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麥早就想去城裡轉轉,買些小物事,原打算讓孟鬱槐一塊兒去,又怕會耽誤他的正事。如今有花二孃相陪,自然求之不得,立即不假思索地應承下來。同汪展瑞和譚師傅兩位交代了一聲,又囑咐春喜臘梅看好鋪子,隔日一早就出了門。
因她是有身子的人,又想着反正不趕時間,姐妹倆這一路便走得格外慢吞吞,入了芙澤縣的城門,花二孃便徑直將她帶到保生醫館邢大夫那裡。
這個年代懷着身孕的婦人,若沒覺得有不妥,大抵是不會如她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去瞧大夫的,就算是之前的花二孃,也是由於小鐵錘來得不易,才格外上心。是以那邢大夫冷不丁看見她又跑了來,便很有些愕然。
診了脈象,並未有太大問題,也就是這一向稻香園開張,比平日稍顯勞累了些。那白鬍子老神仙習慣性地訓斥了花小麥兩句,這一回,卻是連藥方都不耐煩寫了,便揮手將她打發了出來。
“沒見過他這樣橫的大夫!”花小麥心下安穩,便笑着同花二孃道,“害得我每次從那醫館裡出來,都得想想自己是不是幾時欠了他診金沒付,被他這樣橫眉豎眼地對待。”
“我懷着鐵錘那會兒不也是一樣?”花二孃也笑了,“好了,曉得沒大礙,你該歡喜纔是。我不敢在城中耽擱太久,得回去餵我兒,咱倆快快地去把那鋪子瞧瞧,要買些什麼東西,也趕緊買齊全了。好快點回村呀!”
一頭說,一頭扯着她轉過背就走。
孟鬱槐給景泰和看的那間鋪子離天勝街不遠,從那裡往連順鏢局去,只需穿過兩條巷子。還算是城中比較熱鬧的地帶,且附近的住戶也密集,大都是手頭有餘錢的,日子過得不錯。
鋪面是早已沒做生意了。裡頭如今空落落的,只有一個乾瘦老頭在那裡守門,聽見這姐妹倆說是來看鋪的,倒也爽快,就開門放了她二人進去。
花二孃有些迫不及待,入了門,便滿屋亂轉地打量起來。花小麥懶怠跟着她瞎晃悠,便揀了張椅子坐下,擡了眼四下裡瞧了瞧。
不得不說。孟鬱槐給景泰和挑的這爿鋪。委實算是很上得檯面的。
開鐵匠鋪。店面無疑需要寬敞些,至少要能容納那巨大的鐵爐子,還得有專門的一處地方來放置各樣器具。眼前這店面。雖然只有兩間屋,卻四四方方亮亮堂堂。房後倚着一間簡易的小竈房,打眼一瞧是寒酸了點,但張羅兩口子的一日兩頓飯,卻是足夠用了。
說到底,還是位置好,旁邊各色店鋪齊全,往來的行人也多,不止買東西便當,只要手藝精,更不愁沒生意上門。
花二孃認認真真看了一回,心下也是滿意的,美滋滋拉着花小麥謝過那老頭,自鋪面裡走了出來。
“你家鬱槐辦事真是經心。”
站在路邊,她頗有些感慨地同花小麥道:“不過是和他提了一句罷了,他便給踅摸到這樣一間靠譜的鋪面,我瞧着真喜歡。你姐夫告訴我了,這樣一爿店面,一年也就是是十幾吊租錢,我和你姐夫兩個負擔得起,還有裡頭的那間房,掛一張簾子,我倆住着也儘夠了——待你倆都有空,還是該好好兒謝謝你倆纔對。”
“他辦事妥當又不是一天兩天了,莫說咱倆是親姐妹,就看他和我姐夫打小兒的關係,又何必再提那個謝字?”花小麥在她肩上拍了一下,“既然看中了,就趕緊把鋪子定下,你自個兒也說這鋪子好,保不齊還有旁人打它的主意,若是錯過了,回頭你要懊悔的。至於那裝潢修葺之事,之前我給我那園子擴建的幾位匠人師傅都很不錯,回頭我讓春喜嫂子領着你去找他們。別的都還猶可,最要緊,是莫要再塌了牆!”
說着便笑出聲來。
花二孃半真半假衝她鼓了鼓眼睛:“猴年馬月的事,你還記得?用不着你操那個心,此番我倆指定把那牆壘得結結實實,塌不了!那裝潢的事你也莫管了,回頭我自去問春喜就是,你有那功夫,不若好好歇着,將肚子裡那個照應周全,往後生下來個白白胖胖的娃娃,纔是正理!”
姐兒倆說笑一回,便在城中穿梭一陣,因街上人多,花二孃少不得將花小麥護在頭裡,買了些家裡用得着的小物件,瞧瞧天還早,就在街邊尋了個茶寮小坐,要三兩樣點心,只算是把午飯對付過去。
這茶寮並不大,偏有一樣銀絲捲賣得極好,臨近午時,城中有不少老百姓專門跑來買。花小麥與花二孃坐在臨窗的位置,就見源源不斷的人往鋪子裡涌,看得好奇,也要了幾個,吃着味道確實不錯,就打算帶些回去給孟老孃和孟鬱槐嚐嚐。正要擡手叫夥計時,眼梢裡帶到外頭有個胖墩墩的身影慢悠悠晃過去,她便脣角一揚,叫了聲“趙老爺”。
那人正是春風樓的東家,聽見呼喚,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瞧見花小麥,也笑了起來。
“是小麥丫頭啊!”他眯眼將花小麥打量一遍,樂呵呵地道,“今兒怎地有空進城來?你那飯館兒的生意不用你盯着?”
這樣在窗戶裡頭和人說話未免不大禮貌,花小麥便起身走了出來,抿脣道:“多請了兩位大廚,有他們幫着忙活竈上的事,我就正好出來偷個懶兒——您這一向生意好?”
“也就那麼回事!”趙老爺晃了晃腦袋,“新請了個廚子在我那春風樓裡掌勺,約莫有兩三個月了。有一句說一句,他那人倒是老實本分的,不折騰,省心,只是一手廚藝卻當真趕不上那魏胖子。如今我那酒樓,生意也是沒法兒跟從前相比了,嗐,混口飯吃唄!”
“您這話說得太謙虛。”花小麥衝他一揚脣角,“說起芙澤縣的飲食行當,哪個不曉得春風樓的大名?這麼多年,人人都認這塊招牌,就算生意不如從前,也只是暫時罷了,依我說,您實在不必爲此發愁。”
同行麼,湊在一塊兒,難免要說兩句客套話,互相捧一捧,何況那春風樓,也的確能稱得上是芙澤縣酒樓食肆中的翹楚了。
“借你吉言。”趙老爺有些敷衍地應了一聲,哼笑道,“由不得我不發愁哇,你那稻香園,如今擴建得那樣氣派,地方也格外大,我雖沒親眼瞧見,卻也聽不少人提起。前兩日去瞧老柯,他還跟我絮叨了兩句吶!五月裡那名士宴,你已是在陶知縣面前出了風頭的,如今又這樣來勢洶洶,我怎能不當心點兒?”
花小麥聞言,心頭便是一跳。
這話……怎麼聽都有些酸溜溜的,不是味兒啊!
“您這是笑話我呢!”她不動聲色地笑着搖搖頭,“我那稻香園的生意,如今也不過就是那樣,還……”
“早兩日,本有一場壽宴找到了我那春風樓,本都要定下了,轉過背卻沒了音信,你說這買賣難不難做?”
不等她說完,那趙老爺便又緊接着道,說罷,還長長地嘆了口氣。
莫不是……喬雄那老丈人的壽宴,原本就是打算在春風樓裡辦的,卻最終改到了她的稻香園?
所以,這趙老爺眼下,是在隱晦地埋怨她了?他的確是沒有直接說出來,可也不差那一句了?
花小麥心下又是一凜,正要開口,卻聽得那茶寮中,小夥計高聲喚她。
“小夫人,您的銀絲捲給您包好了!”
趁着她一回頭的功夫,那趙老爺便嘿嘿一笑,丟下一句“你忙着”,擡腳走遠了。
……
回火刀村的路上,花小麥仍把這事兒在心裡反覆琢磨,花二孃同她說話,也只是有一聲沒一聲地答應。
這趙老爺縱然不懂爲廚之事,卻對這一行熱情澎湃,委實往他那春風樓上頭放了不少心思。
更重要的是,認識了快兩年,在她眼中,此人性子向來很是和善,似今天這般陰陽怪氣,每一句話裡都帶着情緒,她還是頭一遭碰上。
初時或許會讓人覺得他今日的舉動不可理喻,但細想一層,其實也沒什麼出奇。
說白了,從前她無論是在河邊擺攤也好,抑或開了那小飯館兒也罷,在趙老爺看來,多半隻能算作是小打小鬧,成不了大氣候,即使是名士宴的承辦權落到她手中,對趙老爺而言,十有八九,也只認爲是那魏大廚折騰得太過,丟了機會,平白被她撿了便宜。
當花小麥還不是對手時,那趙老爺是很願意與她和睦相處的,或許打心眼兒裡就沒拿她當盤菜;可現在,稻香園大喇喇地開了起來,佔了三畝地,花大價錢造了那樣的景,還直接搶走一筆買賣,情況自然立即完全不同。
直接競爭對手,無論在哪一行,都是要真刀真槍亮兵刃的呀!
若讓花小麥自己來說,現下她的稻香園,還萬萬不到可以與春風樓對峙的地步,可旁人怎麼想,她如何管得了?
早曉得就不與那趙老爺主動打招呼了,起碼不會這樣鬱悶!
她在心中悻悻地想,進了村回到家中,待晚間孟鬱槐歸來,思前想後,實在憋不住,扯着他將事情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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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繼續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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