你通知,就表明組織上要重新起用你了。”
頓了頓,老站長繼續說:“還有一個情況你應該有所耳聞,就在春節前,上級對咱們藤嶺縣領導班子進行了調整,九個常委換了四個,他程運來雖然還是一把手,但恐怕再也難以一手遮天了,你怕他個啥,你有文憑有志向,人又年輕又有能力,他程運來就是想壓也壓不住啊,革命化、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你哪一條都佔着嘛。”
老站長的一番話,令夏天精神大振,一骨碌地起身下牀。
“哎,你慌什麼,今天白天的氣溫你還沒有測報啊。”
“呵呵,今天白天麼,太陽高掛,天氣不賴,你就報個十五攝氏度吧。”
“臭小子,你……有你這樣幹活的嗎。”
“臭老頭,我一直都是估摸着報的,呵呵,我比你那個破測溫儀可準多了。”
“唉……去吧去吧,臭小子,你趕上好時候嘍。”
夏天確實趕上了好時候。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後,黨的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農村開始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經濟管理體制已不適應新形勢的需要。
1982年12月31日,*討論通過的《當前農村經濟政策的若干問題》指出:人民公社的體制,要從兩方面進行改革,一,實行生產責任制,特別是聯產承包制;二,實行政社分設。
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兩對矛盾運動推動着社會的發展,農村土地承包爲主的雙層經營的生產關係的變化,決定了人民公社的解體和政社分設的必然。
按照“政社分設”的要求,每個鄉都要設置三個機構:鄉設鄉黨委會、鄉人民政府和人民公社經濟管理委員會;每個村都要設置村黨支部、村民委員會和大隊經濟管理委員會;生產小隊改設村民小組,同時暫時保留生產隊集體所有制。
藤嶺縣是全國五十三個政社分設試點縣之一。
春節前,藤嶺縣委建立了“農村體改領導小組”,由書記縣長共同掛帥,下設辦公室,縣委副書記出任辦公室主任,指導全縣政社分設工作,與此同時,將由縣“體改辦”派出“縣委政社分設檢查指導組”,進駐每個的公社指導工作。
這一切,對於待在山上一個多月的夏天來說,還都是未知的信息。
寄着破自行車,夏天一路狂奔,匆匆忙忙地來到縣委組織部。
縣委組織部那扇木門敞開着,彷彿在專門迎接夏天的到來。
“哎喲。”
沒有剎車的破自行車,連同夏天一起,撞在了一箇中年男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