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知道,劉清霞和尤玉雯一定是在議論自己,而且身爲商業局局長的尤玉雯,不去單位上班卻跑到醫院裡來,應該是在爲她的“領導”王文耀跑腿。
劉清霞對夏天的關心無微不至,從昨晚住在哪裡到早飯吃了沒有,讓他坐到自己的椅子上,還爲他泡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
夏天坦然受之,一邊喝着茶,一邊吩咐劉清霞,上午要爲戴小玉及其他傷員再做一次全面的檢查,劉清霞一一應承,表示要組織最好的醫生,並親自爲南嶴鄉送來的傷員們會診。
然後,夏天才問道:“清霞姐,你們在議論我什麼啊?”
劉清霞討好地笑道:“好弟弟,我們在議論你很有魅力,說你與衆不同呢。”
“哦,是嗎?”夏天瞟了一眼尤玉雯,“尤局長也這麼認爲嗎?”
尤玉雯微笑着道:“我跟劉院長是好姐妹,她說你很有魅力,與衆不同,那我肯定也認爲你很有魅力,與衆不同。”
“呵呵,真會說話。”夏天笑着問道:“尤局長,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是在找我吧?”
點了點頭,尤玉雯道:“確切的說,我是受王書記的委託來找你的。”
夏天也點了點頭,“我已經猜到了。”
尤玉雯道出了王文耀的意思,“王書記想讓你去見他一次……”
聽了尤玉雯的“轉述”,夏天心裡哭笑不得,這年頭的新鮮事真是稀奇古怪,讓他爲自己找一個“罪名”,這也太有意思了。
想了一會,夏天問道:“尤局長,既然要演一場周瑜打黃蓋的戲,那你認爲我大搖大擺地去見王書記合適嗎?”
尤玉雯楞了一下,還別說,這一點她和王文耀都沒有想到。
劉清霞道:“玉雯,小夏說得對,他要是現在去見王書記,肯定會被別人看到,那這場戲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
“小夏同志,你說得有道理。”尤玉雯道:“可問題是,王書記想當面和你商量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來,既能讓你接受得了,又能隨時讓你復出工作,從而保持咱們藤嶺縣的穩定。”
“呵呵,不用當面商量,不用當面商量。”夏天瞅着尤玉雯笑道:“尤局長你既然當了王書記的傳聲筒,那就一事不煩二主,幫我也當一回傳聲筒吧。”
尤玉雯也不推辭,笑着問道:“關鍵是理由,找個什麼合適的理由將你暫時停職呢?”
夏天思忖着罵了起來,“他孃的,自個找理由把自個停職,這叫什麼事啊。”
尤玉雯有點驚訝,因爲夏天在罵人,她以爲他在罵她。
劉清霞小聲告訴尤玉雯,罵人是夏天的一個習慣,而且他這是無目標罵人,不是在罵她,也不是在罵王文耀書記,更有可能是在罵他自己。
突然,夏天喊了一聲,“有啦。”
尤玉雯忙問:“什麼理由?”
夏天說道:“就拿我的家庭成份說事吧,我家的基本成份是貧下中農,但我母親是個孤兒,也就是說我的外公外婆是什麼出身,誰也說不清楚,這個理由不錯吧?”
尤玉雯思忖着道:“這個理由倒是可以一用,但應該如何拿出去呢?”
夏天壞壞地一笑,“可以搞一個匿名舉報嘛,就說我隱瞞母親的家庭出身,說她是地主的女兒,是資本家的女兒,有海外關係,這都可以成爲理由吧。”
尤玉雯微笑着說道:“不錯,這個理由很奧妙,能輕能重,也能長能短。”
劉清霞有點擔憂,“可萬一弄假成真了呢?”
夏天顯得成竹在胸,“不會的,我母親是個孤兒兼流浪兒,她的家庭出身根本無從查起,我上大學和入黨,還有我二弟上大學,三次政審都是同一個結論,所以我不怕查。”
尤玉雯點着頭道:“那就得罪你母親了。”
說罷,尤玉雯拿起了電話。
夏天忙道:“尤局長,請你別告訴王書記,說我正在電話機旁邊。”
意思很明白,夏天不想與王文耀說話。
通過電話,尤玉雯向王文耀報告了夏天自己親自擬定的“計劃”。
王文耀同意了夏天的計劃。
就這麼着,夏天鑽進了自己設計的套子裡……
上午九點半,縣常委會議召開。
在完成了既定的議題後,縣委書記王文耀臨時提議,討論南嶴鄉黨委書記兼鄉長夏天的問題。
王文耀拿出了一封匿名檢舉信,信裡檢舉夏天欺騙組織,隱瞞了他的家庭出身問題。
夏天的母親來歷不明,有人反映她是大地主某某的後代,而大地主某某的兒子,現在是海峽對面的退役軍官。
王文耀嚴肅指出,夏天有可能欺騙了組織。
因此,王文耀提議,對夏天同志的家庭出身問題展開調查,在調查期間,暫停夏天同志的工作。
與此同時,王文耀還提議,撤銷夏天同志的南嶴鄉國防動員委員會主任一職,由李長喜同志擔任南嶴鄉國防動員委員會主任一職,在夏天同志暫停工作期間,由周漢濱同志代理南嶴鄉黨委書記一職,由羅太良同志代理南嶴鄉鄉長一職。
據說,王文耀的這個提議,在縣常委會議上引起了巨大的爭議,總共只有八個人的縣常委會,居然分成了三派,三人支持三人反對兩人棄權。
結果是縣委書記王文耀行使了最終決定權,強行通過了他自己提出的提議。
縣委組成了聯合調查組,這個調查組由四個人組成,組長是王文耀的秘書張環,其餘三人分別來自縣紀委、縣委辦公室和縣委組織部。
雖然夏天只是一個小人物,但他是藤嶺縣的政治新星,縣常委會的決定註定成爲當天的頭條新聞。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上午的消息到了下午,早已傳遍了全縣上下,用夏天的話來說,那速度不亞於十級颱風的風速。
作爲“當事人”,夏天把自己“藏”了起來。
中午的時候,夏天還在醫院裡,他好說歹勸,把黎菁與戴小玉和程子涵勸回南嶴鄉去。
夏天有多重考慮,黎菁作爲縣委派駐南嶴鄉的農村工作指導員,在他不在崗期間,可以幫着他掌控南嶴鄉的局面,南嶴鄉是他的根據地,他可不想自己的“後院”起火。
此外就是家裡的安定,母親本來就身體不好,此次又把她推到風口浪尖,勢必要面對縣委調查組,家裡肯定人心不穩,讓黎菁與戴小玉和程子涵回南嶴鄉去,另一個重要使命就是穩住家裡的四位老人。
黎菁與戴小玉和程子涵同意了夏天的安排。
夏天僱了一輛手扶拖拉機,將三個女人和五個負輕傷的民兵送回了南嶴鄉。
鍾海峽和三輪摩托車留在了城關鎮。
這是黎菁的安排,夏天也同意,鍾海峽將是大家的聯絡員,責任重大。
送走一拖拉機的人,夏天長舒了一口氣,但他並沒有坐上鍾海峽的三輪摩托車。
鍾海峽好奇地問道:“老夏,你高興不高興?你要是不高興,我帶你去公園散散心如何?”
夏天聽了,忍俊不禁,“兩個男人逛公園,你認爲能散心嗎?再說了,我沒有不高興,我高興着呢,我根本就不需要散心。”
“老夏,我快佩服你死了。”鍾海峽說道:“你自己做個套子把自己裝進去,這種自我犧牲的精神,很值得我學習啊。”
“咦。”夏天瞥了鍾海峽一眼,“我聽着好象是在拍我的馬屁吧,不對不對,你小子一定是心裡有事。”
“嘿嘿,知我者,老夏也。”
“有事說事,少跟我來這一套。”
鍾海峽小聲說道:“老夏,你的二妹,你的二妹夏美娥,她很漂亮。”
夏天咧着嘴樂了,“你幾個意思?”
鍾海峽一臉的不好意思,“我十九歲,她十七歲,我們,我們還是有希望的吧?”
夏天心裡一樂,二妹夏美娥真的是很漂亮,難怪鍾海峽昨天來回接送,初次見面就給迷上了。
“呵呵……”
“老夏,你又取笑我了。”
“呵呵……”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夏天笑道:“有道理,有道理,哪個少女不懷春,哪個少男不鍾情,完全可以理解啊。”
“所以嘛。”鍾海峽精神大振,小心翼翼地問道:“老夏,我可以追你二妹嗎?”
“不行。”
“爲什麼不行?”
“因爲我是爲你好。”
“老夏,這能算理由嗎?”
夏天樂道:“我真的是爲了你好啊。”
“爲什麼?爲什麼啊?”
夏天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妹妹今年才十七歲,你小子今年還不到二十歲,你認爲你們這個年齡適合談戀愛嗎?”
鍾海峽倒也是挺實事求是的,“好象是小了點,但這也不是絕對理由吧。”
夏天又道:“第二,你現在和鄉供銷社的兩個丫頭打得火熱,已經是雙腳踩在兩隻船上,我這當大哥的,是絕對不允許我的二妹成爲你的第三隻船的。”
鍾海峽道:“我可以放棄另外兩隻船啊。”
夏天搖頭笑道:“那我也不會同意,因爲你小子很不成熟,你這樣的小男人,一點都沒有安全感,我怎麼會同意我妹妹跟一個不靠譜的小子好呢?”
鍾海峽嚷道:“老夏,你這是看不起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