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況並不介意採取一些非常手段來達到他的目的,什麼正人君子之類的話在王況看來都是扯淡,正人君子是肯定有的,但由古自今能得幾個?大多所謂的正人君子,不過都是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裡卻是男娼女盜的欺世盜名之輩。
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完人,所以,自己用些小手段來隱藏自己的目的,又不是去圖謀害人,反正這世上已經不少神仙了,再多那麼一個兩個的,且又提前出現那麼一個兩個的,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南山(民國之前,南山一帶其實是屬於建甌,也就是建安縣管的,現在如果在石陂,水北一帶說閩北話的鄉鎮去偏僻點的農村找,還能在涼亭的樑上看到“某年某月,建甌縣某鄉立”之類的話,因了讓大家和現在浦城所轄地域對應起來,本文中南上屬唐興管)是神山,南山上有個洞府是王況的“師父”曾經修行的所在的消息,很快的就從建州流傳開來,並慢慢向外擴散,一時間,前往南山禮拜的人絡繹不絕,把從蔣溪口進去的原本一條彎彎曲曲的小道硬是給踩成了筆直的大路。
原來在那路口,曾經給王況帶路去找灰崗巖,並第一個賣了金桔給王況的那個獵戶,乾脆不去上山打獵了,就在路口開了個小酒肆,直接起了個名叫南山居。除了跟往來的客人說自己當初怎麼帶了小東家去找石頭,小東家怎麼在南山下感慨之外,也偶爾給來往的客人帶帶路,日子過得比以前打獵是舒坦得多了。再加上四鄰八鄉的若是打得了野味,也都會送到這裡來,所以生意倒是很興隆。
王況也讓鄺大抽空跑一趟,用了一天的時間,教會了那個獵戶幾樣成本不高,價格實惠的小菜小吃,算是對他當初帶自己去找灰崗巖和把原本藏着自己吃的金桔賣給自己的報答。
無心插柳柳成蔭,王況的這個舉動,讓那個叫謝三的獵戶很是感激,都不用王況交代,他就成了南山的義務宣傳員,告誡準備上山去的客人說,那洞府,雖然小東家是沒說不讓進,但是爲着尊重小東家的師父他老人家,大家還是儘量不要去打攪的好,要是誰一個不小心,將洞內的風水破壞了,那可就是全建州人眼中的生死大敵了。
就連山腰之上的花花草草,也最好儘量不要去折,神山啊,那是不可冒犯的,又用自己舉了例子,你們瞧瞧,某自小就開始打獵,就沒上過山腰之上一次,這不,某現在的日子,紅火着呢。
其實他哪是沒去過,他那是懶,山腰之上,基本是沒路的,陡峭得很,打獵很是不方便,人的身手再靈敏,在那陡坡上也比不上野獸啊,而山腰之下,坡則沒那麼陡,野物又多,犯不着累了自己跑山頂上去。
王況把南山的事情做了個鋪墊,就不再去管它了,只是偶爾讓陳大幾個要是無聊了,就去山上看看,表示一下自己對南山的關心。
而他自己,則在開始忙着其他的了,原因是最近林穎芝覺得嘴巴淡而無味,吃什麼都沒食慾,請了郎中來看,卻是說沒什麼大礙,每個人到了這春夏之交都是如此。
每個人到春夏之交都是如此?那麼就應該是普遍存在的現象了,等到再在飯桌上吃飯,王況看着菜,也明白了一些,歸根到底,是綠葉菜的攝入量不夠的問題,自己雖然是搞出了大棚,但是正因爲初春的時候,已經可以不用了,就沒再種菜,結果就導致了這個時間段上新菜沒出,原來種的又都吃完了的現象發生,再看看自己的手掌心,也已經有脫皮的現象。
並不是說有蔬菜吃就可以解決問題,像是瓜果類就替代不了綠葉菜,這點王況是深有體會的。不過,瓜果類替代不了,卻是有一樣可以替代,那就是花瓣,新鮮的花瓣。
眼下正是白花盛開的時節,建州遍地一到這個季節,就到處開滿了白花,王況並不知道這白花應該叫什麼,只知道其花可食,其果外面佈滿了尖刺,也是可食的,只要等到果實由青轉微黃,就可以摘了下來,將外面的尖刺搓掉,用石頭砸開,去掉裡面的籽就可以吃了,小時候他沒少吃,不過味道並不怎麼好就是,微甜,微酸,澀澀的。
其實不光是白花瓣,一般而言,只要是花瓣光滑的就幾乎都可以食用,比如說玫瑰,薔薇等等的花瓣,看味道而採用不同的食用辦法。
建州不光白花多,木槿花也多,都是正當時,白花是灌木,荒地上,山林邊最多,野生的,木槿花則多半是長在溪邊河邊,也多半是人家喜歡那粉紅色而種的。
食慾不振的林穎芝和小芣苢被王況拉到了城外,見王況挎個籃子,動手採摘起白花來,倆丫頭也就知道王況想要做什麼了,自古中原一地就有食花的習慣,不過都是以薔薇月季居多,其他花倒是很少食的,現在見王況摘白花,心中好奇,自家郎君究竟想做什麼吃食呢?
白花摘了是沒人管的,木槿不同,那是有主的,因此當王況夫妻三個偷偷摸摸的摘着木槿的時候,遠遠的就傳來人聲喝斥,還有人急衝衝的從家中衝了出來。
木槿花是用來煮湯的,倒是不需要許多,有一大捧,大約一二兩的樣子就能煮一大鉢的湯來,所以夫妻三人還沒等來人衝到跟前,就已經撒腿就跑了。
或許是從來沒有過偷摘人家東西的經歷,這讓林穎芝和小芣苢倆丫頭是異常興奮,覺得實在刺激,滿臉興奮,紅撲撲的,喘着氣。林穎芝用小手拍着胸脯:“沒想到今日竟然同夫君一起做了回樑上君子。”
小芣苢有些意猶未盡,見那家人衝出來後又走回去了,就偷偷摸摸的又摸了上去採了一大捧回來,結果又是被人發現,攆了出來,小芣苢竟是嘻嘻哈哈的一路小跑着,嘴裡不時的咯咯笑着。
來人這會可是不依不饒了,一直衝到王況跟前幾步,這才發現原來竟是小東家,連忙停下腳步,很是尷尬的笑說道:“原來是小東家,小東家若是想要這花,只須使人說一聲便是,哪能讓小東家親自來摘呢?”
畢竟是摘了人家的花,王況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想了想,道:“某摘這花是爲烹一道湯,若是你不嫌棄的話,就在你家烹如何?”
竟然有這麼好的事情?小東家要在自己家親自下廚?這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懷疑是聽錯了,使勁的掏了掏耳,疑惑道:“小東家,您,您是說。。。?”
“沒錯,某便教你一道應景的湯。府上可有紅薯蕷(山藥的一種,不是細長的,而是長得比番薯略大的塊狀,其色紫紅,閩北有很多)?”
“有的,有的。油鹽醬醋都備着呢,正好竈膛裡的火還沒撤,小東家還需要什麼,儘管吩咐,就是沒有的,去買來也是便捷。”王況要教他一道湯,他哪能不樂意,平日裡想見到王況親自下廚都是不可能,可如今,聽聽,小東家竟然要在自己家裡烹食,還要傳授自己一道,他幸福得都快找不着北了,忙不迭聲的應着,生怕王況反悔,也不等王況再說話,拔腿就往家裡跑,邊跑邊喊:“屋裡的,快,快,快,快將竈膛裡的火燒旺。。。”
等王況走進那家裡,一家子老老少少都已經畢恭畢敬的站在那等着王況了,案板菜刀全都洗得乾乾淨淨的,就連所有調料的罈罈罐罐都已經揭開了蓋子,在竈上擺得整整齊齊的。
這道湯其實很簡單,王況讓那家人搭把手,把一捧的木槿花用水沖掉塵土,放着備用,又讓切了快拳頭大小的紅薯蕷,刨了皮備用。
鍋裡已經很熱,直接加一鉢水煮開後,加鹽,然後就用刨皮的刨子將紅薯蕷一片片的直接刨到鍋裡去,讓它煮一會,又調了些友粉準備勾芡用。這是尋常人家,不可能像富來客棧一樣天天都有大骨頭湯和雞湯備着,不然用骨頭湯或雞湯味道會更好,王況在刨的過程中,也跟在一邊觀看的那家人說了個清楚。
等到鍋裡的薯蕷都滾了一會後,再將花瓣撒入,攪勻後,舀了兩勺調好的友粉倒進鍋中,拌勻,等湯開後,滴了幾滴油進去,只有幾滴,一是王況知道平常人家用油都是很省的,不捨得多用,哪裡能像自己家裡跟用水一樣的用,二來是這湯本身就是要求清淡口,油多了反而不美,幾滴只是爲了增加亮色和改善一下味道而已。
只加兩小湯匙調好的友粉,也是因爲薯蕷(沒有紅薯蕷的,直接用鐵棍山藥做也是一樣)本身本身就有粘液,煮過後湯就變稠,但又不夠稠度,所以加一些勾芡。
“好了,這湯簡單,其色紅紫,讓人看了會食慾大開,湯滑花脆,口感不錯。平日裡木槿花多,也不用浪費,一兩日喝上這麼一鉢,可調理身心,算是應景的湯羹,若有其他可食的花瓣,只要其味是甘的,均可用此烹法。”湯已經煮得,王況就告辭要回去了,也謝過了這家人想要挽留王況夫妻三個吃飯的美意。
王況急着走,那是還有許多白花等着用呢,這要是放時間長了,不新鮮了,味道要差了許多。
白花是要用來做餅的,閩北人管它叫白花粿,因爲不是用麪粉做的餅,而是用的米漿,用米做的,一般都稱爲粿,不管是秈米還是糯米。
米是要泡至少三四個時辰後才能磨漿的,不過這對王況來說不成問題,富來客棧裡每天都會泡了米以防急用,因此王況就拐到客棧裡面,讓人按一份糯米,四份秈米混了一大碗磨好後送到家裡來,自己就回去等着了。
做白花粿不一定要用糯米,只不過是加一點糯米能讓做得的粿更具一些韌性,要是腸胃不好的,可以全部用秈米漿,米漿要濃稠些,以用手撈起後,能流淌下來,但如果手一直在翻卻是能保持住爲準,因爲米的品種不同,要加的水也是不同的,大致就是泡好的米,加水淹沒過米一筷子粗到一節指頭之間,糯性越大的,加水就少些。
等王況到家,將白花洗淨甩幹水份後,鄺大就將磨好的米漿送了過來,王況在交代的時候,就已經讓店裡閒着的夥計都挎了籃子出城去採白花了,就等着鄺大從王況這裡學了去後,在店裡做就得。
這都是應景的食物,白花也就開那麼點時間,等到第一場夏雨過後,就全都謝了,所以王況也就沒打算在店裡售賣,而是做了後,有人想學的,就儘管來學就是。花期那麼短,又是一開一大片,靠自己富來客棧是不可能來得及做的,等花謝了又可惜了,還不如讓大家都學會了,一到這個季節,能多一種吃食,也是不錯。
只有木槿花的花期會比較長,大約有一個月左右,要一直持續到六月底才慢慢結束,甚至有的品種的還能在整個夏天都有花,這個倒是可以做爲客棧裡的售賣湯品,尤其是那紅色的湯,瞅着就覺得美,估計會吃的人肯定不少。
因爲湯經過勾芡後冷得慢,這也是因爲湯稠了後對流速度變慢的緣故,所以王況也就先煮薯蕷木槿湯,這回他用的就是雞湯了,但不是濃雞湯,而是一半水一半雞湯的加下去,這時候的雞可都是好料,熬煮出的湯鮮美無比,是後世那種飼料雞拍馬都趕不上的,要是用太多,反而會將花瓣的清香給沖淡了。
鄺大本身醉身於烹食一行,悟性也是不錯的,見王況這麼煮湯,就出言問:“小東家,若是其他花瓣也是可以如此的烹煮了?”
“那是自然,只不過要注意下顏色的搭配,還有味道的相沖,這湯是講究清香爽滑,若是香味太過濃郁的花來烹煮,比如說桂花,反而不美。”
這時候小芣苢也已經按了王況的吩咐,將白花瓣都揉進了米漿裡,王況又在裡面加了少許的鹽和少許的糖,讓小芣苢揉勻了。
白花粿可以做鹹的,也可以做甜的,但一般以甜爲主,因爲白花本身就是微甜,除非說不愛吃甜食的人才會做成鹹的,而加糖加鹽也是有講究的,俗話說,要想甜,加點鹽,意思就是若喜歡甜味重一些的,則可往裡面加少許的鹽,就能做到只用一半的糖就能達到理想的甜度。
但是加鹽的量是一定要控制的,這無關鹽的攝取量問題,王況是堅信吃鹽多並不會有損健康,反而是吃鹽少的才真正會引起這個病那個病的。想想下,每天五克鹽,怎麼能行?每天從尿液和汗液中排出體外的鹽都不止五克了,再加上身體代謝所需要的鹽,只攝取五克鹽,那絕對是入不敷出的情況。
甜食裡面加一點點鹽花,可增加甜度,這裡面的原理王況說不上來,但卻是真實可行的。
小芣苢在那揉着,其實並不需要揉多長時間,只需要揉勻了就可以了。只是小芣苢對這種吃食很是新奇,平日裡又是很少來廚房做事的,一切都感覺新鮮,自己喜歡揉,王況也就由着她去。
湯煮好,鍋洗淨了後,保持小火,鍋有五成熱(手放鍋上,離鍋底一尺感覺到微微燙手是十成熱,離鍋半尺感覺到微燙是七成熱,要離鍋很近,大約兩寸左右感覺燙則是五成熱),取了塊肥肉,在鍋底上,用手輕按着抹一遍,鍋底就沾了薄薄的一層油膜(覺得不好把握的,可用毛刷沾油刷一遍,做這個最好是用動物油,不要用植物油),再用勺舀了一大勺揉好的米漿進鍋裡,用沾了油的鍋鏟給攤薄了,等到米漿開始凝固並透明,則在上面刷一層油後,翻面繼續攤。
做餅狀的食物,有一點要記住就是勤翻面,不要讓一面烤糊了,只有勤翻,才能做得漂亮,這點不需要王況跟鄺大說明,他也是知道的。
等到白花粿攤到兩面都有點微微的金黃就行了,白花粿的特點並不是外焦裡嫩,恰恰相反,是外韌裡脆,白花瓣經過這一過火,裡面的水份會流失了些,恰恰是這流失的一些水份,使得白花嚼起來咯吱咯吱發脆,加上白花本身的清甜,這白花粿是幾乎吃不膩的,可以只吃它到飽。
鄺大不是外人,也是常往王家走動的,林穎芝和小芣苢也不避嫌,還沒等烙好的白花粿冷卻下來,倆丫頭就搶着吃了起來,王況這第二張還沒烙好,她們就把第一張都吃光了,吃完了還眼巴巴的瞅着鍋裡的,小芣苢嘴上還一邊唸叨:“怎麼還沒好?怎麼還沒好?”
鄺大見兩個主母喜歡,正好還有個鍋空着,竈膛裡的火也還沒滅,看過一遍之後,他就已經學會怎麼做了,就在一邊也幫着烙了起來,結果兩人烙的速度也就將將趕上倆丫頭消滅的速度,倆丫頭一口氣吃了五六張,這才停下來不吃了,倒不是她們吃飽了,而是眼見所剩不多,自己要是全吃完了,王況就沒得吃了,更別說王凌和那還在學堂裡的王冼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