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不是第一次, 可闊別三年再入宮,季無月連自己都弄不清楚心中在想什麼,但是在宋垣寢宮看到宋垣一身常服站在那裡時, 所有的一切都變爲了烏有。
在瓊州和宋垣分開時知道宋垣心裡有不甘, 也知道他答應自己三年的時間是爲何, 全都是因爲說這話的人是自己。
宋垣聽到季無月進門的動靜, 轉身朝季無月走去, 走到他面前停下,伸手撫上季無月的臉,“我的時候你答應我, 說過要照顧好自己,可是我卻收到過你險些戰死的消息, 所以, 你食言了。”
“抱歉, 我食言了,可是皇上你不曾食言, 三年,做得很好,天下百姓都知道,我宋朝會出現一位仁君,一個好皇帝, 一個能造福百姓, 讓百姓安居樂業的好皇帝。”季無月欣慰的說着, “宋垣, 所以我回來了。”
這句話讓宋垣瞳孔一震, 彷彿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一把抱住季無月, “你什麼意思!你是說,如果我食言的話,你就會一走了之對不對?你會弄出一個炸死來騙我對不對?你那麼聰明和狡猾,你肯定會讓我死心的,你真是好狠心,季無月,你的心,真硬。”
不管怎麼樣都捂不熱。
不知道是因爲險些失去季無月還是剛纔的話讓他心裡有一股子氣無處排解,拉扯着季無月來到牀邊,翻身把人壓在身下,急切的湊上前去。
季無月不反抗,相反的,主動湊上前去撫摸着宋垣頸後的碎髮還有結實的胳膊,低聲道:“我知道你能做到,所以我回來了,死過一回,我在想,要是我再違背自己的心意,大概連閻王爺都不收我。”
突如其來的告白叫宋垣停下了動作,眼神真摯的盯着季無月,“你——”
“我那樣狠心待你,你還能守着我的話,我怎麼會捨得離開你?”季無月笑着道:“我知道你不會食言,因爲你是宋垣。”
是那個自打第一次見面後,每每纏着自己的太子,是那個曾字字帶血控訴自己的小皇帝,也是在夜色下,匆忙趕到瓊州的年輕帝王。
細細想來,兩人相識相伴已有十年,比和親人待在一起的時間還長,每日相處,豈能不瞭解彼此。
宋垣勾起脣角一笑,低頭咬了一下季無月的下巴,“你這人,總是這樣有恃無恐,無月,你知道這三年來,你欠我多少日夜,我要一一討回來。”
每個日夜,都要討回來。
季無月苦笑,自己這把老骨頭可禁不住折騰,比不上小皇帝年輕氣盛,身強體健。
可是當熟悉的身體覆上來時,季無月心軟了也沉醉在這男色裡,自甘被宋垣這樣對待,對於宋垣,他是捨不得拒絕的。
陳義守在外面,望着天邊的月色,笑了笑。
守得雲開見月明,幸好。
晨起時分,因爲大赦天下,宋垣也免了一日早朝,能陪着身邊的季無月睡個懶覺,連季無月都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迷迷糊糊的坐起來,坐在那裡,拍了拍腦袋,不免想起幾個字——縱〡欲過度,可真是不比從前年輕。
“宋垣,現在什麼時辰了?”
“……恩?天亮了,誰知道是什麼時辰。”
“天亮了?!”季無月猛地瞪大眼,難得露出這樣的神情,望着宋垣道:“昨晚不是有宮宴嗎?還要論功行賞,糟糕!你——”
第一次在重要的事情面前有這樣的錯誤,季無月急忙去撈起牀邊的衣服想要穿上,還沒夠着就被宋垣拉了回去,倒在他身上。
“你真是麻煩,那件事情交給丞相來做就行,不行還有李鶴,再不行還有你爹,少了我,他們會玩得更高興的——”
“宋垣,你是皇帝。”
一直閉着眼賴牀的宋垣終於睜開眼睛,握緊他的手,“你別擔心了,這件事情在你來之前我就安排好了,丞相已經招待好了進京的將士,旁人也都有了論功行賞,你心裡一直牽掛着別人,我會吃味的。”
聞言季無月倒回牀上,胳膊擋住自己的視線,苦笑一下,“又被你給耍了。”
“誰讓你以前耍我那麼多次?我這一次,不過分吧?”
宋垣哼哼一聲,霸道的攬住季無月的腰身,“你說你,回京後還想着那些事情,還是在我牀上,我能放過你?”
“皇上年輕力壯,臣不如,認輸。”
“遲了。”
季無月只能依着宋垣,再次沉迷在慾望裡。
宋垣真是食不知倦,昨夜的話倒是真想要一點一點的討回來,季無月在失去最後一絲理智的時候想,大概他應該先擔心一下自己的身體,而不是擔心別人。
再次醒來,室內地面上的光線已經換了方向,季無月撿起衣服穿上,有些尷尬的躲開宋垣的眼神,“再鬧你就該成昏君了,哪有一整日都不出現的皇帝。”
“色令智昏,難道你不知道?”
“什麼都有你說的,罷了,隨你,不過你不該去想想宋濂的事情嗎?再過一日,他就該攻打京城了。”
“他敢來?來了也叫他有來無回。”
宋垣穿上衣服,打開門示意宮女內侍太監們進來伺候收拾,示意季無月跟自己到外面的書房去。
季無月跟上去,扶額想——真是荒唐,還是避開這些宮女太監爲好,否則日後怎麼面對他們?又怎麼以一個朝廷官員的身份進宮。
“宋濂一事我已經有了打算,你莫要擔心了。”
“你指的是?”
“這就是你那個好姐姐,好姐夫的功勞了。”宋垣拉着季無月走到位置上坐着,兩人一旦脫離了某種狀態,看上去便變了氣場。
季無月坐下拿起那份密信,剛看了第一行便驚住,下意識的擡頭看向宋垣,“這樣說,你便是放過將軍府了?”
“你是我枕邊人,心上人,我如何能對將軍府做什麼?是要逼着你和我分開,和我生分嗎?更何況我相信自己的能力更相信你,你能容忍將軍府對我下手?不會,無月,你不會讓任何人對我下手,包括你自己。”
季無月放下手裡看完的密信,“你真瞭解我。”
“不是瞭解你,是在賭我在你心裡的分量,不過既然無心已經這樣安排了,那我還有什麼理由不這麼做,給自己臺階下,也給了將軍府一道免死金牌,何樂而不爲。”坐在御案後面的宋垣神色自若的說着,“無月,我不想你爲難,我想,無心也不想你爲難。”
不管什麼時候,季無月和季無心的相處總是叫宋垣有幾分羨慕的,尤其是……季無月從前對季無心的寵溺。
讓他嫉妒。
“那便這麼辦吧,去的人選找到了嗎?”
“李鶴。”
李鶴?怎麼會讓李鶴去?
季無月有些驚訝的看着宋垣,“怎麼會讓李鶴去,李鶴……”
因爲林止修的事情,季無月到現在心中還有一些愧疚,不想讓李鶴去冒險,寧可自己去也不想李鶴去面對這件事情。
“林止修在禹州。”
“你一直在調查林止修的去向,你是擔心止修會做出什麼嗎?”
“有一半是因爲這個,另外一半是因爲你,我知道你放不下他,更知道他和李鶴之間的關係,所以盯着他總歸不會錯。”
李鶴在朝爲官,忠心耿耿,但是要讓李鶴爲自己所用,必要時不會背叛自己,只有拿捏住對於他來說重要的人,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這是爲帝王之道。
帝王之道就是讓自己無時無刻都保存着一些自己的殺手鐗。
季無月無奈搖頭道:“那就讓李鶴去,否則他也不會心安,現在——等明日就下召讓他去禹州,禹州那裡,地勢對於李鶴來說,怕是熟悉一些,他曾經在那裡待過一年,也難怪止修會在那裡。”
“所以這一次,聽我的吧。”
“恩。”
宋垣走到季無月面前,蹲下來,擡頭看着季無月,“等着把這件事情弄完,我想……把我十六弟帶在身邊,培養他。”
“十六弟?”
“當初我登基是他不過還是襁褓之年,現在過去了六年,也到了該隨着太傅唸書的年紀,說到底還是不願意宋家的江山旁落他人,所以——”
“你想好了?”
“我在這個位置上還要待十年,你呢?你能等得了嗎?”
季無月笑着擡手撫上宋垣的臉,“我認識你那年你也不過才五歲,有什麼等不了?這一輩子都是你的了。”
這樣的話,季無月是從來不說的,但是宋垣卻心裡明白,季無月一直都陪在自己身邊。
“那就這樣,解決了宋慷的事情就在朝中找一個太傅專門陪着十六弟。”
“恩。”
季無月忽然問,“爲什麼不直接讓我陪着十六皇子?”
宋垣抓緊季無月的手,“你有我了,你要陪着我,何況我們宋家的人,我太瞭解,你呀……還是老實的待在我身邊好了。”
聞言季無月哭笑不得,終究是不忍心讓宋垣傷心難過。
傾身向前抱住了宋垣,“不會的,我一顆心都給你了。”
讓宋垣安心便能讓季無月心安下來,拍着他的背,“這三年,委屈你了,我在隴州時想,收復隴州怎麼就花了三年的時間,怎麼就過去了三年,但是在回來見到你的瞬間,我卻彷彿昨日才見過你一樣。”
彷彿昨日兩人還在一起喝酒圍爐而談,那三年像是不存在。
宋垣笑着道:“那是因爲在你我生命裡,三年太短了,短到可以忽略。”
季無月但笑不語,只是低頭吻住宋垣的嘴角。
第二日李鶴收到聖旨的時候,心中鬆了一口氣,跪下領旨時朗聲答應,一定活捉宋慷,講禹州收復。
大軍離開京城前往禹州,兩地相隔不遠,只是兩日的路程。
季無月送走李鶴時悄聲告訴李鶴,只要他這一戰勝了,那便留在禹州不必再回來覆命,他做得足夠多了。
在朝多年,到了這個時候如果還不能順應心意的話,未免白活了這麼多年。
“皇上!李大人來信,毓王已經在押解回京路上!”
陳義進到勤政殿內,跪下將剛收到的軍情稟告,宋垣和季無月對視一眼,示意陳義下去召九王爺進宮。
九王爺入宮時看到了季無月和宋垣都在,便覺得沒好事。
“你們倆小子又打算做什麼?”
“王叔,你說宋慷該如何處理?”
“已經擒住了嗎?”
“恩,在回京路上。”
九王爺看着宋垣道:“你把他關在他的王府內,永世不得出府,身邊除了你安排的丫鬟外,不得再有其餘的人靠近。”
軟禁宋慷一輩子,或許不如直接殺了他。
這樣的屈辱,宋慷不會願意的。
事實上也果真如此,三人才剛商議完,陳義又進來,臉色難看,“回稟皇上,毓王自盡了,屍首正在運回來。”
宋垣真是瞭解宋慷,畢竟身上是一樣的血。
季無月伸手握住宋垣,十指緊扣,知道宋垣心裡未必不難受,年幼時宋垣和宋慷的感情不錯,宋垣總是喜歡跟着比自己大一些的宋慷到處玩鬧。
只是現在的宋垣從來不願提起那件事情。
罷了,一切都是註定的。
又是一年初雪時,一輛馬車緩緩駛進禹州,在府尹的門口停下。門口的家丁見狀,不免打量起來這有些奢華的馬車,猜測馬車上的人是誰。
駕車的陳義走上前,把一樣東西給家丁看,家丁臉色一變,立刻打開門迎上前道:“草民叩見——”
“微風出巡,不必聲張,你家大人呢?”
“大人正在府衙內審案,請……主子在裡面休息,奴才這就派人前去告訴大人,想必不一會兒就該回來了。”
“不用叨擾,我們坐着等就是。”
家丁一愣——這車上不止一位大人物嗎?
待車上的人下來時,一身白色的披風,內裡是藍色的常服,面若冠玉,神色自若,眉宇間帶着的疏離和淡漠叫人心中一冷,不免想到了這雪日裡飄散而下的雪花。
這人便是京城裡那位丞相嗎?
三年前丞相告老還鄉,原本的太傅輔佐大臣便接替了丞相之位,竟然是位丰神俊朗的人,而那些傳言在這位丞相面前,也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你看你非得這個時候來,再晚一日不是正好嗎?”
宋垣皺着眉把季無月扶下車,經過隴州那一年的戰役,季無月徹底算是不能再動武,身子也變得有些差勁,比常人還要弱一些,不過幸好這身子爭氣,也無什麼病痛,距離那年都過去了五年還從未生過大病。
誰知道剛決定來禹州探望林止修和李鶴,出發前夜便病了,高燒不退,讓宋垣擔心得打算改了行程。
可季無月不答應,知道錯過這一次,下一次便不知道多久纔有空閒的時間,硬是逞強來了。
“好了好了,你都念叨了一路,你累嗎?說是我年長一些該嘮叨,你怎麼比我要話多?”季無月難得有這樣的小脾氣,惹得宋垣不禁想笑。
一道笑聲引起兩人注意——他們可都沒笑。
回頭一看,竟是林止修拎着一包東西從外面回來,站在那裡看着他們倆,“貴客,進去坐坐吧。”
“止修——”
“他過一會兒就回來,我們先進屋,外面雪大。”
季無月和宋垣對視一眼,點點頭跟了上去。
雪下得依舊大,很快覆蓋了車輪和腳印,巷子裡的街道又恢復了白雪覆蓋的模樣,只是今日的府尹府內難得熱鬧起來,陣陣酒香從待客小室內飄出來,偶爾還有幾聲爽朗的笑。
門口的家丁縮了縮脖子,瞅着巷子口。
今兒,真是來了貴客,難怪雪下得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