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墨玉殺(3)



時莫歷後十年,十一月初,槐陽君與洵夏王對峙已一月有餘,廝殺一片,洵夏王始終沒有如預想中那般輕易拿下槐陽城。

此對峙一月之中,天下政客本以爲弗滄會藉機攻打洵夏,孰知弗滄不但沒有落井下石,凡是在槃良突襲洵夏邊境之時出兵解圍。如此,天下人心中便是明瞭幾分,這弗滄在落陽一戰之後元氣大傷,這個時候怕是改變軍事策略,與洵夏聯手對抗槃良與北姜了。

昔日有傳言“七國在,天下平;一國滅,天下亂”,也就是說西雲天下,若是七國鼎立,則天下國勢基本會處在相持平衡的狀態,若是一國滅去,則天下大亂。現在,弗滄國主也終於算是明白這個道理了。

只是,這或許又何嘗不是他休養生息的一種方式。洵夏好歹也是大國,國力從來不容小覷,尤其是雲清接受管理的這十幾年,洵夏之國力增長令天下人瞠目。現下弗滄與洵夏聯手,一來可以平衡緩解天下局勢,二來可以爲弗滄爭取恢復元氣的時間。

另外,就在洵夏內亂對峙期間,誰也不曾注意,從漠漣深處陸陸續續不斷有駝隊商人進入洵夏,目的直撲槐陽城!

這一年十月,槐陽城天現異常,素來四季如春的槐陽竟在九月一場大雪之後迎來一場極寒。

槐陽城的槐花與六月雪絢爛了三日,而後一夜之間盡數敗去。

明媚陽光的日子一直持續到落雪融化的那一日,在泥土表面的那一層水分被抽乾時候一場陰霾瞬間籠罩了槐陽城。昏沉的天氣一直持續了十餘日,終於等來了驟降的溫度,雪花紛紛灑灑,揚了近一月!

極寒的十月,陰沉的天,浩瀚湖上一片千里冰封、萬里雪飄,肅殺而、冰寒。

“哧——啦——”

輕輕地、悄然地,空氣中一聲細微的破碎聲響自冰下傳來,亂了這天地間死一般的冷寂。

是冰裂的聲音。

“想逃?”

一無情無緒的嗓音隨之響起,氤氳水波的中央,一身穿蛟紋玄衣的男子靜然漂浮於水中,緊接着有“嗷——嗷——”兩聲類似於遠古早已滅絕於天地之間的神獸嘶鳴響起,赫然往冰紋破裂處望去,一尾飄忽卻帶着渾厚力度的飛羽躍入眼中,再定睛一看,驀然看見一渾身雪白透亮的祥瑞神獸直朝着破冰裂紋處飛速撞去,那速度之迅捷,堪稱無形於影。

“昂——昂——”

眼看着那雪白神獸便要把冰裂處的青衣人給狠狠撞碎,卻突然,一聲龍吟橫空而出,阻隔了那威凜白鳳凌厲兇狠的攻勢,水下波濤隨即無意識地糾做一團。

洶涌成災。

“不自量力。”

那依然浮在水波之中的玄衣男子輕啓脣齒,從口中逼出一句,依然是波瀾不驚,可那雙滄海藍的眸子似被地獄業火燒得冥紅,此生生泄露了他心底無盡的恨意。

不殺陽鉞,此生怎能再苟且?

縱兮眼裡迸發出恨意,手中墨玉寶劍無意識地顫動,眼前白鳳與青龍兇狠激烈地糾纏在一起,身體裡靈力波動劇烈,一波又一波地喧囂而上,直衝得他頭腦一陣陣地發暈。

也是,這次是他第一次召喚出屬於自己的式神,上古白鳳,式神之王,靈力波動劇烈倒是正常,若然把握不好,也有可能會走火入魔,可是,若然能夠以式神殺掉此人,即便自己墜入地獄永無天日又如何?

他雲縱兮要的就是他死!

“嗷——嗷——”

又是兩聲刺耳嘶鳴,眼前白鳳忽然毫無預兆地將翅一震,有些許狼狽地往右避開數步,意圖躲避那青龍的當頭一咬,縱兮眉宇輕蹙,心中頓覺不妙,他看了不遠處那個辨不清喜怒的青衣男子一眼,脣間冷笑,右手再拈一個字訣,語氣鏗鏘:“墨玉爲籌,劍指爲天,白鳳,出!”

縱兮不曾想,眼前這個不是人的東西竟然也能如他一般召喚出式神來,而且還是至高無上的龍!

天下間怎樣強悍的式神可以召喚出與自身同樣的東西?!

隨着玄衣男子的一聲令下,一道閃耀銀光從墨玉劍中迸出,直射入白鳳的額角之上,銳氣,於一瞬,大震!

然,那青衣男子卻是毫不理會白鳳猛然振作的攻勢,只拈了一個字訣,便命令那巨的青龍回頭,直衝堅冰湖面,欲要一招破冰!

“你?!”

縱兮瞠大了雙眸,似想不到對方如此狂傲,居然毫不顧及自己式神的死活,毅然往上逃跑。

方纔絕殺一技赫然落空,體內靈力反噬,一口鮮血再也忍不住,不期然噴出,染紅了身前冰澈的湖水,他卻是毫不理會,右手再毫不猶豫地拈一個字訣,命令白鳳往那青龍破冰的方向飛去,欲要在它破冰之前滅掉它。

子棠一生怕水,而陽鉞殺了他今生最愛的人,是以,無論如何,他都要他死在子棠一生之中最怕的東西里。

但,時勢畢竟不等人,陽鉞又確實是使用靈力的高手,他早已算準縱兮這是第一次使用如此極端的靈力,又是召喚出白鳳,若是沒有破軍的力量,根本維持不了多久。因此,在對戰之前他一早就把握好時機讓青龍在白鳳施出第二招殺着的時候奪命而逃,破冰而出!

只要到了湖面之上,縱兮的靈力便再也難以爲繼,他的戰鬥力也可以大大加強。

“哧——哧——啦——啦——”

數聲冰裂之聲響起,那巨型青龍突然嘶吼一聲,碧色的眼中已然有了掙扎之色,“嗷——嗷——”

神獸白鳳的聲音再次響起,其尖喙不知何時咬緊了青龍尾,一刻不放。

可是,現在已然來不及了,陽鉞手臂再次一震,口中大喝一聲:“起!”

青龍應聲而出,龍頭一撞,終於破掉眼前的堅冰。

一瞬,重回人間。

“嚶——嚶——”

白鳳隨之飛出水面,帶起一陣激盪水花,那青龍在破冰的那一刻早已消失不見,而白鳳僅在空中徘徊數秒,低頭見自己的主人安然無恙,也只再次嗷叫一聲,便在高空之中逐漸消失。

只餘一陣薰風,與、寒露。

“陽鉞,你的主上究竟是誰?想他蒼堇雲也沒有這個勢力召喚出你這樣的東西,你竟如此狠毒?!”

墨玉之劍似乎感受到其主人的憤怒與傷痛,只在寒風之中發出一聲悲鳴,劍氣如虹。

陽鉞瞥了縱兮一眼,語氣漠然:“在其位謀其事而已,槐陽君難道連這一點也不知?”

“哈哈——好一句‘在其位謀其事’!陽鉞你好啊!”

那立於浮冰之上玄衣男子忽地長笑一聲,笑聲震天,帶着悲愴,令人惻然。

“哧——哧——哧——”

“啦——啦——啦——”

整個瀚海湖上未裂的堅冰赫然便在這催天撼地的悲笑聲中崩解,在他周遭化作尖銳碎片無數。

他肅然站在這些碎冰之中,冷顏如玉,就像掌管這寒天雪地從天而降的神祗,漠然俊美神聖不可侵犯。

“砰——零——”

手中墨玉長劍順勢往前一指,那成千上萬的晶瑩冰片便像颶風一般掠過那玄衣男子的衣袂、鬢角、蛟紋,直向陽鉞的位置攻擊而去!

漫天漫地的冰的晶紋,鋪天蓋地地襲來,即使對方有三頭六臂,亦逃不過這致命的一擊!

陽鉞眸色倏然一變,立刻往冰湖之上掠去,縱然他把縱兮弄至重傷,可是對方畢竟是白鳳之主,心中的仇恨又如此深刻慘烈,這般攻勢若然他避不開一半,那麼他今天必死無疑!

“砰——砰——砰——”

無數冰棱碎片破空而至,陽鉞盡舞手中長劍,極大限度地躲閃着那些似被那玄衣男子灌注了生命的冰塊,“咔嚓——”一聲銳響,數片冰片割喉而過,執劍的手無端顫抖,鮮血滴落染紅了臉。

眼看着第一波攻勢將要逝去,陽鉞深呼吸一口氣,欲要再次點掠腳尖往上逃遁,可是尚未等他回神,身前罡風驟然而至,天地間一片風捲雲涌。

“轟——隆——”

一聲驚雷炸裂浩瀚湖,眼前捲起玄黑一片,那俊美強大如神祗的男子赫然掣劍擊向自己的咽喉,劍風之猛烈陰邪已然超出人類的範圍。

那是能使天地萬物皆爲之變色的力量,他的目光肅寒無緒,眸色倏地加深,火紅之色澆上燃油,更點起熊熊烈焰。

那是能毀滅一切的殺戮之色。

破軍匿藏在體內的力量,已然甦醒。

陽鉞斂了斂眸色,擡手舉劍便要阻擋縱兮的雷霆一劍,縱兮冷笑一聲,眼神漠然帶着濃重血色,他劍勢不變,甚至更有加劇的趨勢,直順着那股疾風往陽鉞的脖頸中刺去!

“咔——啦——”

鬢邊髮絲驟然墜落,鮮血噴濺,巨大疼痛佔據身心,一條緊握寶劍的手臂乍然斷落,熱血汩汩而出,陽鉞悶哼一聲,及時接住自己下落的斷臂,他看了仗劍而立面無表情的雲縱兮一眼,再不停頓往上面掠去。

“哪裡逃!”

縱兮一躍而起,伸手一把擒住上掠的陽鉞,一狠力,往下一拽。那一瞬,破裂的湖面頃瞬之間再度結上堅冰。“砰——”一聲巨響,縱兮狠狠將手中不是人的東西摔在堅冰之上。

突起的冰凌刺穿身體,縱兮按住陽鉞,右手提劍將墨玉貫入陽鉞右肩,左右一把撫上他的心臟,眼中的烈火“轟”一下燒出點點金色,縱兮目色一沉,陡然一把生生揪出了陽鉞的心臟!

只是須臾,原本冷峻的人兒化作了一灘血跡,淡淡地有蓮花香飄逸出來。

縱兮斂了斂眼簾,原是血式神,難怪有如此強悍的力量。

“沙——啪——”

積雪不斷地自城外巨大的松樹華蓋之上墜落,熾熱鮮血蜿蜒了一地,那是一片廣袤無邊的常翠綠葉林,腳下腐爛落葉無數,人踏於其上,吱呀作響,如有未名生物蟄伏其下。

縱兮一刻都沒有鬆懈,他掣劍,墨玉劍的劍尖拖在地上,劃了一路的血痕。

如蔓延在地獄深處開了遍地的荼靡之花。

他踏着一路殘碎的冰花,狂風驀地呼嘯,吹散了他略帶凌亂的青絲,飛雪盈袖,銀色絲線沾染上雪花,透着那繁複的紋路,赫然現出一身古老的圖騰。

質樸而高貴。

“阿衿,兄長,”縱兮闔着眼簾,緩緩吐氣:“你們可以瞑目。”

“咚——”

“咚——”

“咚——”

樹林不遠處鼓聲震天,即使身在重重高大喬木之中,仍能感受到身心震盪。

雲縱兮眉眼一擡,血色雙眸似有緋紅琉璃在內波動,那鼓聲每震一次,他體內嗜血的力量便加強一分,直至第三聲時,體內殺戮的血液已然瘋狂!

“嚶——”

墨玉玄劍長吟一聲,劍中寒光向上,已然直指天際!

“轟——轟——隆——”

又是一聲驚天破雷直劈地面,雲縱兮神色一斂,色皎如玉的俊顏之上微露一抹冷笑,那笑不動聲息,隱隱帶着死亡的味道。

他似乎感受到前面城鎮之內有一道血的盛宴等待着他。

“倏——”地一聲,樹林中那抹玄影一掠,寒風一過,已然無蹤。

漫天滿地的熾烈火光,映入眼簾的全是火海一片,那跳躍的火焰氳上他的眼,化作更濃的烈焰。

“殺掉他!”

“殺掉他!”

“滅破軍!”

“滅破軍!”

城鎮之外,萬人舉劍吶喊,聲音震天,氣勢如虹,聽得人心膽俱焚。

破軍入命,搖光再度爆破,摧殘的光澤赫然掩去了北辰主位的光輝,以不可一世的姿態閃爍在蒼穹的北邊。

天下巫師命之爲“破”,正是昔日的天下第一美人!

不殺破軍,天下無寧日!

雲縱兮面無表情地立於一棵百年松樹之上,墨玉玄劍熱血未乾,劍身之處隱透黝黯光澤。

“啊!破軍在那裡啊!”

漫天嘶吼聲中,突然一人發現雲縱兮安然不動地立在樹端,立刻大叫。

“殺掉他!”

“殺掉他!”

“滅破軍!”

“滅破軍!”

羣情洶涌,萬人怒吼,神情憤懣,表情兇狠,更有激昂者,直接舉劍衝了過來。

雲縱兮脣角微扯,一個冰寒至極的笑靨已然綻開在臉上,他輕輕啓脣,道了句:“不知死活。”

“哧啦——”

墨玉寶劍玄光大震,劍氣洶涌成海,尚未靠近者,已然被突然爆發出的劍氣斬落成兩半。

血雨,頓時落了一地,化作落紅無數。

雲縱兮飛掠而下,玄色披風獵獵作響,蛟紋翩躚化作白鳳,自下而上席捲全身,彷彿天神來臨,不可一世。

屍首驟然跌落一地,那些士兵死狀之慘烈,令人心生畏懼,可,死了一波,仍然有更多不怕死的士兵衝上前來,舉劍欲要一刀砍死那名玄衣肅殺的男子。

劍風圍繞周身,體內靈力波動劇烈,那頭困在心中已久的猛獸終於甦醒,欲要掙脫掉枷鎖,破牢而出。

縱兮一刻不停,他甚至看都不看那些靠近他的人一眼,只姿勢有力而麻木地舉劍,一劍一

個,一步一個,一擰眉一呼氣一個,手起,頭顱滾落,所過之處,盡成血海,引起禿鷹長空高鳴。

“不要,不要殺人,我求你不要殺人……”

突然,腦海深處一陣劇烈刺痛傳來,他手下一頓,一顆眼珠倏然飛出眼眶,那士兵慘呼一聲,已然倒地。

“阿衿,是你嗎?阿衿,你在哪裡?”

他頹然拄劍在地,那女子曾經的懇切哀求驀然浮現腦中,他閉了閉眼,眼睫微顫,染了霜花,體內新一輪的嗜殺之息再次襲來。

“破軍,你生來便是要註定手染鮮血,唯一能幫給阿衿與雲清報仇的方法,便是用這一切骯髒的鮮血洗清他們身上的罪孽,你,無法回頭。”

身心俱焚,腦海之中又有一嘶啞的聲音傳來,他根本無法平靜下來,只能任由那強大殺戮的意念支配,不斷地舉劍砍殺。

“啊——”

又一個士兵的慘叫傳來,手中墨玉長劍重新染上鮮血,他睜眼,妖紅之火更顯激烈,欲要燃進面前所有生之器物才肯罷休!

雪,不知何時變成鵝毛,玄衣白鳳猙獰磅礴,腳下屍首堆積成山,人、不成人。

那手掣墨玉的男子脣邊始終噙了一痕冷笑,他腿上突地用力,碾碎了地上一名裝死之人的腕骨,慘叫之聲頓時響徹天際。

今夜,註定是一個殺戮之夜,而萬人陣,亦要毀在這名玄衣男子的劍下!

縱兮緩了一口氣,驀地從戰陣之中躍出,只是一落便已然回到了槐陽城的城池之巔。

夜色如墨,浩渺的蒼穹沉寂下去,除去北邊的破軍再沒有一粒星辰。

潑了墨的蒼天下,烈火映染半邊夜空。

就在縱兮躍上城樓的時候,身後的槐陽城內陡然竄出沖天的火焰。

毀城!

他在自毀城池!

陡然間,城外的人心中一片顫慄。這人活於人世之上,只要有所留戀,他便有所忌憚。一旦生無可戀,他便與世沉淪。

這個曾經天下無雙的男子,此刻怕是要與天下人同葬!

落下的城門緩緩開啓,仿似做着請君入甕的姿態。

那個男子,一襲玄衣,白鳳自下而上纏繞在身側。他從火中來,烈焰添卷着他的衣袂,卻灼傷不了他的身體。

長劍拖得,墨玉的鈍重,在烈焰中劃出一道深刻的軌跡,逼滅了一路的火色。

滄海般清澈的眸子裡,跳動着漫天漫地的火焰。

身後的城池,在烈火中熊熊燃燒。

衣袂獵獵,及地的長髮無風自揚,那雙滄海藍的眸子裡除去燃燒着的烈火,再無他物。

前方,黑壓壓的幾萬人馬,硬是被這玄衣男子的其實逼得連連退後,執劍在手,卻沒有一個敢上前對陣。

這個男子威勢此刻無疑是吞噬山河的,膽子稍微小一點的,硬是被這個男子步步而上的憤怒嚇軟了雙腿。只能怔怔地跪倒在地,眼睜睜地看着這個一身殺伐的男子步步逼近。

微微側劍,連眼皮都不曾動一下,下劍的時候,沒有絲毫憐憫。殺伐決斷,仿似在這一刻只是落葉飄零,連嘆息聲都不曾再有。

看不清男子是如何動的劍,墨玉拖在地上,發出沉悶的嘆息。在這沒有情感的嘆息聲裡,男子過處,留下具具屍體。

男子踏着屍體,拾步而來,每出一步,腳下便是發出“咯啦啦”的詭異聲。聲音雖小,聽在耳裡卻是振聾發聵,森寒的冷意令人毛骨悚然。

是怎樣的恨意,令這個男子如此發狠,即便是早已死去,他竟也意圖揉碎他們的屍身

忽地,男子動了動,一躍而起,踏過零散跌倒在地的戰士,如燕的身姿輕盈起落兩次

“咯啦——”

“咯啦——”

沉悶而清脆的聲音在空靈的夜色中傳開,只是輕輕一踏,脖頸陡然斷裂,頭顱與身體扭曲成詭異的形狀。後一位,自腰身處折斷,背朝天,呈滿弓斷裂之態,斷折出深深地陷進泥土裡。

殺戮來得如此洶涌。

烈火在海中燃起,覆滅天下之勢,如此一躍,又是修羅煉獄!

.

這一年,莫歷後十年。

這一年,槃良國主公子諫崩逝。

這一年,鬼谷先生謹謙出山擇主,槃良加入大統之爭。

這一年,弗滄慘敗落陽,落陽君朝變。

這一年,洵夏長公子云清逝世,洵夏國主崩,槐陽君於槐陽發動驚天政變,殺伐天下,血流成河。

時局動盪,天下恐慌。

一場大火焚燒了花都槐陽,一場大雪掩埋了火中的灰燼。

一輛馬車穿過鬆木林,赫然出現在冷卻戰場的平川上。

雪花飄得愈發稠密厚重,遠遠的只是一個模糊的虛影,眨眼之間便是來到了眼前。馬車一路奔來,厚重鬆軟的積雪之上竟然沒有留下任何碾過的痕跡!

斗笠之下的男子不由動了動目色,這人世之上果然由神一般的存在!

馬車在一丈外停下,駕車的是個白衣男子。

斗笠下的男子傾了傾傘,將積雪倒下,隨後矮身下去扶起雪裡的玄袍男子。嘴角的血漬凝結成冰,這個天下無雙的男子,此刻面容寧靜,仿似又回到了以前溫潤的樣子,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殺伐戾氣隨着他的沉睡,而消沉下去。

這一戰,他殺伐絕盡,來到這裡的活物一個不落,一泊血湖凝結成冰,儼然被深深埋在積雪之下。

只是,他縱使帶着不可一世的力量,終究經不起如此毀命般的拼殺。最後,這個男子終於倒在了雪裡。

白衣男子扶下車內的女子,女子被包裹在雪裘之中,白色的幕紗掩去的真容,一頭如緞的青絲鋪灑在身後。這女子亦是一襲玉白錦袍,往雪裡一站,仿似融在了天地之間,竟有些飄渺起來。

“多謝將軍護住阿……”女子一頓,清泠的聲音宛如天際傳來的銅鈴清脆卻又虛幻得很。

“咳咳……”女子捂着胸口咳起來,蒼白的手指沒有絲毫血色,只一眼便是知道大病未愈。

“多謝將軍護住槐陽君。”女子稍稍緩了緩,將方纔的話說完。

斗笠下,那男子淺淺一笑,道:“受人之託而已。”

如此,白衣男子扶了那幾乎死過去的男子將他放置到車內,女子微微福身一禮,便也上了車。白衣男子衝那身着斗笠的男子淺淺一笑,駕着馬車匆匆離去,一如來時的詭異,沒有留下任何碾壓的痕跡。

那男子留在原地,久久地望着馬車消失的地方,忽地蒼涼一笑:“雲清,你可瞑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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