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長相豔美多姿,分明與姜宓裝扮成楊夫人時的模樣一般無二。可明明,真正的楊夫人比姜宓大個十來歲,王屹早就說過,真正的幽州楊夫人遠沒有她那般年輕美豔!再加上,後來姜宓化妝成楊夫人時,又添加了她本來面目的一些特徵,那就更加拉大了差距。
這一瞬間,饒是這幾日裡姜宓不斷的自我寬慰,也清清楚楚的感到了那透骨的寒意!
片刻後,姜宓反應了過來,她迅速地縮回了頭。
已經遲了,王屹的一個手下已經發現了這輛馬車的車伕,這時,他已湊到王屹耳邊低聲說了什麼。
嗖的一聲,王屹轉頭朝這個方向看來。
只看了一眼,他便手一揮,於是片刻之間,姜宓便發現,自己這輛馬車已被王屹的人四面圍住。
王屹笑容可掬地走了過來,他本是商人出身,這一笑,當真說不出的可親。
就這般笑着走到馬車旁,王屹拉開車簾,朝着馬車裡面的姜宓溫和地說道:“阿宓,不是讓你養身子嗎?怎麼跑到街上來了?”
姜宓擡起頭,她面無表情地看着王屹。
對上她的目光,王屹的笑容更溫和了,他目光朝着被商人們包圍着的“幽州楊夫人”瞟了一眼,淺笑着的,壓低聲音的朝着姜宓說道:“阿宓冒用人家夫人的名號這麼多年,應該還沒有與她見過面吧?怎麼樣?她現在的妝容是不是與阿宓一般無二?”語氣中頗爲洋洋得意。
他都圖窮匕見了,姜宓便笑了笑,她垂下眼皮,淡淡地問道:“義兄這個計劃,多久了?”
豈料,姜宓這話一出,卻令得王屹哈哈大笑起來。發現四周的人順着笑聲朝這個方向望來,王屹收了收笑,他得意地撫着下巴,慢悠悠地說道:“多久了?應該是當年在吳越,你和崔子軒大婚,聽到世人談起妹子的能耐時起的心思吧。”
姜宓的心一冰。
她垂眸問道:“那義兄所說的我的身世?”
她這“身世”兩字一出,王屹便哧笑出聲,他壓低聲音,極其不屑地說道:“花蕊夫人……那樣一個跟過無數男人的婦人,就算她懷你那會曾經與我父親相好過,可她肚子裡到底是誰的種,她自己分得清麼?”他譏嘲的說道:“她自己都說不清的事呢,我父親又不是傻,他用得着認麼?”
轉眼,王屹看着姜宓,又嘲諷地說道“虧你自負聰明……怎麼就不知道,就憑你那位母親,咱們的那些屬下,便沒有一個人敢相信你是純正的皇家血脈。”
姜宓面無表情地擡起眸來,她定定地看着王屹,啞聲問道:“那你呢?你到底是何人?”
王屹得意洋洋地說道:“我自是我父皇的真正血脈!大唐的真正皇子!”
姜宓明白了,她苦笑了一下,低聲說道:“世上居然有你這樣的人。就憑着市井上的一些傳說,便冒然去認一個妹子,還把珍貴的藏寶圖和手下交到她手中,並在這麼多年裡一直討好逢迎,從不干涉!”說到這裡,姜宓輕輕嘆息出聲,“我確實是天真了……”
王屹得意不已,他說道:“把你這個假幽州楊夫人推出去,確實是冒險了些。可這事不管做不做得成,對本殿下又有什麼損失?”
這時的王屹,是真的非常非常得意,這些年裡,姜宓聰慧之名,才智之名,那是天下皆知,就這麼一個無數大人物都吃過虧的角色,這麼一個稱得上一方大佬的人物,竟然一直被他玩弄於股掌當中,她費心費力打下的江山,他接收了,她費心費力營造的名望,他也讓人接收了,這感覺之美之爽,簡直讓人飄飄欲仙。這一刻,王屹還真有站在雲巔之上,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登頂快感!
見到姜宓那蒼白的臉色,王屹難以自禁的哈哈大笑了兩聲。轉眼,他見到路人再次望來,便又收斂住了得意,朝着姜宓又道:“世人都誇你聰明,可我怎麼覺得你一直愚笨之極呢?想當初,我安放在你身邊的護衛,經常把你的行蹤傳到李武那兒。若是真正的聰明人,早就調查自己身邊的人了,可你楞是什麼都沒有察覺到。嘖嘖嘖嘖,真是可笑可嘆!”
姜宓知道他說的是什麼,那一次她隨大軍伐南唐,前來軍營談判的李武一下子就能在集市中找到她的行蹤,那事確實是有可疑處。當時她心裡也閃過一點異樣,奈何事情太過繁多,她轉眼便給忘了。想來,這些年裡,王屹露出過的破綻不多,那也是其一吧?
這時,王屹還在笑意盈盈,他實在太高興太得意了,或者可以說,他等着這一刻等了太久了,現在終於來臨,他實在無法剋制自己的亢奮。
見到姜宓白着臉慢慢向後軟去,王屹又道:“怎麼,姜夫人可還有想知道的嗎?”
這一次,姜宓慢慢閉上了眼,沒有理會他。
王屹收回笑容,他向後退出一步,揮手招來護衛們,朝着他們吩咐道:“把姜夫人送回莊子!”
“是!”
“調三百護衛,給我牢牢守住!”
“是!”
……
就這樣,姜宓又被送回了山莊。
若說去的時候,她是滿心期待加不安,那來的時候,她的心已沉到了谷底。
幾乎是姜宓一進入山莊,山莊大門便砰的一聲從外鎖了起來。同時在山莊裡的,還出現了三百來個眼生的護衛,這些護衛不但姜宓全然不識,而且顯然都是精英。
姜宓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廂房。
她虛弱太久,這時刻已精疲力盡,慢慢扶着牀沿,姜宓坐在了牀榻上。
外面,服侍她的婢婦和婢女正在竊竊私語,隱隱中,那婢婦不時的回答道“奴知道的。”“請主公放心”的話。
夜,漸漸深了。
入夜後不久,姜宓透過窗戶,見到前方院落裡變得燈火通明人聲喧譁,她側耳聽了聽,聽到了不少腳步聲,再一傾聽,隱隱約約的,似有王屹的聲音傳來。看來,撕破臉皮後,王屹也就不用躲着她,而是回到這個山莊落腳了。
姜宓直聽到外面重新變得安靜,她才倚着榻淺淺睡去。
第二天,姜宓醒來時,她的廂房裡多了八個婢子。這些婢子,一個個深譜服侍之道,竟是拿着不知從哪個世家蒐集來的香精,耐心的給她全身按摩起來。
姜宓安靜的任由她們操持,見一個個小心的避開她的肚子,而她們拿來的香精,雖然沒有特別的照顧她這個孕婦,卻也是對孕婦沒有明顯傷害的,當下,姜宓突然開口道:“你們主公,是準備把我送給什麼人麼?”
姜宓這話一出,圍在她四周的八個婢女都是一僵。不過片刻,她們便像沒有聽到姜宓的話一樣,繼續安靜的忙活起來。
中午時,那大夫來到廂房,給姜宓例行請脈。
姜宓仰着頭一動不動的,直到他的脈診完了,她才低聲說道:“那些藥,可對我腹中的孩子有傷害?”
那中年大夫僵住了。
片刻後,他咳嗽一聲,說道:“自是無礙,那藥確能滋補夫人的身體。”轉眼,他又小聲勸道:“夫人,到了這個地步,多思無益,不如聽水流舟?”
姜宓沒有回答,只是再次問道:“所有的藥物都無害麼?”
那中年大夫連忙說道:“自是無害。夫人可是大人心尖上的人呢,我們這些當大夫的,哪裡敢傷害夫人的身子以及夫人腹中的孩子?”他怕姜宓不信,忙又說道:“大人從來都沒有介意過夫人懷了孩子,他還盼着夫人能夠生下一個聰慧的兒子呢。”
姜宓聽到這裡暗中冷笑了一聲,她慢慢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