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垣收到季無月信,一個人在勤政殿裡面待了足足五個時辰,誰也不見,知道第二日早朝時才讓陳義帶人進去伺候。
陳義望着宋垣,見他衣冠已經整理好了,問道:“陛下,可是——”
“上朝。”
“……是。”
宋垣燒掉信,什麼都不說,陳義也不能問。做一個好的貼身侍衛,必須保證的一點就是永遠做一個懂得看臉色以及話少的人。
“下朝後,傳李鶴來勤政殿。”
“屬下明白。”
京城內暗潮涌動,而季無月在陳國正和慕容南周旋着。
季無月坐在院子裡,明睿在他對面,桌上是一壺酒。雪夜,有酒,似乎還少了一樣——美人。美人美酒相伴,是人生樂事之一。
明睿道:“你來此,是因爲他的要挾?”
“是。”
明睿拂去酒壺上飄落的雪,望着季無月道:“那你打算何時回去?”
“自然是他要放我回去的時候。”
季無月眼神清亮,嘴角含着笑意說道:“我倒是想知道你何時回去,若是湊巧,我們可以一同回去,一路有伴倒也不至於連個說話的都沒有。”
在慕容南的府中,季無月可以自由行動,不過府裡其餘的地方季無月沒什麼心思去,只能閒來和明睿走得近,每日對弈對飲,倒是也還自在,不像是個人質,反而像是座上賓。
“一同回去倒也不是不可。”
“你有什麼建議?”
“當然是得把心是瞭解才能離開,否則如何能走得乾脆。”
握着酒杯送進嘴邊的動作一滯,季無月餘光掃了一眼明睿,輕微搖了搖頭,便道:“若是改日有時間,我們定要下上一日,才能比個高低。”
“這棋藝,怕是分不出高低了。”
“你們在下棋?”
慕容南的聲音出現,季無月擡眼瞥了一下,重新垂下眼睫道:“難道三皇子也對下棋有興趣?不過今日和明睿對弈已有兩個時辰,剛出來透氣小酌幾杯,怕是已經沒了興致。”
“不感興趣,只是你們雪中對飲有一點意思,不介意我坐下和你們喝幾杯?”
“還以爲三皇子只會牛飲,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原來也是一個風雅之人。”說完季無月擡手給慕容南斟了一杯酒,眼中滿是譏諷。
能對慕容南這麼無禮的,怕是整個陳國唯有季無月敢這般說。
慕容南倒也不惱,對季無月真是好脾氣,耐心得讓人真要以爲慕容南要收了季無月:“多謝。”
“不客氣。”
明睿在一旁看着,微微蹙眉起身道:“殿下,無月,我想起還有一件事情要做,先行告辭了。”
“慢走。”
“恩。”
慕容南別有深意的看着明睿的背影,再看向帶着一臉笑意的季無月,問道:“明睿平日不會這樣失禮。”
“失禮嗎?我倒是覺得真性情。”季無月放下手裡的杯子,起身道:“若是殿下是一個心明眼亮之人就該明白一件事情,難得有心人。”
“是嗎?”
“三皇子請回吧,在下要休息了。”
“恩。”
季無月扭頭就走,不帶一點猶豫。慕容南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才放下酒杯起身走出院子。剛走到院子外,剛纔的桌子已經整個碎掉。
門內的季無月聞聲頓住,隨後走到椅子上坐下,搖了搖頭。
原以爲還需要再花一些時間,現在看來,需要提前動手了。
如同水灣一樣的雙眸裡出現一抹戾氣,轉瞬即逝。
清早,門被人拍響,季無月起身披上衣服匆忙打開門,門外站着一個小丫鬟,急衝衝道:“季公子,殿下請你過去。”
“何事?”
“明睿公子,出事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立刻過去。”季無月一怔,穿好衣服立刻跟着丫鬟來到明睿的院子。
明睿面無生氣的躺在那裡,面色蒼白,胸膛不見起伏,已經死了有一些時辰。旁邊平日照顧明睿的下人掩面哭泣,季無月上前,走到牀邊。
“什麼時候的事情?”
“一個時辰前發現的。”
“死因。”
“經脈全斷。”
“……兇手有對象嗎?”季無月眼睛都不動一下,緊緊地盯着明睿的屍身:“都城內有誰有那樣的內力能震碎他的心脈?”
慕容南不曾想到季無月會這麼在意明睿的死,有些意外。
“不超過十人。”
“明睿會武功?”
“在我之下卻是武林頂尖高手之一。”
季無月擡腳轉身往外走,慕容南奇怪的看着季無月,吩咐人好好安葬明睿後跟了上去,一把拉住季無月的手道:“你做什麼?”
“回去,不然還能做什麼?”季無月好笑的反問。
“我以爲……”
“以爲我去報仇還是如何?即使我和明睿投緣,但不過是萍水相逢,你爲什麼會以爲我會替他報仇嗎?惋惜一個可以做朋友的人離開而已。”季無月抽回手,甩袖而去。
慕容南臉上出現一絲震怒,很明顯的怒意。
回到院子裡,季無月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放好,坐在書桌後,抿脣不語。坐了有半個時辰,季無月一直緊繃着的身體終於鬆懈下來,肩膀一下就塌下來。
明睿……
閉上眼,季無月深吸一口氣後吐出一口濁氣。
是時候離開了。
當慕容南知道季無月在房間裡消失的事情時,季無月已經身在陳國都城外二十里的河面上,正渡船離開。
過了河再過幾日,就能回到宋國境內,一旦進入宋國,季無月就無須再擔心。
宋垣若是看到那些信的話必定會在附近的城鎮上有安排,以保證他回來時能夠暢通無阻的回到京城。
慕容南策馬追到河岸邊上時,季無月已經在河對岸,翻身上馬,一身素白的衣服,臨江而立,風烈烈吹着,將衣角吹起,恍惚間像是隨時都會消失。
“季無月——!”
“三皇子,後會無期。”
季無月勾起嘴角,調轉馬頭縱馬離開,留給慕容南一個背影。
慕容南握緊拳頭,一鞭搭在岸邊的石頭上,石頭頓時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