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並不是用餐時間,樓船的靠岸也是拿捏好時間的,並不會趕着飯點靠岸,早在百里開外就已經開始算計着了,若是正好在飯點前後到,那就放慢速度,一定要保證船靠岸的時候離飯點還有至少一個時辰的時間,就爲的是這個時候那些挑夫是最閒的時候,也就可以保證在最短的時間將船上的貨物都卸完,同時也讓那些客人們有足夠的時間去整理和尋找落腳處。
所以飯鋪裡的人不是很多,有的只是那些跑單幫又住得不是很遠,算算天黑前可以趕回家,又怕路上餓着而隨便吃點東西填肚子的人,就這樣的也不多,三五個而已。這三五個應該也是屬於實在是囊中羞澀,負擔不起去酒樓的錢,所以就在小飯鋪將就一下,一般這樣的都是屬於創業的初期,在這個階段,每一文錢對他們都非常的重要,不要說一文錢掰成兩文花,要是能瓣成四文八文就更好了。
飯鋪的掌櫃是東治人,雖然不認得王況,但也多少聽到了一點消息,說是建安侯來了東治了,他這飯鋪及旁邊的幾個茶攤,幾乎可以說是整個東治港消息最爲靈通的地方了,許多人來來往往,在交談的時候,可能並不會在意那些在碼頭上忙碌着的挑夫等苦力,因此說話沒那麼多的顧忌,而他的飯鋪和那幾個茶攤又是挑夫們最爲集中的地方,吃飯喝茶又都聚在一處,吃着喝着,就會說些新鮮事,你說那麼一點,他說那麼一點。作爲掌櫃的,稍微綜合一下,就能得出許多消息。
這會掌櫃的見王況和李世民等人到他的飯鋪裡坐了下來,邊上又圍了一圈的壯漢,雖然沒點任何的吃食,卻也隱隱的猜出了王況等人的來歷,因此趕忙的吩咐夥計給幾個客人端上好茶水,這些茶平日裡他都捨不得得喝的,那些個挑夫即便再是他這裡的熟客。嘗也別想嘗一口,但如今卻是很心甘情願的奉了出來。
其實這茶對王況和李世民來說,算不得什麼好茶,大約也就比大碗茶好一些而已,沒有那麼苦澀的味道,湯色卻是不大好的,清香也不夠,當是陳茶,仔細的品下,還帶着那麼一絲絲的黴味。
李世民心情大好。哪裡管他好茶差茶,一口灌了下肚,道:“好茶!”
徐國緒和幾個千牛衛面面相覷,這也叫好茶?若這都叫好茶了。宮裡的茶該叫什麼了?不過既然皇帝都說好茶了,於是也齊聲道一聲好茶,說得掌櫃的是老懷大慰。
王況好笑,不過他也看了出來,掌櫃的確實是把他自己珍藏的最好茶葉拿了出了,這樣的茶葉。如果不是陳茶的話。一斤的價格就能當得小戶人家兩三個月的花銷,試想下,你一個月三四千的工資,那麼七八百元一斤的茶對你來說是不是好茶?而其實,這七八百元的茶葉和二三百的茶葉差別並不是太大,如果不是真正的茶客,是品不出其中的差別來的,而且。若是七八百元的茶葉用井水甚至是自來水泡,而二三百的茶葉用的是頂好的泉水泡。恐怕就連最能品茶的也會說是二三百的茶要比七八百的好過太多去。
當此時,黃大回轉了過來。碼頭地方不大,這裡的人大多又都認得黃大,因此對黃大來說,找王況很是容易,不過此時並不是他獨自一人過來,後面跟着的正是前些時日被派了去盯着那些棒子的黃澤楷、苗九和胡翰山三人,棒子們已經全部上船,現在輪到皮三他們接手盯着了,所以原來預訂的黃澤楷他們要跟着去建南建東的計劃也就取消,不用他們再跟着了,之後的事情,就看武元慶的了。
見黃大帶着三個人走了進來,李世民瞥了一眼,笑道:“二郎,那都是你的護衛罷,怎麼瞧着有一個似乎還不夠老成的?”他這說的是胡翰山,胡翰山本身就是小村子出生長大,又在房山裡呆了幾年,見過的世面不多,沒個三五年的走南闖北漲見識的話,是不大可能將一身的憨氣給消了的,所以李世民一眼就認了出來。
在李世民看來,跟着王況的護衛應該都是非常精明,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才對,只有這樣的人才有可能在王況碰到危險的時候做出最爲正確的判斷,甚至是以身護主。顯然胡翰山沒達到這個要求,現在的王況,絕對就是個大寶貝了,李世民怎麼捨得王況出點毗漏?他這也是點醒黃大,以後招收護衛的時候,眼睛放亮點,不要什麼人都招了進來。
“呵,這還算不上是某的護衛,某隻是帶他出來漲漲見識的,將來還要放他回去,跟着他阿爹做一番事業。”於是便將胡秀才爲了一村人的生計,毅然的放棄了科舉而帶領着全村人在房山艱難求生的事情說了出來,順便也說了句在房山發現齧鐵獸,如今齧鐵獸正面臨着竹子開花斷糧的危險。
從最初的江豚,然後到皇莊裡的兩個毛人,再到三白,這些事情李世民都知道,因此對王況如此在意齧鐵獸也不覺得希奇,更何況就連他也沒見過齧鐵獸是長得什麼模樣的,但有一點他可以確認,凡是王況花了精力去維護的一些個物種,必定是有其神奇之處的,如今池州一帶,延綿千里的大江上,已經到處可見有漁民和江豚合作捕魚的景象,甚至還發生過幾次江豚主動去救溺水之人的事情,可以說,如今的大江兩岸的人們,早已經把江豚看成了夥伴,人和江豚,正逐漸的形成人和狗一樣類似的親密關係。
任命胡秀才爲房山觀察使的事情李世民並不知情,他出京的時候,房陵的奏摺還在路上呢,就算是他沒出來,任命一個小小觀察使也沒必要上報給李世民知道,只要吏部就可以決斷了。因此李世民一聽說胡秀才爲了一村人而甘願的放棄了自己的前程,雖然這個前程是渺茫的前程,你就是去趕考也是未必能考得上的,但畢竟總歸是個希望,當下就道:“這等心性,若不爲官,實在是朝廷的一大損失啊。”
“璃已上報吏部,保他爲房山觀察使,只是品級還得吏部來定,且璃也應允了他,若是這觀察使做得不順心了,依舊可以去參加常舉的。”王況賣了個關子,其實他當初答應胡秀才的時候,就已經打好主意要入品的,而且給吏部的信裡也有暗示,王況的暗示吏部的官員哪能看不懂呢,纔剛入流的最低層官員,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位置,自然是一定會照辦的,再說了,建安侯若真想擡舉一個人,那也有的是辦法,未必一定要粘着吏部。
“房山觀察使?這又是二郎你想出的新官位罷?要說這觀察使,其實以前也是一直有的,不過卻不是官位,而是個差使,代天子下去巡視一番罷了,看來你還真是個憊懶貨,一說到官場你就懶惰至極,但要說做到其他的,這天下估計沒人比你躥得快了。這觀察使麼,定成實位也不是不可以,依我看,如此心性的,可爲八品。”胡秀才不管他能力怎麼樣,首先他能放棄自己的前程一心爲百姓,就衝這一點,就已經比許多地方的父母官要強過太多。
不是說現在的地方父母不是好官,他們中也不乏好官,但能做到犧牲自己利益而爲族人的生存的卻是鮮見,這樣的官員,李世民也不求他有多大能力,只要能將朝廷制訂的政策堅決的執行下去,就能造福一方,所以張口就是個八品。
八品,哪怕是最低的從八品下,已經比現在的王冼品級還要高了,房陵是個下縣,作爲縣丞的王冼,也不過是正九品下,而王冼還是王況的親弟弟,狀元出身!
可見李世民這一刻的心情是有多麼的愉快,心情好了,人也大方了許多。王況是不大在意這個,王冼以後的路長着呢,爬得太快,以後跌得也就更快,還不如一步一步的穩紮穩打爬上去,有個堅實的基礎,以後就能成長爲一棵參天大樹。
徐國緒卻不幹了,嘴裡嘟嘟囔囔:“八品?三郎也不過才正九品下呢。”被王況從桌底下踢了一腳,這纔不甘願的住了嘴,所幸李世民並沒聽到。
但黃大身後的胡翰山卻是呆住了,這誰呀?開口就說阿爹可以爲八品,建安候都不敢做主呢,這個莫非是朝中某位相公或者某個國公不成?
他不是王況的護衛,而是徐國緒從胡秀才那要了過來的,準備跟着徐國緒出海,回來後,還是要回到他阿爹的身邊去,或者說另安排其他的出路的,是以,黃澤楷有跟苗九說過聖人到了東治港,卻沒跟他說過,都瞞着他,因此胡翰山他那可憐的一點點世面見識,只會想到可能是某個相公或國公了,在他看來,一州刺史已經是超級巨頭的存在,能想象到相公國公這一層,已經是難能可貴啦。
他這裡一楞神,冷不妨被人從身後推了一把,回過頭,卻是個穿了葛麻布袍的中年人,長得倒也是文質彬彬的,可惜那一身的布袍卻是上不得檯面,兩邊肩膀和前擺都打了補丁,雖然用的是同一布料,而且補丁打得也比較巧,卻是胡翰山他們這些從草根裡爬出來的人一眼就能看穿的。
這是爲了防止被磨破而特地加厚的補丁,肩膀上有說明經常扛東西,下襬上也有說明經常要彎下腰,下襬時常會磨到地面,果然,當胡翰山轉個身子,將這中年人讓了進去之後,就見他的兩胳膊肘上也打了兩個補丁。
“店家,給某來碗飯加碗扁食。”這中年人似乎急着趕路,將擋在門口的胡翰山推開之後,誰也不看,徑直走到一個空位上坐下,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