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後來才知道,當時爺爺下車之後,用那綁在一起的兩根白色蠟燭作爲招魂燈,想要引着女鬼下車,可問題是他並不知道女鬼是流落在陽間的孤魂野鬼,還是恰好頭七回魂被我們給撞上了。
所以他招魂了很久那女鬼都沒有動作,就那麼站在驢車上看着我的後背。
不過他畢竟經驗豐富,他猜到老驢拉着車子跑到這裡不可能是巧合,也因此那五分鐘的時間裡我真的是和女鬼單獨待在一起,這讓我後來想起來還是冷汗直冒。
而爺爺在那五分鐘裡其實是去尋找那女鬼的墳,這當然是找不到的,而他偶爾的擡頭終於看到了那具上吊的女屍。
他把白色蠟燭插在屍體前面,又重新把剩下的紙錢全部燒掉,而那女鬼也終於走了。
我嘴上唸叨:“老頭子你真夠狠的,就不怕女鬼發起瘋來害了我?那莊家可就斷子絕孫了。”可爺爺卻說:“該教你的都教你了,你還如此不濟,被鬼害死了也怨不得別人。”
他說的我臉上有些熱,他那本筆記裡確實已經把他一身的本領都記了進去,而我也天天都攥在手裡反覆看,況且那套拳法我也記得滾瓜爛熟,可不知道怎麼,當真見到鬼時,卻把這些全忘了。
我跟爺爺說應該把屍體放下來,這麼吊着是誰也不能安心,其實說這話時我心裡很虛,我只是在爲自己的膽小做遮掩。
爺爺卻說不用,他說那女鬼死的很蹊蹺,她帶我們來這裡,就是要讓我們看到她的屍體,而她應該還沒到頭七回魂日,否則這麼熱的天氣裡,屍體早有味道了,而且如果這屍體在這裡掛上七天也早該被人發現了。
從他的話裡我也聽出了問題,如果女鬼沒到頭七回魂,卻能在陽間飄蕩,這說明她死於非命,不是自己上的吊。爺爺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他是要到城裡報官,由現在的公安來這裡勘察。
我知道爺爺不會袖手旁觀,如果只是些小偷小摸的案子, 他想幫也幫不上,但是人命關天的事情,他一定會管,他也有能力去管。
我問道:“有沒有什麼辦法問問女鬼自己是怎麼死的。”
爺爺搖了搖頭:“新死之人,腦袋裡都是混沌的,她只是憑着死前的哀怨做了這些,陰魂虛弱更是口不能言。要不是看出事有蹊蹺,她又無害人之心,否則我早就拿出有靈棒將她打散了。”
我點了點頭,這有靈棒是老祖奶奶傳給爺爺的,端的是厲害非凡,當年我被厲鬼附身,爺爺就是用它把厲鬼從我身上打出來救了我一命。不過爺爺常說,就算是厲鬼惡鬼也有回返陰間受判官公平判罰的權利,非是作惡多端的鬼魂,我們不能擅自斷其前途,
而且我還知道,有靈棒每用一次都會影響到活人的陽氣,所以爺爺雖然隨身帶着卻很少使用。
我和爺爺在女屍面前唸叨了幾句,意思是告訴她爺爺是個守墳人,這事我們不會不管,但陽間也有陽間的法律,新社會了這些事要交給公安來管,我們會到城裡幫她報官。
本來以爲這事應該就這麼過去了,畢竟那女鬼的目的算是達到了,我們正準備轉身回到驢車上繼續趕路,可突然卻發現我們根本不認識眼前的這地方是哪兒了?
村子西邊的墳地說實在的,就跟我家的後花園差不多,要說我因爲近幾年身體不太好來的不多,但我爺爺每天至少都會來這裡一兩次,因爲說到底,從我老祖奶奶開始我家就是這裡的守墳人。
但是爺爺微皺的眉頭卻說明他也不認識這裡。
“咱們什麼時候轉到這裡來了?這是哪兒?”我心裡剛剛放下的恐懼心情,又有些冒頭了。
爺爺沒有回答,而是從包袱裡掏出來一張紅色的紙,我離的近,能夠聞到,那紙上有一股腥臭的味道,很是難聞。
他快速的把紙折了起來,很快在他手裡出現了一個類似紙碗的東西,而後,他又用小拇指在紙碗的底部摳出了一個小洞。
做完這一切爺爺徑直往女屍前面走去,邊走還邊說道:“傳說陽間有一個王媽是專門給剛死的人喝髒水的,喝了她的髒水,鬼就變得糊里糊塗。而這個沾了牛血的紅紙做成的紙碗就是爲了給死人盛髒水的,因爲碗下有洞,髒水就會漏掉,鬼就不會糊塗。雖然這個傳說並不可信,但把這紙碗燒掉之後,就能與那女鬼進行溝通。”
牛是一種通靈的動物,牛眼能看到鬼怪更是傳說已久,我當時覺得其實沾上牛血的紅紙是不是要疊成紙碗的形狀並沒有關係,真正起作用的應該是牛血而已。
爺爺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把一滴血滴在了紙碗上,然後藉着白蠟燭的燭火把紙碗點着了。
很快紙碗燒盡,而很奇怪的,四周並沒有出現任何反應。我想是不是因爲那紙上沒有滴上我的血,所以此時能看到女鬼的只有爺爺自己,可很顯然爺爺也在困惑,他也什麼都沒看到。
我回身想再去取出一張紅紙給爺爺,可卻看到驢車車板上,一道極爲刺眼的紅色在油燈下晃動着。
是那女鬼,原來她一直就沒離開過,還是用那空洞的沒有瞳孔的眼睛看着我,我轉身就要跑,可看那女鬼已經向我飄了過來。
我的腿已經不聽使喚了,爺爺教的那些驅鬼的方法我一個也想不起來了。況且那包袱還在車板上,有什麼方法我也使不上,那女鬼離我越來越近,我甚至忘了開口叫爺爺。
我終於想起了那套我每天都要練習幾十遍的驅鬼拳法,可是這拳頭會對鬼有用嗎?再想已經來不及,我顫巍巍的舉起拳頭,往女鬼那慘白的臉上打去。
果然沒有用,五年前那被附身時的感覺又重新出現,只不過這次要比那次更恐怖。我感覺我的心裡是陰冷的,而我的喉嚨裡卻好像是塞滿了頭髮,讓我喘不上氣來。
真的是頭髮!我雖然動彈不得,但卻看得到一束頭髮露在我的嘴外面,我感覺喉嚨裡一陣陣噁心,可怎麼都吐不出來。
在看地上的影子,我似乎突然變成了一個女人,頭上多出來一頭的長髮。
不!我沒有變成女人,而是在我背上好像揹着個什麼東西,我餘光掃到了那棵老槐樹,腦袋頓時“嗡”的一聲,那樹上原本吊着的女人屍體此時卻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一條繩子在樹枝上晃盪。
我突然想到難道我背上揹着的,正是那具女屍?那我嘴裡的頭髮………
我喉嚨裡的噁心感更甚,胃液一陣陣的往上翻,可卻什麼都吐不出來,死人的頭髮可不好吃。
我光被這噁心的頭髮吸引了注意力,卻忘了想這女屍是怎麼跑到我背上來的。
我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爺爺趕緊過來救我,可是爲什麼爺爺卻沒了蹤影?這女鬼似乎確實不好對付,可還沒到爺爺對付不了的地步,因爲至少有靈棒還沒拿出來。
我正不知所錯,卻突然感覺自己在往前走,不一會兒走到了一座低矮的小墳包前,這墳包小的離譜,根本就不像是一個正常人的墳,更像是什麼小貓小狗的。疑惑替代了恐懼,我又看到自己的手開始往那小墳頭上伸去。
嘴裡的頭髮好像突然都出來了,感覺不到窒息感,而我的手也感覺不到疼,但是我卻知道,我的手在流血,因爲那墳頭已經被我用雙手刨掉了一整層。
她要挖什麼?我的心裡又重新有了恐懼,我怕我挖出來的是一個腐爛不堪的動物屍體。
這墳並不像是新墳,墳頭上的土已經乾透了,上面還有雜草。
當墳頭被挖開時,我一眼看到,就感覺自己的靈魂似乎要出了竅,因爲在我眼前的是一副極爲恐怖的畫面。
這並不是什麼小貓小狗的墳,而在墳坑中間躺着的,竟然是一個表情猙獰的嬰兒!這讓我在恐怖的同時,心裡有一種不好受的感覺。
嬰兒是個男嬰,但卻並不是自然死亡的,女鬼附在我身上看來也不是隻爲了再看她的孩子一眼。
那孩子估計週歲都還沒到,奇怪的是身體光滑像活的一樣,只是通體已經發黑,眼睛睜着表情極其的痛苦,還保持着啼哭的表情,眼球是紅色的,身上沒有穿着一件衣服,更沒有棺木包裹,而是被匆匆掩埋的。
是人都能看的出來,這孩子發黑的身體並不是因爲自然的原因,我猜他是中毒而死的。
我感覺心裡發寒,這孩子死的太慘了,誰會下得去毒手,坑害死一個弱小的孩子?
我的心裡已經完全沒有了恐懼,而只剩下一腔憤慨,我恨不得現在就去查清楚這孩子的身份,把害死他的那該挨千刀的罪人拖過來打死!
我正心裡叫着勁,就感覺有人在背後不停的拍我,我一吃驚突然睜開了眼睛。
原來都是一場夢,此時的我正躺在車板上,周圍的環境還是在墳地裡,不遠處的老槐樹下還吊着那具女屍。
“你怎麼回事?”拍醒我的是爺爺,他看着我問道:“怎麼突然就睡着了,還打把勢,叫了半天才把你叫醒。”
我回憶起了剛纔夢中看到得一切,趕緊把這些告訴了爺爺。
爺爺眉頭緊皺,半晌才說了一句話:“這事似乎不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