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抱着謝瑢站在一株大樹上,懷中人哭着不停,他要將她拉開,就換來更加兇猛的哭聲,只得嘆了一口氣,抱着她站在樹上吹風。
過了好半響,謝瑢才伸出手擦了擦眼淚,恢復了往日屬於謝小郎的表情,只是一雙眼看着他還有些不自然,大概是爲自己情緒崩潰感到害羞了。
“怕什麼,我又不會說出去。”驚蟄點點她的鼻子,謝瑢撇開臉躲開,雙手摟着他的腰肢不撒手,突然特別認真的看着驚蟄。
“驚蟄,你要了我吧。”她仰着頭輕聲的開口,一雙水眸異常堅定,但是細看卻發現裡面全部都是脆弱。
驚蟄抱着她的手緊了緊,低頭用頭抵住她的細細的摩挲,輕嘆:“傻丫頭,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謝瑢咬脣,又重複一遍:“我知道,所以你要我吧。”
驚蟄內心複雜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雙眸,感受着她柔軟身軀的顫抖,以爲她只是被剛纔的情況嚇壞了,纔會說出這番話,於是抱緊了她,似乎這樣就可以將她揉進自己的身軀裡,他用下巴抵住她的頭頂,聲音有些悶悶的。
“我以前教過你,千萬不要在衝動的指導下決定任何事情,這是不理智的。”雖然他想就這麼縱容她的衝動。
謝瑢靠在他的懷中,聽着來自胸腔傳過來的有力跳動,嗅着讓她安心的藥香,只覺得眼皮子有點重……
驚蟄還在等她的回答,卻半響沒有等到,低下頭看她才發現這小人已經睡着了,但是雙手緊緊的扣在自己的腰上,他寵溺的笑,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然後抱着她朝着遠方的城鎮飛去。
……
遭遇了有預謀的劫殺,謝家的車隊遭受到了重創,死了不少人,包括謝家的子弟,所以等到謝瑢清醒過來,起牀推開客棧門口,就看見一行人擠在客棧裡面,將桌椅全部都坐滿,少了很多面孔,而且他們現在表情有些萎靡不振。
“都愣着幹什麼啊?不用繼續趕路嗎?馬匹都餵食了嗎?乾糧準備了嗎?!”謝瑢冷冷的開口,青葉見到她出來,面色歉意的走過來要求責罰。
謝瑢卻譏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再掃了一眼那些個活下來的世家子弟,他們全部在觸及到她的目光後,匆忙低下頭去。
“責罰?我可不敢責罰於你。”謝瑢陰陽怪氣的開口,走到門口,看着大好的天氣,又看見用白布裹着一個個躺在馬匹車上的人影,臉色莫名冷了下來。
青葉趕緊走到謝瑢面前開口:“屬下已經給建康謝家傳了書信,不日便會收到回信,這次損失過半,還有公子在裡面,只怕是行程要緩下來了。”
“緩下來?”謝瑢驀地看他:“誰允許緩下來了的?家主嗎?”青葉撞上她的目光,連忙低下頭,謝瑢見狀冷笑:“有些事情,主子沒有下決定之前,身爲奴才的就得老老實實的呆着,等着服從命令,主子下了決定後,奴才就得乖乖實行,一羣人裡面,身爲奴才的總是要點眼力勁的,誰是真正做主的,可要擦亮眼睛看看清楚。”
青葉知道謝瑢說的是,謝貴不經過同意收留商賈的事情,這件事情是他欠缺考慮了,沒有及時阻止才造成了今日的大錯,想着,青葉單膝跪在地上:“請小郎責罰,青葉絕無怨言。”
“我可不敢責罰你,你青葉可是謝家嫡子的人,我一個小小的平安出來的人,有什麼資格責罰於你呢?”謝瑢不接受,有些發白的脣微微勾起,目光放在那些個擺放屍體的馬車上:“這次造成了這麼嚴重的後果,總是要有人出來接受處分的。”
“青葉願意以一人之力承擔,與小郎沒有一點關係。”青葉朗聲開口,這確實是他大意犯下的錯,他對不起大公子。
“你真的想要接受責罰?”謝瑢眯起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青葉將佩劍鬆開放在地上,低着頭:“請小郎責罰。”
謝瑢雙手環臂靠在門欄上,聲音慵懶冰冷:“出了這麼大的時期,總是要有人站出來的,既然青葉你想承擔後果,本小郎便不攔着你,這裡是洪城,距離建康有七日的車程,你帶人將這些人的屍體運回去,讓他們能夠入土爲安,順便幫我給家主傳一封信。”說着她便從袖口中掏出一封信,這樣子,竟然是已經打算好的一樣。
青葉面色一僵,將信接了過去,開口:“屬下一定不辱使命。”
“要是運屍體也能出紕漏的話,本小郎可要回去問問大哥,留你下來還有什麼用。”謝瑢嗤笑一聲,擡腳走進客棧,豆包趕緊準備好食物放在桌子上。
謝瑢拿着筷子剛要夾菜,想起一件事情,便背對着門口揚聲開口:“順便將這些個沒用的東西一併帶回去,你和大哥說,南方之行,有我謝瑢一個就夠了,這些個鬼東西只會拖累本小郎。”
……
“她果真這麼說的?”
敞亮的書房內,拿着毛筆揮毫的貴公子輕輕的揚起脣角,面前跪着一身狼狽的青葉,依稀可以看見他身上臉上已經撒了好些墨汁墨點了。
“回大公子,小郎確實是如此說的。”青葉低着頭,十分尊敬。
謝長翟將毛筆放下,看着紙上的幾個大字,他笑眯了眼睛,單手拿着旁邊的涮筆的水碗,直接潑在上面,側身離開桌前,淡淡的道:“收拾乾淨。”聲音裡已經沒有了絲毫的笑意。
青葉是謝長翟的身邊人,已經習慣了他這般喜怒無常的舉動,所以一點也不驚訝連忙起身將桌子收拾乾淨,謝長翟則是坐在簾子裡面的椅子上,託着下巴開始看謝瑢讓青葉帶回來的信,看着上面瀟灑俊逸的字跡,他勾了勾脣角,慢慢的看了下去。
好一會兒纔開口呢喃:“拓跋珪嗎?”
謝瑢將遇見大鬍子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猜測寫在了紙上,當然自己被輕薄的那段肯定不會出現,她說出了自己的懷疑,看的謝長翟顰顰蹙眉,陷入了沉思,然後驀地起身朝着外面走去,有謝家的人看着大公子捏着一張信紙走進了家主的書房裡,一直到月上柳梢頭的時候,才走了出來,出來的時候,面色如霜,半點笑意沒有,嚇壞了他們。
不光是驚魂甫定遠在洪城的謝瑢等人,還是建康的謝家,都隱約嗅到一絲不太尋常的氣氛,這天似乎要變了。
沒了青葉的監視以及那些個謝家子弟的鬧騰,謝瑢樂得一身自在,有的時候還要出來蹭着驚蟄的馬騎一會兒。
從那天后,驚蟄就再也不放心謝瑢一個人行事了,他易了容跟在旁邊,亦步亦趨的守着,樂的謝小郎時不時就要調戲一下驚蟄大美人,看着他蹙眉的樣子,她就得意的不得了。
接下來的路程,驚蟄有意庇護,所以車隊再也沒有遇到一丁點事情,就連流民也瞧不見了,十分順利的一路到了南方產玉聖地。
雖然是靠着玉材發家致富,但是這些個地方還是很貧窮的,連一個客棧都沒有找得到,謝瑢只得帶着黑壓壓的一片人在高地上搭帳篷住下來,要是住民宿的話,只怕這個村兒都不夠。
“這個地方真的是雞不拉屎鳥不生蛋啊。”謝瑢冒了一句俗話,把玩着手中的野花,坐在高地上眺望着遠處的蒙了一層紗的村莊。
驚蟄走到她身邊坐下來,甩過去一罐藥丸:“在想什麼?”
謝瑢捏着藥罐子,扭開來,撲鼻的藥香,她貪婪的嗅了一口,然後才擡頭問:“這是什麼?”
“養身體的。”驚蟄對她的小表情逗樂了,謝瑢白眼一翻,捏出一枚吃下,只覺得跟糖丸一樣,香香甜甜的,又不會太膩,很好吃,一顆吃完,她又捏出一顆,要放在口中,被驚蟄連忙阻止下了。
“你以爲這是什麼?吃這麼多你受得住嗎?”
謝瑢不滿的將藥丸重新塞回藥罐子,嘆了一口氣:“誰叫你以前都喜歡弄苦藥給我吃,好不容易吃到甜的,當然要吃夠本啊。”
驚蟄被這逆天的邏輯打敗了,搖頭嘆氣不說話了。
謝瑢就歪着腦袋看他的臉,驀地伸出手去扯他的臉皮,驚蟄躲開,瞥眼看她:“幹什麼?”
“你這樣好醜,我要看你原來的樣子。”
“我發現謝小郎最近很任性啊,這麼任性以後出去可是要被打的。”
謝瑢湊到他的身前,勾起一個大大的笑容,似乎春光燦爛都落入了她的眼眸中,一瞬間只覺得璀璨的讓人睜不開眼。
“我的任性都是你寵出來的。”她驀地伸出手拉住驚蟄放在地上的手,執着的將自己的小手塞進他的掌心內,收斂了笑容,看着眼前人:“我上次跟你說的事情,我沒有衝動,我很認真,你要相信我。”
驚蟄楞了一下,便聽見她又笑出聲:“驚蟄,你以後要一直寵我,不然我這麼任性,出去會被人打死的。”
好久,他才揚起脣角,看着她執着的眸子,輕輕的開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