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李默是個什麼樣的人,鄭紋一開始是不知道的。她被賜婚給李默,於曼當時主要是想要羞辱鄭紋。所以,剛有了賜婚意願時,李默已從於曼故意透露的消息中,得知鄭紋已在婚前失貞。
已知其人失貞,再被當場賜婚,這事放在男方來說,本是一樁羞辱,當時,南唐的其他使者都在看笑話,於曼也在等着李默當場羞辱鄭紋並狠狠拒絕這樁婚事。
可誰也沒有想到,李默竟不負他的瘋癲之名,毫不在意便應下了這樁婚事。
也因爲李默並沒有當衆羞辱她,而是同意了這樁婚事,當時已走到了絕路的鄭紋對這個上了年紀的丈夫存了一份感激之心。
因着這份感激之心,鄭紋到了南唐後,她不管李默怎麼瘋瘋癲癲出盡笑話,也不管李默那些妾室怎麼挑釁,更不在意來往交遊的貴婦們各種冷嘲熱諷,她只是抱着她性情中一慣的堅韌和真誠,一門心思的爲李默經營着產業,以自己的力量來回報他曾經的那一時維護。
那時的鄭紋,在衆人眼中是可憐的,因爲李默並不關心她,李默甚至從來沒有進過她的房!
就這樣過了一兩年,直到崔子軒應柴榮之令,挑起了南唐內亂,李默才突然帶着一些親信和鄭紋這個夫人來到了他鄉下的一處莊園。
進了莊園後,李默像是換了一個人,他對鄭紋極好,好得什麼事都搶着替她做,他日夜廝纏着鄭紋,一個勁地抱着她非要她生一個他們兩人的孩子。
鄭紋還沒有弄明白這一切的事由,便被南唐都城傳來的一個消息驚住了:就在他們離開不久,李默位於都城的王府突起大火,火是被人故意縱的,它四面而起,裡面的人一個都沒有逃掉地被燒成灰燼!
幾乎是消息傳來的同時,鄭紋便被李默塞上了一輛馬車,接着,便是連夜的逃亡。直到他們逃入北周境內,李默才告訴鄭紋,他是前太子之子,一直都是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他那個後苑裡,被各種勢力派來的美人塞滿了。他以前之所以不碰鄭紋,從來不是嫌棄她不是清白之身,而是因爲,他一是想確切知道鄭紋是個什麼品性的人,二來,也是不想那些勢力把注意力放在鄭紋身上。畢竟,一個雖有些許商才卻被丈夫嫌棄的女人,是入不了衆人的眼的。
而他這次突然離開都城,也是知道了皇帝會對他動手。現在,跟在他身邊的人都是可以信任的。
至於前來北周,那是因爲李默在臨走前,盜得了南唐的軍防圖紙,準備把它獻給北周皇帝柴榮。正如五姓七望的人把寶押在柴榮身上一樣,這些年李默冷眼旁觀,料定南唐奢侈成風,內鬥嚴重,必定不能長久,而天下間唯一有帝王之像的,就是後周主柴榮了。
所以,他準備用這些年來蒐集的南唐軍防圖,給鄭紋和鄭紋腹中的孩子換一個輝煌前程!
鄭紋本來是有點脾氣的人,再加上懷孕後連夜奔波,整個人不適到了極點,現在這男人一坦白,她一股無名火怎麼也熄不了。本來,若她火氣上來時,李默冷酷一點她也許會收斂,可這個男人本質暴露後頗有點喜歡被她打罵的架式,於是這種相處情形就越演越烈,特別是那一次,隊伍遇上一股官兵搔擾,鄭紋誤以爲南唐皇帝已追來了,當場怕得暈厥過去。醒來時,李默怕得抱着她哭得像個孩子。這件事,讓鄭紋完全明白了李默對她的心意,於是,她就更坦然的“欺負”他了。
夕陽西下了。
望着前方百里外的北周城牆方向,鄭紋向着李默問道:“默郎,我們安全了對嗎?過了今晚,我們明天就可以抵達北周都城了是不是?南唐人再也不能前來追殺我們了是不是?”
李默看着鄭紋那光彩奪目的,期盼無雙的美麗眸子,點了點頭,溫柔說道:“你放心……”
幾乎是李默這三個字一落,突然的,前方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馬蹄聲。只見前方茂密的樹林中,蹬蹬蹬一陣陣腳步聲不絕於耳,轉眼間,衆人便赫然發現,他們的前方和左右兩側的山頭上,黑壓壓地站滿了流匪!
這數以千計的流匪中,站在最前面的是二十幾個黑衣蒙面人,猛一看到那些蒙面人,李默臉色陡然一白,而他的旁邊,一個護衛已不安地叫了起來,“王爺,是陛下的親甲衛!”
親甲衛三字一出,鄭紋臉白如雪。這支隊伍是南唐皇帝李璟的親信,從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是讓人聞風喪膽的百戰精銳之師!
她絕望地看着人數是已方三倍的敵人,看着他們手中散發着森寒光芒的大刀,第一次知道,原來在馬上就在成功的那一刻墮入地獄,會是如此無助!
李默手一揮,令得衆親衛團團把鄭紋護住後,他沉聲命令道:“全力護住夫人,找到機會便帶夫人脫圍!”
衆護衛同時轉頭看向他。
李默目光如電,一臉狠戾的對着護衛們低喝道:“我李默活了四十三年,這一輩子福也享過罪也受過,死了也不枉了,可夫人腹中還有我李默的孩兒,你們便是拼了這條命,也得護着她們母子周全!”
鄭紋聽了心中大慟,她急急叫道:“默郎……”可不等她說完,李默便伸出手打斷她的話頭,他一臉兇橫地瞪着鄭紋瞪着衆護衛,暴然說道:“這是命令!爾等準備抗命不成?”
衆護衛一凜,同時低頭應道:“諾!”
就是這麼幾句話間,親甲衛也帶着匪徒們完成了包圍。他們把李默等人所有的去路都堵死後,那些親甲衛提步亮刀,朝着馬車一步步逼來!
李默猛然把衣襟一扯,扯着嗓子厲聲吼道:“兒郎們,咱們今兒便是要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來,跟着我叫,殺你丫的李璟——”
“殺你丫的李璟——”
“殺你丫的李璟——”
三四百個漢子同時扯着嗓子厲喝的聲音是如此響亮,一時之間引得四面山谷迴音陣陣!
……
二十里開外!
第一聲廝殺聲傳來時,正在遊玩着的姜宓便怔住了,她舉起手,在示意衆人安靜後,便聽到了這一聲聲“殺你丫的李璟——”的高喝聲!
姜宓回過頭去,朝着身後的護衛皺眉說道:“是南唐人!南唐人怎麼會在北周的地盤廝殺?”
也不等這些人回答,姜宓手一揮便高聲命令道:“通知所有人,立刻上馬去看看!”
“是!”經久的配合,這些護衛在聽到姜宓的命令後從來沒有質疑,而是馬上領命行事。
二十里路很近,不一會功夫,姜宓便率着衆護衛來到了戰場,遠遠看到那相互廝殺的雙方,幾個眼利的護衛便策馬來到姜宓身邊,一人說道:“那被圍攻的約有三四百人,這些人訓練有素進退有序,應該是權貴廝養的精兵,而且他們十分忠心,沒有一人有逃脫行爲。”
另一個護衛說道:“圍殺的應是這附近有名的一股叫黑殺的流匪,領着這些流匪的幾十個黑衣人武功強悍,怕不是普通人。”
說完,這些人同時看向姜宓,等着她下決定。
姜宓示意衆騎繼續上前。
不一會功夫,她已來到了離廝殺雙方只有三百米的山丘後,朝戰場掃了一眼,姜宓沉聲說道:“這些黑衣人非常強。”
她說這話時,已有退意。眼前這兩夥人不管誰對誰錯誰有內情,她又不是北周的官兵,犯不着去湊這個熱鬧。
就在姜宓四下掃視時,突然的,她掃過那輛馬車的目光一凝!
大開的馬車車簾中,鄭紋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正臉色蒼白神情絕決着。
這時,一個護衛來到姜宓身後,低聲問道:“夫人,救不救?”
姜宓目光在鄭紋和鄭紋盯着的李默身上轉了轉,脣角一揚回道:“救啊!怎麼不救?”
幾乎是她的聲音一落,一個護衛便囁脣尖嘯起來,而隨着他這一聲尖嘯,衆護衛同時翻身上馬,同時抽出腰間的長刀,鏗鏗鏗的朝着戰場逼去!
他們離得如此之近,這一動作,哪裡瞞得過人?一時之間,交戰的雙方都是一凜。
鄭紋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丈夫,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默郎一個人獨赴黃泉。就在這時,她感覺到了氣氛不對,不由和衆人一樣轉頭望去。
這一轉頭,她便對上了被衆護衛簇擁而來的一個美婦人。這個美婦人正慢條斯理的摘下頭上的紗帽,露出了她美得驚人的面容。
於一地寂靜中,姜宓等人來到了戰場。於所有人地盯視中,姜宓纖白的手指一邊玩弄着手中的紗帽,一邊徐徐開了口,“在北周的土地上,居然有南唐人在玩截殺之事,誰允許你們做的?”
她一字一句地說到這裡,倨傲地擡起她那精緻的下巴,緩緩又道:“你們是自己散了,還是我的人來殺散你們?”這一次,她的話音一落,散在姜宓身後那五百護衛便呈扇形散開,呈衝鋒之勢朝着衆人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