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匈奴人便以強悍著稱。中原的士卒通常兩三人才能對抗一個匈奴人。
圍在山腳下的胡人中,雖真正的然匈奴人只有少部份,可比起他們來說已經是非常強大了。邵姓文士看着下面那人山人海,已看不到半點生還的希望。
有這種想法的不止是他,這個時候,崔老夫人也罷,衆婢僕也罷,心中都已絕望。於是,在下面的匈奴人開始攀爬時,山頂上的衆人卻生不起半點鬥志。一種讓人窒息的氣氛中,誦經的聲音,低泣的聲音,唱曲的聲音充斥了整個大地。
只有姜宓還在一瞬不瞬地盯着下面打量。
她看得非常認真,非常專注。
看着看着,姜宓突然喝道:“隊伍中有沒有神射手?站出來!”
這個時候,衆士卒怕的就是主帥不吱聲,聽到姜宓開口,一個少年站了起來,他朗聲應道:“小人就是。”
接着,又有一箇中年人站了出來,然後,一個校尉跟着站了出來,三人同時說道:“請徐小公子吩咐!”
姜宓的舉動,驚動了邵姓文士,也驚動了不遠處的崔老夫人等人,他們一個個轉頭詫異地看向姜宓。
姜宓還在盯着下面打量。又觀察了一會後,她揮手叫來三個神箭手。
讓三人站在她的左邊後,姜宓指着匈奴人右側隊列中的一人,沉聲說道:“那個頭戴氈帽,帽子上有一根羽毛的中年人,你們可有看到?”
那校尉挺身而出,他瞬也不瞬地尋了一眼,朗聲應道:“看到了!”
“很好!”姜宓再次開口。也是奇怪,她平平和和地說出這兩個字後,姜宓的四周突然安靜了許多。邵姓文士不由自主的向姜宓靠近一步。崔老夫人和十幾個崔氏子弟則齊齊走來,他們也圍在了姜宓身後,時不時看她一眼又朝下面的匈奴人看去。
這些人的變化,姜宓沒有注意到。她還在不錯眼地盯着那匈奴人,一邊盯着。姜宓一邊認真說道:“記着。我們只有一次機會!我們必須一箭射死那人,你們可有把握?”
那校尉拿着弓箭朝着下面瞄了瞄,片刻後。他眯着眼睛沉聲說道:“有把握!”
“好!”姜宓沉沉下令道:“射死他!”
“是!”
那校尉早就做好了準備,幾乎是姜宓聲音一落,他已弓弦動箭如電!
在衆人緊張地盯視中,幾乎是那校尉剛放下弓。那個中年人已是慘叫一聲向後一倒,有視力好的。清楚看到一隻利箭從那人眼睛深深射入!
下面的匈奴人沒有想到會有這個變故!
他們聽到慘叫,還只是驚了下,可就在這麼一瞬時,那中年人身邊圍着的人突然大叫大嚷起來。而在中年人不遠處的另一支隊伍,竟是拋下了攀爬山峰的動作,潮水似的涌向了那中年人的屍體!
停止攀爬。涌向山腳的人越來越多,只是一個轉眼。山腰上的匈奴胡人便少了三分之一還有多!
看到那麼近萬人堵在那裡,既不向山上爬來,也沒有大叫大嚷的向射死他們的山頂衆人示威。站在姜宓身側的衆人面面相覷!
就在這時,姜宓說出了一句讓衆人大吃一驚的話,只見她說道:“行了,這些人不足爲懼了。過不久他們就會退去。接下來我們再殺兩人!”
幾乎是姜宓這番話一出,饒是城府最深的邵姓文士,這時也嘴脣嚅動。他很想詢問姜宓,她到底發現了什麼,下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射死一人,那麼多匈奴人便表現得如此失常?
就在這時,姜宓朝着幾個神箭手瞟了一眼,命令道:“隨我來。”說罷,她身子一折,朝着右邊走去。
這一刻,不用任何人提醒,衆人同時提步跟上了姜宓。
在姜宓大步走向西邊山峰時,一個崔氏子弟終於忍不住了,他恭聲問道:“徐二郎君,剛纔那是怎麼回事?”
姜宓頭也不回,她自然而然的,語氣理所當然得都讓人感到一種雍容地回道:“東邊那一萬多胡人,隸屬於匈奴的吐多部落。吐多部落的族長已經死了,留下兩兄弟爭奪族長之位。那弟弟頗有才幹,一直很受部落裡的老人看重。不過因爲那兄長討好了匈奴王,所以也有一部份支持者。
剛纔咱們射死的那個中年人便是吐多部落的兄長。他一死,他的弟弟,也就是剛纔那隊伍中的另一個年輕一點的就會成爲族長。當然,他要想成爲族長,還必須在一個月內趕回部落。因爲他兄長身死的消息一旦傳回去,匈奴王就會趁機把吐多部落收編回去。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他必須趁匈奴王沒有反應過來前把族長之位坐穩,並處理好與匈奴王之間的關係!”
說到這裡,姜宓回頭衝着衆人溫文一笑,她說道:“相比起殺我們這些人,吐多族的未來顯然更加重要。所以我以爲他們必會退兵!”
幾乎是姜宓聲音一落,東側山峰處,一個崔氏族人便顫着聲音激動地叫道:“那些人在調整隊伍,他們不再進攻了!他們不進攻了!”
那崔氏族人的聲音一落,衆人齊刷刷地看向姜宓。
這時刻,太陽剛剛從東邊升起,金邊的晨光沐浴在姜宓身上,初得這個嬌嬌小小的少年人都如踱了一層金光。看着她,猛然的,所有人同時想道:難道說,今天還真能逃過一劫?
衆人震驚地看向姜宓時,邵姓文士已震撼到了極點,他語無倫次地說道:“我從不知,那些資料還可以這樣用……”姜宓看過了資料,他也看了一些。像吐多部落這種大部落的動靜他知道的與姜宓一樣多。可他卻無法從那些匈奴人的衣着打扮中,發現那些人的具體身份,他也無法想象,只需要殺死其中的誰。便可以引起這麼大的連鎖反應!
這時,姜宓已站在了西側山峰前。
在四周衆人屏着呼吸看向她時,姜宓朝着下面的胡人一指,說道:“看到那個繫着紅色抹額,站在狼字旗下的青年人嗎?射死他!”
姜宓一臉嚴肅的強調道:“和剛纔一樣,必須一擊致命,誰有把握?”
這一次。三個神箭手同時應道:“我有把握!”
“很好!”姜宓沉聲說道:“這人太要緊。你們三人同時出手吧。分開部位射,務必一擊斃命!”
“是!”三人這時對姜宓奉若神明,她的話音一落。三人便商量好了各自出箭的部位。然後,三人同時舉弓,眯着眼睛瞄準起來。
這時刻,便是山峰上那些邊緣了的婢僕們。也隱隱約約聽到了生還有望。所有人都不再出聲,四野之間。除了山腳下的嘶喊呼叫,便只有橫吹過來的獵獵山風!
就在這時,那校尉和少年同時出箭了!
箭動弦驚!風聲呼嘯!
在所有人齊刷刷一低頭時,山腳下。那個年輕的匈奴人發出一聲慘叫,他已攀爬了幾十米,這一心臟咽喉同時中箭。不由身子向後一仰,骨碌骨碌滾了下去!
看到那年輕人跌下。衆匈奴中,有十幾個漢子發出一聲嘶叫。他們同時不顧一切地向那年輕人追去。而隨着他們的動作,這西邊整整一片足有七八千的匈奴胡人同時停止了攀爬,一個個轉頭朝山腳下望去!
姜宓低頭望了一眼,提步向南邊走去。也不等衆人詢問,她徑自解釋道:“剛纔那年輕人叫羅木木多,是亞哈族的聖子。亞哈族是個以聖子爲精神領袖的部落。在這個部落裡,聖子一旦身死,那就代表着長生天對他們部落的拋棄。他們必須在三個月內再找一個神明認可的聖子。不然的話這部落就會人心崩散!”
說到這時,姜宓回頭向着衆人咧着白牙笑眯眯說道:“亞哈族總是認爲,他們的聖子刀槍不入,除了長生天誰也殺不死他們。現在看來這明顯是謊言嘛,他們這麼了不起的聖子咱們兩箭就給射死了!”
因爲衆人清楚地看到那聖子是咽喉和心臟部位同時中箭的。再加上他跌落的姿勢太猛,完全是腦袋朝下一路朝着石頭撞下去。這樣要是還能活,那就不是人是神了。
果然,就在姜宓話音落下後,亞哈族那一邊,暴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哭嚎。那哭聲是那麼絕望那麼無助,任何人聽到耳中,都會知道他們中有重要人物過逝!
一個崔氏子弟連忙跑到西側山峰前,他低頭看了一會後,回頭向着崔老夫人他們稟報道:“亞哈族的聖子確實死了,那些人在他的屍體上蓋上了黑布!”
黑布,非自然死亡的聖子才蓋的,在亞哈族,黑色代表邪惡,亞哈族人給他們剛死的聖子蓋上黑布,是表示這個聖子死得不正常,是邪靈取起了他的性命,而且邪靈還會給他們部落帶來災難。也正因爲如此,此刻亞哈族人才會哭得那麼悲傷!
這時刻,姜宓已經走到了南邊山峰。看到她雙手失着巨石低頭朝山腳下看去,衆人再看向身形被陽光照着的姜宓時,突然有種仰之彌遠,敬而畏之的感覺!
後面的崔子映和崔子月等人,正在不敢置信地看向姜宓,這時刻,她們真正覺得這個從來不起眼的少年郎身上,有一種能夠蓋過世間大多數世家子弟的絕世風姿!
姜宓來到南邊山峰後,她朝下一指,聲音有點啞地說道:“這是最後一個了。殺了他,我們就得救了!”
衆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個屏着呼吸眼巴巴地看向姜宓。
這個時候,便是崔子月這個一向不喜歡姜宓的人,看向她時,也覺得她那嬌小的身形是那麼偉岸,那麼頂天立地的可以依靠!
姜宓沒有察覺到衆人的神色變化。她嚴肅地轉向三個同樣嚴肅得近乎莊嚴的神箭手,沉聲說道:“那個巨獸旗下的鷹眼突顴,頭纏白巾的中年人你們可有看到?”
三個神箭手連忙應道:“看到了!”
“很好!”姜宓朝着那人一指,啞聲說道:“只要射死了他,我們就都可以活了!”
她透露的信息量過大,四下衆人同時紅了眼。那校尉想要笑,咧着嘴卻發不出聲音來。他嘶聲說道:“徐郎放心!”
姜宓退後一步,她瞬也不瞬地看着下面的中年人。
這時,三個神箭手商量完畢,也在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中年人。
那中年人的四周圍擁的護衛太多,而那些護衛顯然很有經驗,幾乎擋住了所有射箭的死角!
不過,這般攀爬時,他們想擋也是擋不盡的。突然間,最有經驗的校尉找到了那一瞬間的機會。他迅速舉弓搭箭,嗖的一聲絃動箭出!
校尉的動作太快,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個中年人已經應聲倒地。就在他倒下時,衆人清楚地看到,箭射中了那中年人的咽喉。因射得太深,那箭都只剩下小半截露在外面了!
幾乎是那中年人一倒,他四周的護衛們便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那些護衛仰頭朝着山峰上衆人看來,一個個瘋也似的向上攀爬。
眼看他們爬得飛快,姜宓的身邊好些人臉色大變。可是,他們剛有點緊張,一眼看到姜宓氣定神閒的樣子,那跳到了咽喉處的心又安生了下來。
馬上,邵姓文士顫聲說道:“停下了,快看,那些人停下了!”
衆人紛紛順聲望去。
果不其然,除了那幾百個護衛還在瘋也似的攀爬外,旁邊的那幾千胡人都停止了動作。他們交頭接耳着,也不知是誰帶頭,那些胡人紛紛向下退去!
衆胡人的動作,也驚動了攀爬了一半的護衛們。那些護衛回頭看到這一幕,同時憤怒起來。接着,他們也不知喝斥了什麼話,一個個飛快地向下朝着那些人追去!
眼見這最後一些胡人也鬧成了一團,姜宓不等衆人追問,她啞着聲音解釋道:“被我們殺死的這個中年人是南匈奴一個邊緣地段的僞王,這個僞王生性殘暴,他以武力統領了周邊十數個部落,這些年來他對那些部落相當苛刻。那些戰士常年爲他做戰,不但一不小心就會被其處死,還經常連妻小也養不起,因此這些人是怨聲載道。不過因爲這個僞王手段狠辣身邊忠誠的人很多,所以那些部落還被他控制着。咱們剛纔殺死了這個僞王,僞王叫來的這些部落人只怕是欣喜若狂了。”
聽到這裡,看着山下的情景,邵姓文士點頭說道:“所以,他們內訌了!”
“是!”姜宓笑了笑,她朝四下的匈奴們掃了一眼,鎮定地說道:“再過不久,他們應該都要退了!”剛剛說到這裡,姜宓看到前方官道上衝天的煙塵,她興奮地說道:“趙大哥和崔郎他們過來了。他們來得真快,定是發現了我們這邊的動靜了!”她言笑晏晏語氣輕快中帶着一點孩子氣,可這個時刻,衆人卻一點也不覺得眼前這個少年只是尋常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