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王況不對岑餘子的事不上心,那是不可能的,真德秀是他很敬重的人,不僅僅是因爲真德秀是自己家鄉出的歷史名臣,而且他還是真心實意的爲民辦實事,不喜歡搞什麼政績工程,風評很是不錯的,不像朱熹,嘴巴說的一套,做起來又是一套,太虛僞。
如今真德秀的先人有點小忙找上門來了,自己豈能置之不理?王況不光只是想說幫着打聽打聽,他想從旁出點力,好歹讓岑餘子有個比較滿意的結果。
只是該找誰呢?直接去找吏部掌門杜如晦杜老頭?不成,都說房謀杜斷,這個杜老頭的推理能力不同一般,而且現在對王況的態度也很是曖昧不明,鬼知道這杜老頭會不會陰自己一把呢?老魔王和老黑碳或者是李靖?都不行,這三個老傢伙都是軍方系統的人,和文官不對路,而且李老頭子還是出了名的鐵面,和魏老頭並列稱爲文武雙鐵,別沒得把好事給辦成壞事,而且李老二身爲皇帝,肯定很是忌諱文武官交結過深,否則他也不會聽任着兩系統的人吵吵鬧鬧了。自古帝王,大概只有打天下的時候纔會希望文武和睦,等到坐天下了,就開始明着暗着挑起雙方的矛盾來了,他們要的就是個平衡局面。王況甚至懷疑,和諧朝的太祖爺當初發動文化的革命,恐怕存的就有這個心思。
而要說找人,怕是找李老二最爲方便,可李老二會肯見自己麼?見了後又肯聽自己的麼?哦,你王二郎這才當上了官,這就開始爲自己拉幫結派了?那麼找李老二身邊的人?也不行,李老二身邊自己也就倆人,一個徐國緒,一個小六子,徐國緒和自己交往是不帶目的的,真要論起來也只有個吃的目的而已,這樣的交情難得。但這倆傢伙都是已經印上了自己的烙印了的,只要他們一說,李老二馬上也就能懷疑到自己頭上來。
想來想去,實在是無計可施,只好把程處默和尉遲保琳請來一起商量。
“找唐老頭啊。”程處默一聽就給出了個建議:“唐老頭素來在文武雙方都很能吃得開,只要唐老頭肯出面去找杜老頭,或者說,也不用去找,直接去吏部問下對岑縣令的處置結果,某保證,吏部那幫子官員肯定能上心,原本要改任下縣的都可能給撥個上縣。一個縣令而已,又不需杜老頭來下斷,只要下面的人提出的理由合適,基本沒人爲難。”
一語驚醒夢中人,後世的王況沒當過官,隨便一個村主任都能對王況吆來喝去的,王況忘不了自己以前受的委屈,當初爲了將人事檔案從開元區調到市裡,前前後後跑了一個多月,從單位到村委會到街道辦到人才中心蓋了三十多個章,最後還是那個區勞動局長說:“我看你可憐,天天守在這裡,就幫你把最後一個章蓋了。”還有一次是創業,辦營業執照的時候說是要未婚證明,結果跑了十來次,村委主任硬是不給開,說王況沒住在村裡,後來還是託了原來的老闆出面才爽快的蓋了,那主任竟然還要說什麼:你早說有熟人不就行了麼?也恰恰是有了如此的經歷,王況一直打心裡有些不願意和官員來往,潛意識裡,總是以爲這涉及到官的事情,必定小不了。
對啊,一個縣令而已,又不是什麼重要的官,能惹起多大的注意啊?只要自己不去驚動那幾個老頭子,不就是小事一樁麼?如果不是自己不想讓岑餘子打上自己的烙印,都不需要去找什麼人,現在常來林府拜訪的就有不少官員是吏部的,這些官員品級低,並不摻合到上層文武鬥裡去,那是神仙打架,和他們無關,所以只要是高層的官員,他們都不用忌諱是文系還是武系,只管跑去抱粗腿就是。可雖然是小官,但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辦事情往往最難的就是底層的關係要打通。如果不是爲顧忌到被人說是拉幫結派,只要讓程處默暗示下這個些官員,事情還不簡單?看來,自己地位上來了,可心境還沒上來啊。
可唐老頭能幫自己麼?王況有點犯難,這唐老頭可是元老級別的人物,據說也是個油鹽不進的傢伙,自己和他素昧平生,只在宴會上打過一個照面而已,人家連老魔王的面子都不賣,宣德郎的面子又能值幾斤幾兩?王況這麼一說,程處默也犯難了,這可怎麼辦纔是?
最後還是林荃淼正好過來,聽到他們商量的事情,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如此簡單的事情都要費半天心機?簡單得很啊,有吏部官員來了後,就讓岑縣令裝做第一次上門拜訪便是,小姑丈如今也是官身了,又是從建安出來的,他岑縣令到了長安前來拜訪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到時候只要小姑丈稍微透『露』點關心岑縣令的心思,那些成了精的官員還能不知道怎麼辦?也別擔心什麼別人詬病拉幫結派,這些個小官員,他們自身都能來,又豈會在意這些?”
王況眯着眼打量起林荃淼來,這個傢伙,絕對是個當官的料,這還沒進官場呢,就將這些個官員的心理抓得死死的,好好培養培養,未嘗不能成爲林家將來的頂樑柱。
事情既然已經商定,王況就去讓林三過到自己府上,把丁不全給替換了過來,之所以叫丁不全來,王況也有給他機會的意思,好歹也是個讀書人,現時的大唐,別說一個村裡,就一個鄉里能有那麼三兩個讀書人就可以稱的上文風大盛了,更何況這丁不全也算是書香門第出身,有才能就不能埋沒,如果是個可造之才,又能把握住機會的話,給他個出身也未嘗不可。這邊只要有吏部的官員來訪,丁不全就能及時的去通知到岑餘子,也算是給他和岑餘子結個善緣,至於以後,就看丁不全的把握了。
丁不全得了這個任務,知道這是王況給他提供了個機會,心中也是感激,自家郎君果真如慎家家人所說的一般重情義,也不拿架子,自己纔跟了幾天啊,就給了這麼個機會。當初慎家家人一說起郎君在建安如何如何的時候,自己還是不大相信的,現在看來,雖不至於十成相信,但七八成是沒跑的了。
結果是這裡才商議好,不久就有個吏部員外郎來訪,說是聽聞宣德郎得病,前幾日不敢影響宣德郎休息,今日恰好是有地方官員考課進京,送了些特產給他,因覺着這些東西只有在宣德郎手中才有大用,所以送了過來。王況一問程處默,這才知道,這個員外郎竟然恰恰是主管今年文選的,考課分三步,第一步是考課,第二步是文選,第三步就是勳封,文選就是按了考課的評分給被考課的官員批處是留任還是升遷或者貶拙的程序,若是這個官員政績突出,就送到第三步的封勳上達天聽,若是一般的,就直接的給出任命意見,一般上官都不會輕易的駁回。當然文選的勳封不向考課那樣的專門針對考課官員,平時的官員升遷或是勳封都是他們負責。
按說一個正六品上的員外郎是沒必要給王況這個正七品上的宣德郎送禮來的,起碼高了王況四級,而宣德郎又只是個散官,無權兵的。這就好比是個一部委的實權司長,給一個地方無權的政協『主席』送禮一般弔詭。但連當今陛下都爲了宣德郎的病廣詔天下了,自己個一小小員外郎又擺什麼臭架子呢?所以正好趁着地方官進京送了點特產來,打着由頭就來了。
丁不全也機靈,一聽這官員是吏部的,不待王況使眼『色』,就從林府側門偷偷溜了出去找岑餘子了。
本來岑餘子沒抱多大希望,這一聽丁不全一說,立馬來了精神,趕快的整理整理着裝,就待要出門,還是苗五機靈,一把拽住,找了把沾了塵土的笤帚,在岑餘子剛爲了去見王況換上的靴子側面拍了兩下,又將他的襆頭取下也用笤帚拍了拍,再拍去浮土,這樣一來在襆頭的縫隙裡就留了些塵土下來;又找了些溼土,把岑餘子的袍子一角沾了沾,瞧瞧臉『色』也不大對,太乾淨了,又去廚房找了塊抹布在他臉上抹了一把,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恩,這會兒明公就像是個剛到長安的了。”岑餘子本來不大明白苗五的意思,苗五一說他就明白了過來,這要是到了林府,那員外郎問起自己如今落腳何處,自己一答說在宣德郎府上,那豈不『露』餡了?現在這麼一打扮,就像是個風塵僕僕剛到長安沒找到落腳地一般,而且又很自然,像是專門爲了拜訪而清理了下衣服,但沒個落腳點,清理也不是很徹底,邊邊角角的一些地方肯定是顧不上的。當下也沒空去問苗五之前是幹什麼的了,就帶了幾個家人直奔林府。
丁不全倒是沒跟去,剛纔他和那個員外郎是打了個照面的,跟去不就是告訴人家說,人是某領來的麼?見苗五這麼一幫岑餘子打扮,心中有點酸酸的。苗五一拍他的肩膀:“丁秀才,你也莫怪某家,某家這是爲你好,咱們幾個好歹兄弟一場,如今郎君給了你機會,未嘗不能在將來給某等機會,咱們互相幫襯着也是該當,等下若是岑明公問起,某家就說是丁秀才平常慣用的點子就是了。說實話,某家還真不耐跟着文官後面辦事,某家其實就想跟着黃軍史學點本事。”
這苗五以前就是個幹斥侯出身的,僞裝打扮自是他的看家本領,今天幫丁不全這麼一弄,也是存了讓黃大注意起自己,然後好跟着黃大學點本事的意思,雖然說一條腿殘了,使不大上勁,但一些個其他功夫總歸是沒什麼影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