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的確是一個好官, 這是季無月安頓好季無心,從別院裡出來,走街串巷後得出的結論——魏延不僅是一個好官, 還是一個豐州未出閣姑娘心目中的完美夫婿。
有了這個結論, 季無月一直懸着的心終於落下來, 放心把季無心交給魏延來照顧。
季無心的性格太烈, 人比較衝動, 需要一個沉着冷靜而且做事沉穩的人來幫着,關鍵時刻拉着她,纔不至於闖禍。
否則都是季無月那樣一直縱容着季無心, 肯定得鬧出大事來。
出來不少時間,季無月打算打道回府, 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巷子那邊一閃而過, 楞了一下, 理智告訴自己不能在這個情況下貿然跟上去,可腳步已經出賣了他, 朝着巷子那邊走去。
剛到巷子口,一把劍已經橫在脖子上,季無月心知不妙,卻故作鎮定,問道:“不知閣下何人, 可否請教尊姓大名?”
“季閣主真是記性不怎麼樣, 連在下也忘了嗎?難道季閣主忘記當年派人滅我滿門一事。”
季無月一怔, 努力回想自己當年做過的事情, 忽然想到什麼, 面色一冷:“若是真滅了你滿門,爲何你還活着?”
“自然是我命大, 撿回了一條命。”
“那你不該是來找我尋仇,而是好好珍惜你還活着的機會,否則——”季無月勾起嘴角,擡手,不過眨眼的瞬間,兩指已經夾着劍身,反身將對方制住:“你也沒了活路。”
來人瞪大眼望着季無月,季無月冷笑:“還想說什麼?留到地上和閻王說吧。”
“你——”
季無月兩指夾着劍身,對方根本動彈不得,只見季無月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冷漠,驚恐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脖子上一道細細的血痕,人已經倒在巷子裡。
收回手,季無月扔下劍擡腳往巷子外面走:“收拾乾淨,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情,你自己去領罰。”
“屬下知罪!”
聞言季無月沒有應聲,巷子口王武候着季無月出來。
“少爺——”
“回去再說,不要讓無心知道。”
“是。”
跟在季無月身後,王武望着季無月而後的那一抹硃紅,說不出話來,皺着眉無奈嘆氣——這樣下去,季無月……
回到別院裡,季無月開門的動靜引起隔壁季無心的注意,季無心打開門,只來得及看見季無月在快要關上的門縫中匆忙閃現的衣襬。
王武守在外面,見季無心要過來,拱手道:“三小姐,少爺要沐浴更衣,若是小姐有事和少爺相商,還請稍等片刻。”
“剛纔他去哪了?”
“街上轉了轉,打聽了一下有關魏大人在百姓中間的評價。”
聞言季無心倒是沒在意,只是道:“成親的日子在三日後,這段時間魏延都不會出現,有事會派人來和我們商量,我不便出面,你告訴無月,讓他這段時間就別出去轉悠了……”
房間裡面的季無月虛脫一般倒在牀上,外面季無心絮絮叨叨的話聽在耳中很是模糊,季無月控制不住手發抖,從一邊拿出小瓷瓶,倒出一顆藥丸塞進嘴裡,閉上眼睛躺在牀上,不知過了多久,渾身的那股要將他骨頭都侵蝕掉的感覺才終於散去。
已經這麼糟糕了嗎?
長出一口氣,外面已經聽不到季無心的聲音了。
王武敲門道:“少爺,好了嗎?”
“進來吧。”
“是。”推開門進來,王武見季無月坐在牀邊,儘管臉色蒼白,但是當比較之前已經好很多,“剛纔小姐說,婚期是在三日後,這段時間魏延還在忙,事情會派人前來商議,讓少爺全部代爲處理。”
“我知道了,看着一點無心。”
“是。”
季無月叫住要出去的王武道:“派人盯着魏延,河道決堤不是小事,若是他出事了,這門親事也就完了不能讓他有危險。”
聞言王武道:“少爺屬下知道了。”
“派人去查一下那人的底細,京城的動向待會兒全部遞上來。”說完季無月揮手示意王武下去,王武點頭出去。
剛纔的事情不是意外,是一路跟着他來豐州,伺機下手的。
如果那人背後還有人的話,那麼對方肯定已經有了懷疑——背後的人會是誰?毓王?還是曹檜或者……
站起來鬆了鬆筋骨,季無月走到書桌後的椅子上坐下,提筆正要寫信,卻發現手有一些微微顫抖,季無月的臉色瞬間變,筆‘啪’一下掉在桌上,漆黑的墨暈了一片。
季無月閉上眼,掩去眼中露出的驚恐。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會這樣。
靠在那裡,季無月腦中慢慢出現一些舊事,一些往事還有可以封存起來的記憶——他最不願意面對的自己,最不願意看到一面。
‘叩叩——’
“誰?”
“進你的房間被攔了下來,見王武走了我纔過來,我聰明吧?”
“聰明,有事情找我嗎?”
“魏延那邊我不放心,河道決堤若是堵上了還好,但如果沒有堵上造成二次決堤的話,他是不是會有危險?”季無心倒是不扭捏的直接問:“我們帶來的人都是軍中挑出的人,分一些人去幫一把魏延應該不會礙事。”
“我已經吩咐王武去做,在你進來之前。”
聞言季無心輕咳了一聲,好奇道:“我就奇怪了,怎麼那個王武就這麼護着你,對我也就算了,在爹面前他也是這樣。”
“因爲我長得好看?”
“去你的,你又不是姑娘,人家難道還——”季無心本打算接話,只當是玩笑,卻忽然想到什麼,頓時止住了話,不敢相信的看向季無月道:“難道真的是——”
“你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又不奇怪。”
“可他不是,我向你保證,我只是有恩與他,所以這麼多年即時他武功高強也依舊只在我身邊做一個護衛,就是因爲報恩,好了吧?”
季無心狐疑的看着季無月,想了一下撇撇嘴:“由得你說,不過你自己明白就好,我留在豐州也好,日後若是將軍府有難,還有我不是嗎?豐州的地理位置你難道不懂?還有距離豐州不遠的——”
點到爲止,兩個人明白就好。
季無月點頭道:“我還以爲你真不明白,還以爲你回家裡待了幾個月,連這些事情都想不明白了,任性無法無天得過分。”
“有你這樣說我的嗎?”
“只允許你做得出來不允許我說了?從小到大,我替你背了多少次罰?你可是欠下我不少人情。”季無月笑着替季無心倒了一杯茶:“不過,誰讓我和你一個姓呢。”
一句話讓季無心一下紅了眼眶。
他們是血脈相連的人,是世界上最親的人,一個姓,所以他們不論在什麼時候都是對方可以相信的倚靠。
擡眼見季無心紅了的眼眶,季無月道:“無心,你要記得,不論什麼時候,將軍府都是向着你的。爹給你選了這麼一門親事斷然不是貿然決定,必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我知道。”
“我也知道你知道,否則你不會嫁。”
從小在一起,對於彼此的心思再清楚不過,就算是鬧彆扭也知道對方的意思,或許這就是血緣的緣故吧。
一杯茶涼透,季無心從季無月房中出來,王武也正好回來。
望着王武,季無心忽然想起自己院子裡的丫鬟,每次見到王武時都很高興,現在她忽然有一點明白爲什麼那丫鬟會心儀王武。
“屬下見過三小姐。”
“都辦妥了?”
“魏大人那裡都安排好了,魏大人是個好官。”
“恩。”
那日見魏延不過是夜裡匆忙一見,其實季無心都不知道魏延是什麼模樣,但是她一下就記住了魏延一身蓑衣戴着斗笠,身形清瘦出現的樣子。
聲音裡還帶着夜裡的涼意,聽在耳中很是舒服。
陪嫁丫鬟見季無心站在院中,上前輕喊了一聲:“小姐,你在這裡做什麼?”
“啊,沒什麼,想一點事情,現在想明白了,你去城中給我再買一些胭脂水粉吧,還有……”既然嫁做人婦,就該有那個樣子。
可季無心又覺得魏延應該會喜歡自己原本的樣子:“算了還是不要了,我還是我,不會因爲誰改變。”
變了,那就不是將軍府內的三小姐了。
“少爺,剛纔小姐看着我的表情怎麼不一樣了?難道是知道了——”
“不是,你別多想。”
“是。”
季無月放下手中的筆,問道:“都辦妥了?”
“辦妥了。”
“無心和魏延婚後隔一日我們就回京,京城裡怕是要不安慰了。”宋垣有些事情太着急,李鶴的話在宋垣面前,和他的話效果不一樣。
李鶴不能有恃無恐,而他可以。
把信裝進信封裡,季無月交給王武,站起來繞過桌子往牀那邊走,“東西交給那人,他自然知道怎麼做。”
“少爺這是——”
“有些不適,我再躺會。”
“需要請……”
“不要。”季無月一口否決,躺下後背對着門:“不要讓人知道。”有些惱怒,季無月是一個不喜歡自己有弱處的人,尤其是還要向別人說出自己的弱處。
況且這件事情……即使是說了,也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