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三人便來到了一堂的一處酒家中,範於風一坐下,便一口氣點了十來樣菜式,並吩咐歌女在屏風後唱曲。
這個時代,蜀都的花間詞是非常流行的,而花間詞富貴綺麗,那歌女唱來清而纏綿,給這小小的空間憑添了幾分人間富貴相。
範於風又點了一盅酒,他給姜宓和範於秀都滿上,說道:“這種酒裡面放了甘蔗,遺花公主一定沒有嘗過。”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轉眼,一個清軟動聽的女聲說道:“可是於秀在裡面?”
“是明慧姐姐!”範於秀驚喜地站了起來,連忙叫道:“明慧姐姐,我在這呢。”
她的聲音一落,簾子被人拉開,一個面目秀麗,身材窈窕,眉目嫺靜的美人走了進來。
自姜宓到蜀都後,她發現蜀都成熟的貴女大多喜歡着盛唐服裝,可眼前這個明慧卻不是這樣,她明明身段很美,卻穿得嚴嚴實實,比起青月公主她們的豔麗,便多了幾分嫺靜文雅和莊重。
明慧沒有想到姜宓和範於風也在這裡,她先是朝着姜宓客氣的行了一禮,喚了一聲“見過遺花公主”,然後,便轉向了範於風,喚道:“見過於風哥哥。”這於風哥哥四字,被她軟糯的聲音喚得又清又甜。
範於風擡頭看了她一眼,溫聲說道:“是李大姑娘啊?既然來了,一起共飲一盅吧。”
“多謝於風哥哥。”李明慧繼續又軟又甜地喚了一聲後,坐在了姜宓的對面。
這時,屏風後的樂曲在停頓過後再次響起。
範於秀讓人上了茶,她小小喝了一口後,朝着李明慧好奇地說道:“明慧姐姐,你不是最喜歡馬球的嗎?現在怎麼有空下來?”
李明慧彷彿察覺到了範於風對姜宓的態度不同,她朝着姜宓看了一眼後,又轉向範於風甜甜的,極是溫柔含情的一笑,再向範於秀回答道:“因爲有更重要的事啊。”說到這裡,她朝着範於風甜甜說道:“在這裡,明慧要先恭喜於風哥哥了。”
範於風尋思了一下,轉眼雙眼大亮,他壓着激動低聲說道:“昭王殿下這是同意了?”
李明慧含笑頜首,頗有點得意地說道:“我向義父軟磨硬磨了十數次,他終於點頭了。”
李明慧這話一出,範於風和範於秀都是眉開眼笑。
這時,李明慧優雅地站了起來,笑吟吟地說道:“消息已經送到,明慧就等着於風哥哥大展神威了。”說完這話,她便曼步離去。
李明慧走後,姜宓見到這兄妹兩人還喜得不成樣,不由好奇地問道:“她說的是什麼呀?”
這時,範於秀才注意到姜宓還在,她轉向範於風笑道:“於風哥,這麼大一件好事,你快去告訴哥哥他們。”
範於風也有此意,他點了點頭,然後轉向了姜宓,直朝着姜宓看了好一會,範於風才輕聲說道:“遺花公主,今日真是抱歉了,以後我一定會十倍補回來。”說到“以後”兩字時,他雙眼中都是溫柔笑意。
別說,這範於風雖然生於武將世家,卻面目俊秀舉止文雅,一雙眼也深邃無比宛如暗夜星辰,他這般含着笑看着姜宓時,饒是姜宓還沒有長大,卻也被他看得心猛地跳得漏了一拍。
見到姜宓害羞,範於風笑意更深,他丟下這句話後,終於提步離去。
而範於風一走,飯菜也絡續上來了。範於秀這時也喜得沒了吃飯的心思,見姜宓用餐,她在一邊嘀嘀咕咕地說道:“是了,你是初來蜀都,不知道我家的情況。這樣說吧,自從五年前我三叔在南邊打了一場敗仗,前年我大哥領了一支隊伍,也在突擊中差點都摺進去後,我們一家便不怎麼被陛下喜歡了。”
這範於秀果然是個沒心機的,姜宓一邊聽一邊想道:她居然連這種家事也隨口向我說來。
其實姜宓不知道,自唐朝滅亡以來,時人重武輕文,許多地方都信奉“拳頭大就是道理”。所以,很多將門子女都是粗通文墨,他們早就不記得了“君子慎密”的先聖警告。
一側,範於秀還在嘀嘀咕咕,“你也知道,我父親年紀大了,眼看就要退下去了。咱們範氏一族乃將門世家,可不能在朝中斷了根基啊。幸好,明慧姐姐是個極好的,我以前那麼得罪了她妹妹,她不但一點也不怪罪,還給我家幫這麼大一個忙。於風哥哥是我範氏一門的嫡長子,他要是在西南立住了足,將來我父親退下後我範氏一族也不至於後繼無人。”
見到姜宓認真聽着,範於秀又道:“明慧姐姐真的是個極好的人。去年我與她二妹李明蒙爭持,一不小心在李明蒙臉上劃了一道,差點讓她毀了容。我本來以爲這下與李家結了仇了,沒有想到明慧姐姐一如以往的對我,這次還爲了我範家的事到昭王面前奔走。她可真是一個好人。”
範於秀繼續眉飛色舞的向姜宓解釋道:“咱們蜀國雖然東北兩面也不平穩,可不管東面還是北面的主帥,都是與我範家不和,只有這西南平蠻的蔣大人,與我範氏一直交好……”
幾乎是範於秀口中的“西南平蠻”幾個字一出,姜宓的眉頭便皺了起來,她總覺得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沒有記起來……
酒家裡,範於秀還在滔滔不絕地向姜宓介紹着自家情況,外面,那李明慧走了一會便退到偏房站定。
不一會,範於風出來了,興沖沖的大步離去。直到範於風得遠了,李明慧這纔出來。
這時的李明慧,臉上早就沒了那種溫婉的笑容,她站在陰暗處嘲諷地看着範於風遠去的背影。過了一會,她微微側頭,向後面的人問道:“剛纔與範於秀在一起的,就是花蕊夫人那個賤婦的女兒?”
李明慧身後,一箇中年僕人低着頭應道:“是的。”
李明慧冷笑起來,她垂着眸就着透過來的一線光亮,好整以暇地欣賞着自己豐腴白嫩的手指,輕描淡寫地說道:“以前花蕊夫人在位時,好幾次都差點取了我爺爺和父親的性命。現在花蕊夫人不在了,那就母債女償吧。”
中年僕人沒有說話。
這時,李明慧又輕輕嬌笑道:“前年時,我向範於風表白,卻被他當衆拒絕。他範於風算什麼東西,竟敢給臉不要臉!現在還看上了那個一文不值的遺花公主!還有,去年時,範於秀讓我妹妹差點毀了容。有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算到了把範氏一族拖到泥潭裡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的時候了。嘻嘻,範氏兄妹與我那一點小仇我讓他們一族人的性命前程來報,這花蕊夫人與我家如此大仇,我要怎麼做才能讓那遺花公主後悔來這人世一遭呢?”
這一次,李明慧身後的中年僕人開口了,他遲疑地說道:“可淨遠禪師當年的斷語……”略頓了頓,他低低說道:“當年淨遠禪師斷定這個叫姜宓的女娃福緣深厚……老奴聽人說過,這種身具大福緣的,都是負有天命的,要是無緣無故與她作對,只怕會有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