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垣離開的時候, 是夜裡子時。
只有這個時候纔不會引人注目,趁着軍中所有人都未注意到的時候帶着人一對精兵離開。季無月心中擔心,恨不得再派五百精兵跟着, 可他心知宋垣的性格, 斷然不會同意, 索性不說, 只是堅持要將人送到城外。
騎在馬背上, 身上的披風雖然能抵禦嚴寒,可夜裡的風依舊刺骨的冷。季無月看着宋垣道:“此去小心,我在春天來時必定會回去。”
“我在京城等你, 你要說話算話啊。”
“自然會。”
兩個人沒有千言萬語,只有這短短的幾句叮囑而已卻已經勝過了千言萬語。宋垣心中再有不放心也不得不回去, 京中如果不是出了大事, 他九王叔不可能這麼着急的讓他回京。
季無月是他老師, 從認識的第一天起就告訴他,凡事以大局爲重。如今不僅讓他懂得以大局爲重, 更懂得什麼叫作情。
“你回去吧,我這就走了,你們可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我不過是從這裡回京,腳程快的話, 三日就能回去了。”
聞言季無月點頭, 調轉馬頭往軍營的方向走。宋垣見狀示意跟隨自己回京的精兵立刻啓程上路, 不得耽誤。在這裡多耽誤一刻, 回京後的局面就會更糟糕一分。他這個皇帝可坐得真是一點也不安慰, 真是內憂外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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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無月卻在走出不遠後停住,轉身看着消失在黑夜裡的宋垣, 無聲嘆氣,隨後搖了搖頭暗自懊惱自己的不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會這樣捨不得他的離開?第一次這樣,似乎已經是在很久以前了。
“要是讓那個小皇帝知道你這樣疼愛她,怕是會高興地不想回去了。”
“不會。”
白鏡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季無月可不打算問,反正這人總是有辦法神出鬼沒的。眼下大敵當前,還是顧着擊退慕容南的兵馬纔是要緊的事。
之前想的計策白鏡已經在軍中開始準備,只需要在秦軍來的路上設下埋伏,攔住他們的援兵,那麼擊退慕容南便不是一件難事。
“這個辦法縱然好,但也需要咱們用人引他們上鉤,否則那地方他們肯定會派人前來勘察的。”
“宋垣原本是打算自己去的。”
白鏡一怔,他還以爲這一點宋垣沒有考慮到,誰知道宋垣不說竟然是暗藏着這樣的心思,那豈不是擔心季無月逞強自己去?
他們這軍營裡,怕是唯有季無月親自率兵前去攔截秦軍纔不會引起慕容南的懷疑。季無月是何等身份?即便沒有這一層身份,宋垣也不會讓他去冒險,更別說是季長風了。可若是季無月去了,慕容南便會讓秦軍來時將季無月除掉。
“你打算自己去做誘餌嗎?你的傷勢可還沒全好,你要是強行用武的話,你這一身的功夫日後怕是真的恢復不了了。”白鏡看着季無月,儘管知道他心意已決,但還是忍不住勸說,“真是瘋子,你們倆還真的天造地設一對。”
“你這樣說我倒是不好意思了,放心,我不會讓自己處於危險裡,我還要回京和他相聚。”不管是因爲宋垣還是季家,他如今都不能再倒下了。
季家不能再失去一個人了。
回到軍中,季無月進了帳篷瞥見桌上有一封信,頓時怔住,叫來王武問,“這信是誰放在這裡的?”
“回少爺的話,這是皇上命我在他走後放在這裡的。”王武如實回答,說完後打量着季無月的臉色,思考了一下才問道:“怎麼了?”
聞言季無月搖頭,一邊拆開信一邊道:“你下去休息吧。”
“是。”
拆開信走到一邊細細的看了一遍,一字一句盡是交代他在這裡要如何小心,話裡有千般捨不得卻又不得不下定決心離開。看着信上的字跡,季無月勾起嘴角,喃喃道:“這字……越發的好看了。”
一瞬間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宋垣的時候,那時的宋垣還是太子,他不過也還是個少年,兩個小孩湊到一起,本該玩鬧作一團,可季無月生來就與這常人不同,硬是板着臉拿出比宋垣年長一倍的氣勢來壓住他練字唸書。
大抵一開始宋垣是不喜歡的吧。
不知……這個時辰宋垣可走到荊州外哪裡了。
夜裡寒風呼嘯,宋垣騎在馬背上一路狂奔,恨不得立刻能回到京城將宋慷的事情解決掉。可馬跑得再快,從荊州回到京城也需要三日的腳程。
“再快一些,京中的事情比九王叔說得要嚴重。”
聞言陳義一下道:“皇上,難道——”
“毓王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九王叔替朕處理政務,必定是被他看了出來,想着法子要逼九王叔就範,九王叔是何人?能讓他爲難差人送加急密信前來,怕是到了不得不要我出面的地步了。”
“難道毓王還能逼宮——”
“他沒那麼蠢,此時他那樣做就是大逆不道欺君犯上的亂臣賊子,篡位弒君,這名聲他可不愛要。”宋垣冷哼一聲,“料想是握住了什麼把柄,等着我回去給我一個好看。”
到底還是年輕氣盛,說出來的話不免帶着一些少年氣。陳義聞言卻越發的擔心,勒緊繮繩一路緊跟着宋垣不放。
其餘的精兵更是不敢耽誤,個個都緊隨着宋垣的後面趕往京城。
宋垣望着前路黑暗,心中彷彿想到了什麼,一緊。到底還是逃不過這一關,還是免不得應付這件事情。他能堵上這一把,可季無月呢?
有些事情,季無月的心思就像這無邊的夜色,總是看不到盡頭,也瞧不明白。
“皇上?”
一時想事情想得出神,不由得滿了速度惹來身邊陳義的注意。聞聲回過神來,一揚馬鞭抽下去,“連夜回京,朕不信治不了宋慷!”
“臣等遵命!”
這天下是他的,他的事情何時輪到別的人來做主?宋垣眼裡閃過一抹寒意,就跟着二月的冬日一樣,徹骨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