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倆丫頭說是這麼說,但真的要是王況這麼做了,倆丫頭肯定是不樂意的,這從自王況被騷擾事件發生後,倆丫頭天天纏着王況要他交公糧就能看得出點端倪來,或許,她們是還沒意識到自己的潛意識裡是不希望王況在外面粘花惹草的。
騷擾事件持續到下霜,到了天氣真的冷了後就銷聲匿跡了,一個是天冷,另一個原因當然還是因了王況的躲避,娘子們也漸漸的都知道王況是不會接受,當然也就不再會有人自討沒趣,不過都在心裡暗暗祈禱着,林小娘子和小芣苢倆人同時懷上,到時候,小東家按捺不住,可能會更容易得手些。
結婚已經一年多了,倆丫頭是一個動靜也沒,王況也不急,反而是王凌,陳丫兒沒懷上的時候,他是爲自己急,現在陳丫兒的肚子已經隆起了老高,他就開始爲王況着急了起來,卻不知道,王況總是挑了安全期和倆丫頭折騰的,安全期外,他基本都是忍着,就是爲的不想讓倆丫頭,尤其是小芣苢那麼早的生產,總得等她們滿了十八歲才行。
不知道是不是李老二故意的,安排在每年的年末,都會有一隊羽林回長安,出發的時間正好是桂花和金桔曬得的時間,而到長安正好是年底,然後開春又派一隊來,如此的輪換着。不過這倒也省了王況派人運送金桔和桂花去長安的麻煩,讓這些軍士一併的把送給皇后的和運到林家鋪子裡發賣的全押回去。
一萬多斤的桂花和金桔,做成的有兩萬多近三萬斤,蜜糖就佔了很大比重,王況今年的桂花和金桔是敞開了來做的,就在慎家的莊子裡做,誰都可以去看去學,明年,就可以自己做了。
等到了明年,王況就不再會大量去收採摘下來的桂花和金桔,而是會以收做好的爲主,只有那些一時間沒那麼多本錢買蜜糖來加工的,他纔會去收了來,這比他原計劃提前了一年。
計劃的提前還是因爲田黃竟然這麼容易就到了手,因此王況現在自己的重點,就是要慢慢轉移到那裡去,要趕快的把田黃挖了出來,免得夜長夢多。
十二月的福州,並不冷,暖陽高掛,按說這天氣很是不錯的,但那江風吹着甚是討人嫌,嗚嗚的低鳴,尤似有不少的冤魂在遠遠的喊着什麼。
黃進元放下手中的卷宗,揉了揉兩邊的太陽穴,心裡嘆了一口氣,整理了下坐久皺了的袍衫,他揹着手踱了出去,準備在院裡找個沒風的角落曬一會日頭,然後再回來處理事情。
這才走到門口,就見自家最得力的管家黃廿匆匆走來,手裡拿着一份燙金拜貼。說起這黃廿的排行,倒是非常的有意思,黃廿年齡其實不小,也四十來歲了,按他這年齡,在他這一輩,本該是排老大的,卻偏偏排到了二十,比排在他之前的所有同輩人年齡都大。
他從小就跟了黃進元一起玩泥巴長大的,黃進元進學堂,他就是伴讀,黃進元去參加常舉,他就是書童,黃進元在福州一呆就是二十幾年,他也是跟着一呆就二十幾年,到現在都還沒娶個婆娘。
黃進元他阿爹過世的時候,特地把黃進元和黃廿叫到牀前,叮囑着把黃廿的名寫進族譜裡去,說是這樣的忠心家人,不多了,得善待。於是就這麼着,黃廿一下就排到了二十位,成了黃廿,在黃家中,也算是有一房的位置了,只可惜現在還沒婚配,若不趕快點的話,他這房也就將從他這裡起,從他這裡沒落了。
“郎君,城西高郎君來拜。”黃廿遞上燙金名貼,待立在一旁,等着發話。
“怎地又是他?”黃進元一聽高郎君這三個字,就氣不打一處來,拂了下袍袖:“不見,就說某公務繁忙,沒時間。”
這個高郎君也忒可惡了,這一年來,軟磨硬泡的從縣裡買了不少的地去,如果說之前還是沒問題,可現在,這高郎君買的地,有那麼幾畝就是壽山村的田,以前自己是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壽山村的田宣德郎看中了,自然是不肯再賣,還想用翻倍的價格從高郎君手中將田買了回來,等到宣德郎來了,好送他一個完整的壽山村。
可這高郎君就是不識好歹,非但不賣,還變本加厲的想將壽山村的其他田買了去,說是壽山村外的地,他都買得差不多了,就差這村的地,一買了下來,就能連成一片,所以他一定要將自己的田地聯成一片,纔好耕作。這中間用了許多手段,比如說用高價誘使壽山村的農戶賣地,比如說將壽山村外面的地買了下來後連成一片,連個田埂都不帶留的,這讓那些被圍在中間的田地所有人叫苦不迭。就這麼着,又被他劃去幾畝地,你說黃進元能不生氣麼?
壽山村裡的一點貓膩,黃進元自然是不好說的,總不能跟高郎君說,這地是建安宣德郎看中了,要給宣德郎的。這一說,那就是害了宣德郎了,將宣德郎推到與民爭利的刀尖上。所以,這話打死了也是萬萬不能說的,只能求着宣德郎動作快點,早早的使了手段將地收了,自己才能安心些。
“這高郎君今次不是來求郎君讓地的,他說是替一個什麼小東家來謝郎君的。”黃廿對這個什麼高郎君也不是很感冒,但他作爲管家的職責,那就是通報,決定自然是由當家的來下,也正是他這幾十年來,從不亂髮表意見,只管悶聲的埋了頭將黃家交代的事情做的好好的,纔會讓他有機會被列入黃家族譜,這可是真正的脫離了家人的身份,成爲主家的一員了。
“替誰也不見!”黃進元剛就被那嗚嗚的江風攪得不安寧,加上心中有事,沒個好氣,就想訓斥這黃廿,今天怎麼這麼煩人,怎麼沒個主見的?
“等等,你確定他說的是替個什麼小東家來的?”黃進元剛邁出一步,突然一頓,停了下來,叫住黃廿。
“郎君說的哪裡話來,某可從來沒有耳背過的啊,某的耳力比郎君可要好不少。”黃廿笑了笑,跟隨了幾十年的感情,他在黃進元面前,早就不那麼拘束了,有時候還能開開玩笑。
“那快快有請。不行,不能在這裡,去正廳罷,你去將那高郎君引到正廳,好茶伺候着,某去換件袍衫。”
黃廿不解的瞪大了眼睛,怎麼這一下就判若兩人了?正廳?好茶伺候?還要換袍衫?怎麼自家郎君今兒是轉了性子了?這可是很高的待客禮儀了,在這閩縣,除了刺史前來,還沒有什麼人能讓自家郎君要換了袍衫去迎的。
所謂換袍衫,那就是不管你身上的袍衫是今早剛換的,都要換一身乾乾淨淨沒一絲皺紋的非常正式的袍衫去見客,以示對客人的尊重,再高一點的禮儀那就是還要焚香淨手的,不過這樣的待遇只有天使和皇帝駕臨纔會有。
來的人自然就是高三,這一年多來,他被派到這裡,使勁了手段,一邊開着車馬店,一邊在收田地,不過他可不敢名目張膽的直接去收壽山村的地,而是先收了外圍的地,讓這些地形成一種斷斷續續的不連片狀,然後呢,就藉口說想將地連片了,去買壽山村的地。
他做的很是小心謹慎,開車馬店賺的錢,全被他投了進去,好在福州比之於建州,更是地廣人稀,許多農人家的田,都荒廢在那裡,沒有勞力去耕種,賣的也很是便宜,這要是換在建州,他那點錢,也只夠買一半的地的。
饒是如此,他也只買到了壽山村的幾畝地,而周邊的地,倒被他買下了十幾頃,旁人根本看不出來他在圖謀壽山村的地,都是以爲他看中了壽山村旁邊那些臨着溪流,地勢平坦好耕種的田地。
本來這事情進行的神不知鬼不覺的,按了高三的估計,再有個三年五年,壽山村包括附近村子的地都要給他買了下來,可事情臨時出了變數,年初開始,也不知道那黃縣令腦子哪根筋斷了,楞是不讓買壽山村的田了。
這讓高三很是焦急,長此下去,小東家交代的任務怕是完不成了,在他眼中,只要完成小東家交代的任務,其他的都是次要的,所以就開始使出了有點下三濫的手段,逼着農戶賣地,就這麼着,又給他謀下了幾畝。
直到了前幾天,建安來人,高三這才知道了原來這黃縣令已經向朝廷上了摺子,現在朝廷批覆下來了,壽山村的田地歸小東家了。又讓高三去拜會下黃縣令,表達謝意,順便探探下黃縣令,有什麼需要小東家幫忙的。
敢情這黃縣令還是自己人來着?高三聽了是哭笑不得,合着自己這一年多來白忙乎了,早知道如此,還莫如一來福州,就打了小東家的旗號出來呢,不過想想後,也就知道這黃縣令當初估計還不算是自己人,小東家小心謹慎些,也是能理解的,只是自己這工作白做了,有些憋屈。
當然他也不會埋怨小東家,沒有小東家,哪裡有他的今天?恐怕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乞討,被惡犬追着跑呢。
此刻,他正坐在黃縣令府上的正廳裡,喝着熱氣騰騰的端上來精心煮的茶,還有幾大碟的點心擺着,邊上還站個標誌丫環伺候着隨時給他添茶倒水。這個待遇,可是他來福州一年多所沒享受過的,一邊喝茶,一邊感慨,還是小東家的招牌好使,這一亮出來,待遇就是個天差地別。
福州本就是從建州分了閩縣和幾個縣出去後新成立的州,和建州聯繫緊密,後世的福建一詞,就是從福州+建州中來,可以說,福州和建州,現下就是後世福建的前身,其他如汀州等幾個小州,在這一帶的地位是無足輕重,可有可無的。在福州,知道小東家這三個字的官員數量不少,不要說官員,就尋常百姓嘴裡,高三也能時常的聽到“建安小東家”這個稱呼。
當然,也只有建州人才會當面的稱呼王況爲小東家,他們覺得,這個稱呼比起什麼王建安,宣德郎之類的親切的多,外地的人呢,有的是會背地裡叫小東家,但正式場合下,還是會稱一聲宣德郎或者王建安的。
黃廿陪着做在一邊,拉着家常。可說話半天,硬是沒見着自家郎君出來,黃廿有些個納悶,怎地換個袍衫還要這許久?莫非是。。。?正想着呢,就見黃進元從後面走了出來,頭髮上還是溼漉漉的,這讓黃廿大吃一驚,果然如自己所想,不光是更衣,還沐浴了。心道,難道這高郎君真的是。。。?
要說黃廿的眼光可沒黃進元毒,黃進元一聽小東家三個字,再一聯想到高三之前的所有動作,豁然開朗,這不都是圍繞着那些個地而來麼?這就已經有了九成就的把握,高三是王況派來福州的,所爲不是別的,就是壽山村的地。
而能被宣德郎派來做如此隱密之事的,只能是宣德郎的心腹之人,而且還是屬於心腹中的心腹那一類。既然是心腹中的心腹,自己眼下正是在隘口上,如是自己本人倒也罷了,可這關係到了他這一支族人今後的運勢,由不得他不上心起來,所以回房去後,本來是更衣的,想想,既然做了,那就做足,索性沐浴一番再去。
高三一見這架式,連忙起身,口中連聲:“當不得明公如此大禮。”
“當得,當得,宣德郎既然是從福州遷去的王姓族人,如今有如此成就,某作爲一地父母,臉上也甚是光彩,高郎君既然是宣德郎的得力臂膀,就代了宣德郎受了,也是該當。”黃進元一眼就瞄到了高三身邊茶几上的一個禮單,正好被從屋頂縫隙中漏下的日光照的清清楚楚,下面落款“建安況”,這下就百分百的確認了高三的身份。
自古以來,人們對大德聖賢之人,哪怕是再繁瑣的禮節,也是一定要去做足了的,這無關地位身份,無關官職品級別,更何況王況現在的品級可比他高許多呢,還沒滿二十,就如此高位,雖然是個散官,但是誰能保證再過個十年二十年,朝廷相公的行列裡,會不會多個名叫王況的呢?
而王況,拋開他的官位不說,他在建州的所作所爲,無一不是圍繞着提高民生而來,這在黃進元的眼中,可比那些整天躲在青山綠水畔高談闊論卻沒個實際行動的所謂宗師大家強了許多,如果那些人都可以被稱爲賢,那王況絕對可以稱爲聖了,所以,作爲一地父母,他給王況這個待遇,非但不會掉了自己的身份,反而能落個好名聲,說他尊賢能,是個君子。
“某此番來,是得了小東家吩咐,讓某來看望看望明公,再看看明公這有什麼是小東家能幫得上忙的,小東家說了,都是自家人,說話也不用客氣,有什麼就說什麼便是。”雙方客套一番坐定後,高三就開門見山的說,而黃進元,卻是不敢坐在主坐上,而是陪了高三,也坐在客座上,顯出對王況派來的人的尊重。
都是自家人,聽聽,宣德郎真是會做人,自己不過只是幫着在縣誌上添了幾句話,不過是上了一道摺子而已,可以說,都是舉手之勞,即便被上官發現了,也不過是個訓斥的責罰而已。
至於說王況爲什麼圖壽山村的田地,黃進元不敢問,也不想問,這宣德郎動不動總是有驚人之舉,聽說就連唐興那個以往只被人賞的桂花,如今被宣德郎一弄,就身價百倍,或許,宣德郎要壽山村的田地,搞個不好,也是看中了那裡的水土,想搞出個如唐興的丹桂一樣,只有壽山村那才能種的東西呢?若真是這樣,倒是個好事。
“不敢煩勞宣德郎太多,建安好啊,若是能在建安養老,倒是一番美事,只可惜了,某家地處偏僻,這一致仕後,只能回到那去,想去建安,確是無能爲力了。”黃進元也不含糊,既然自己先幫人了,現在也該是自己收回回報的時候了。隱晦的提出了兩點,一是自己老家那太偏僻,太偏僻那就肯定窮,二是想着能到建安去住。當然他可不敢指望着建州能接納他整族人去。
如果是流民,如果是農戶,那就是去全大唐的任何一個角落,都是受歡迎的,可自己黃家一族,雖然是寒門,可也是當地的一個小豪族,想舉家遷移,佃農們肯定是不會跟去的,就是想跟,當地也是不放啊,而黃家呢,勞力少,舉家遷移到任何一個地方,都會被人視爲去搶食的,不大受歡迎,除非是戰亂,大家都連自己都顧不了了,這纔沒人會管你是遷還是不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