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戰夜(2)



“將軍,國主派來使者,看樣子像是……”來報的將士頓了頓,擡眼望了一眼公子荼的神色,斂了斂聲音,道:“好像是來議和投降的。”

“議和?”

莫荼怔了怔,蹙起了眉頭,一場仗剛剛打下,他竟然派人來議和了,朝堂之上,是都要議和了麼?!

“投降?”剛毅的臉上流露出些許嘲諷的笑意,他說的是問句,卻如何聽都是冷然的陳述。

前方戰士奮血欲戰,年輕的生命在頃刻間赴往輪迴,而那個人竟在後庭之中笙歌漫舞。如今乾坤逆轉,他倒是要做這亡國的國主了!

“帶他去議事廳見我。”

沉了沉目色,莫荼冷冷發話,因着這個消息的傳來,整個人都能沁出霜來。他是一個軍人,他是莫氏的長子。作爲一個軍人,縱使戰死沙場,他也絕不允許他的士兵投降。作爲莫氏長子,當與北姜共存亡,他在,北姜在,他亡,北姜方纔能亡!

來報者縮了縮腦袋,今天這位使者怕是討不了好,縱使吃了這麼多年的敗仗,都不見公子荼有這般絕望森冷的神色。今日,方纔有所轉機,那位國主倒是迫不及待做亡國奴了。

“景逍,”公子荼忽地喚住準備退下去的將士:“過來。”

叫景逍的少尉怔了怔,神秘兮兮地將耳朵貼了過去。

公子荼圖輕輕在其耳邊說了些話,景逍目色一變再變,由最初的震驚到了然到欣喜。

“將軍早該如此!”少尉臉上露出期許渴盼已久的笑意。

“下去安排吧,這是下下之策。”卻也是上上之策吧,這一步,走得着實無奈。真是可笑了,他本是以忠臣而名動天下,如今這一步,怕是要讓天下人瞠目了。

然而,只要是爲莫氏一族好,有利於北姜百姓安穩生活,即使他公子荼揹負一世的罵名,他亦是萬死不辭!

“景逍,”莫荼蹙了蹙眉,再次喚住景逍:“若是失敗,你可後悔?”這個稍微征戰沙場多年,尚未娶妻生子,他還太過年輕了,他真心不希望這樣的男子沒有死於戰場,反而死於朝堂的敵對。

“嘿嘿,”景逍癡癡笑起來:“將軍這是說的哪裡話,跟着將軍有肉吃,您是衆望所歸,屬下求之不得啊!”

“去吧。”

剛毅冷然的陰霾,終於被景逍逗出柔和的笑容,冰山融去,笑靨開來,這位久經沙場的將軍終於拾得昔日的俊朗風采。

景逍又是微微一怔,原來這位名動天下的公子竟也是這般俊秀,若是沒有戰爭,這位公子定是溫潤如玉一般。只是可惜,蒼天不眷顧,奈何天亡北姜。

“走了走了,”景逍嬉笑着:“將軍一定要弄死那個娘娘腔,老子第一眼見到他就不爽,弄死了屬下回來分屍!”

“記得哦,要留給屬下分屍!”

消失在牆末,景逍亦不忘再三囑咐他要回來分屍,由此可見莫蘼派過來的使者有多麼讓他看不順眼。今日打了勝仗,算是心情好,怕是若是換了平日,那個人早就一刀被他砍死了。

莫荼斂了斂眉宇間的情緒,收拾一下,便是趕往議事廳接見使者。

到的時候,使者已然候在議事廳,莫荼在屏風後略略站了些許時候。來者應該是由丞相莫空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朝堂上聞了名的娘娘腔——王惠。從城樓上速速趕來,不會超過一炷香的時辰,並不曾讓其就等,然而此刻,王惠臉上的表情顯然是有些慍色。

王惠這個人,長了副姣好的面孔,文弱清秀的模樣,一雙丹鳳眼隱隱地流露着嫵媚,若是沒有言語和動作,當真是一表人才了。只是,偏偏卻是個娘娘腔。

莫荼心中冷冷的笑,他們這些朝臣,終日只知道在朝堂上耍嘴皮子,一旦有個風吹草動,跑得比誰都快。除了會擺擺架子,圖安享樂,留着他們還有何用。只是可惜,北姜的朝堂上,盡數皆是如此的奸佞之臣,殺都殺不盡。

“原是王大人,莫荼讓您久等了,真是罪過!”

莫荼斂了斂慍色,笑着從屏風後走出來,熱情地迎了上去。這些朝臣之間的虛僞禮數,終究還是要的,先禮後兵,自古如此。

“不敢不敢,長公子真是折煞本官了。”

王惠立馬斂了慍色,操上幾近誇張的熱忱表情,迎向公子荼拱手作揖。

這樣的換臉速度,盡數落在莫荼眼中,不禁大爲佩服這些朝堂上的虛僞之人。不過態度的傲慢,還是絲毫沒有收斂。嘴上說着不敢,實則卻是一臉的沾沾自傲,沒有絲毫的恭敬之態。

莫荼嘴角勾起淺淺的笑意,且不論他是北姜的大將軍,但是北姜長公子、國主之兄長這個身份,他王惠怕是見了也應當跪拜接見,如今卻是拱手作揖。由此可見,他眼裡該是如何不把他放在眼中。

姜國後期重文輕武,文臣甚是鄙視武官,是以纔會有莫氏的衰落。只是,莫氏一族的歷代國主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依舊奉行文治天下的陳規。今時今日,算是無力挽回了。

“大人請上座。”

莫荼將王惠迎上上座,並親自爲其斟上茶水,這才自己做到一側,笑道:“不知大人此番前來,國主有何旨意?”

王惠拂了拂袖,緩緩伸手端來茶盞,微微翹着蘭花指,將茶水送到了嘴邊,淺呷一口。

然而,只是一瞬,公子荼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何事,只見王惠“噗”一口,盡數將喝下去的茶水吐了出來!

莫荼大驚,莫非這茶水被景逍下了毒?

“哎喲!”王惠迅速從衣袖間取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嘴,操着娘氣道:“這是何時的茶葉喲?都有黴味了,還是人喝的麼?”

公子荼斂了斂目色,額角的青筋狠狠地跳了跳,再跳了跳。在他們軍營之中,這樣的茶葉已然算是上等中的上等,一般人是喝不到的,即使是他莫荼,弄到這樣的茶葉都捨不得喝。

而他王惠竟然用上了如此誇張的表情!

這北姜的朝堂之上,那些文臣到底過的是怎樣奢靡的日子,是否有體諒過百姓的疾苦,是否有把在前方征戰的戰士放在心上!

真是該死!

這天下本沒有造反謀逆,只因爲政者不施仁德,逼得天下百姓揭竿而起。

“實在是怠慢大人了,只是軍中並無再好的茶葉,還請大人將就將就。”莫荼帶着抱歉的笑意,難怪景逍想要弄死這廝,絕對該弄死。

“不喝了不喝了。”王惠蹙了蹙眉,甚是嫌棄地翹着蘭花指將茶盞推得遠些,生怕一盞茶水玷污了自己的身份。

“本官此次前來是奉了君上的旨意,”王惠頓了頓,擺上了官腔:“竟不曾想方至此處便是聽聞長公子打了勝仗。不過,君上已然下了旨意,一言九鼎,斷斷沒有收回之理。何況一時之勝負,並不能穩保我國主無憂,今或許是他弗滄大意了,我軍方纔能取勝……”

並未換去戰袍,盔甲上的鮮血尚沒有乾涸,公子荼的目色一沉再沉,按在腰間佩劍之上的手指緩緩收緊,愈收愈緊。

“爲保我北姜百姓免於戰火,爲使君上無憂,我等爲人臣者自是應當替君上分憂。”王惠微微眯着眼睛,勾勒着一副極盡了嫵媚的笑意,翹着蘭花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卷着胸前的頭髮,極爲悠閒極爲自得。

“這個道理,長公子不會不明白吧?”

最後一句落成,莫荼握在劍上的手指,此刻已是指骨分明。

“如此,大人是奉了君上的哪般旨意?”公子荼淺淺地笑,森然的冷意,一點一點地擴散開來。話已至此,若是還不明白這個娘娘腔的來意,他莫荼真的可以當下死去。

果真被景逍那廝給猜中了。

“落陽君公子荼接旨!”王惠站起身子,拂了拂衣袖,扯着娘氣的語調,甚是慎重地吆喝起來。

莫荼斂了斂眉目,嘴角勾起淺淺地笑意,

徑自斟了杯茶水,細細品嚐,這茶葉難道真有黴味,怎的他就沒有喝出黴味來?

“落陽君?”

王惠蹙了蹙眉,竟不曾料想這位以勤勉忠正而名動天下的公子,此刻竟藐視了王權,藐視了北姜國主!

“讀吧。”落陽君此次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輕呷一口茶,緩緩放下茶盞,然後才慢悠悠地擡眸看他。

他堂堂公子荼,好歹也是北姜的長公子,在沒有上戰場的時候過的也是錦衣玉食的生活。他曾經品過的上好茶葉,怕是王惠這種小人此生都沒有機會看一眼,方纔竟做出如此行徑,他是要給她莫荼下馬威!

“本將軍坐着,一樣可以聽得清楚,大人如實說來便是。”莫荼淡淡道,一臉的笑意,渾然無害。

然而話語與語調,相比於之前,卻是迥然不同。

“落陽君,你要藐視國主麼?!”王惠勃然大怒,於他看來,公子荼不過是一介武將,他王惠好言以待算是很給他面子,而他竟然公然藐視國主!

“王大人!”公子荼按着佩劍緩緩站起:“王大人自行宣旨便是,本將軍自會聽着!”

目色一凌,多年沙場的凌冽,陡然間將所有的威勢壓了過去,殺氣“噗”一下鋪張開來,寒氣滲進衣袍,傷了毛髮。

“你……你這是要造反麼?”王惠的氣勢陡然弱了下去,連連後退,退無可退,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

卷旨落地,鋪展開來。

公子荼嗤笑,這樣的人,怎麼還有臉活在這樣的亂世,只是微微施壓,竟連站都站不穩!

俯下身去,自行撿起地上的君旨。這樣一道旨意,他甚至連看都不要多看一眼,無非是要他罷兵,然後向弗滄遞上降書。

呵呵,這一羣昏庸荒靡之人,難道真的以爲只要罷兵投降便可以獲得一世安寧麼?!

真是笑話,夙流的前車之鑑,他們只當是沒有看見,一廂情願地以爲只要罷兵言和,然後奉上北姜的大好河山,便可得以苟活。殊不知,這樣只會死得更快些!

略略掃了一眼君旨,內容不出所料。

“你這是死罪!”王惠伸着蘭花指,顫顫巍巍地指着公子荼,宣佈他的罪數。

“呵呵,”莫荼嗤笑出聲:“怕是我那親愛的兄弟早已想置本將軍於死地了,今日難道是要明着對方我這個兄長了?”

“你……你難道不怕天下人恥笑?!你可是堂堂公子荼,以勤勉忠正而名動天下,如今你竟是如此藐視國主之威,你可當得起這個名號!”

終歸是丞相莫空看中的人物,原先倒是以爲只是憑藉一副好皮囊才得以關照,如今看來,此人倒是有幾分才華,一張嘴皮子,利索得很!

莫荼笑着,微微斂了斂眉目,他的那個兄弟,曾經他亦是一廂情願地將他視爲手足。可是,自從他登臨帝位,受着丞相莫空的挑唆,他何止是一次派人前來暗殺過他!他這身上傷痕累累,有無數是在戰場上刻上的,還有一部分便是拜他莫蘼所賜!

那個兄弟,那個所謂的手足,他在下手的時候,可曾想過,他們是兄弟!

至於“公子荼”這個名號,呵呵,是以勤勉忠正而名傳天下。他莫荼素來勤勉,以後更會一如既往地勤勉。

“忠正”?

何爲“忠正”?!

他莫荼忠的是北姜,是莫氏一族,是所有姜國的臣民,而非他莫蘼,更非是他莫空!!他莫荼亦不是癡愚之人,從來都是知道何爲正義,於國之有利即爲正義,於百姓有益即爲正義!將天下、將百姓至於水深火熱之中,任人宰割,此乃非正義!

這其間的是是非非,還是留與後人評說,他從今日其便只做他認爲是對的即可。

“這個就不用大人爲本將軍擔憂了,大人還是爲自己多多考慮便是!”

“你欲何爲?!”王惠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因爲怕極,是以此次連蘭花指都沒敢伸出來。

莫荼一凌目色,狠狠地剜了王惠一眼。這個人近些年仗着丞相莫空的寵幸,不知道在背地裡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這個變態,這個娘娘腔,心理定是扭曲的,長了一副男人的好皮相,行爲舉止竟如青樓裡面的女子一般,他是把北姜的朝堂當作了他一人的賣笑場所麼!

傳說這個人沒有什麼嗜好,唯一的嗜好便是喜歡虐待美貌的年輕女子,虐待致死。無論心裡有多苦,都不該把自己的鬱結之氣撒到無辜之人身上,而他竟是如此陰戾殘忍。

人生於這個世上,所有的路皆是自己的選擇,既然選擇了這一條不歸路,那麼自己就應該承受得到同時所產生的後果。斷不能似如他王惠這般,一面享受着利益,一面憎恨着給予他利益之根源!

如此沒有擔當的男人,不該活在這樣的大爭之世。

王惠面如死灰,他不曾想這位名動天下的公子,在這國之存亡之際,竟然會選擇造反。這世上的人,莫過於兩類,不爲名,即爲利。

顯然,這公子荼是屬於前者,這個公子本該是一生注重禮義廉恥之人,君君臣臣的道理,他恪守得比任何人都嚴謹。丞相莫空曾如是評定這位公子:極重名譽,愚忠迂腐,一生爲名,爲名所累。

然而,今日這等架勢,他是真的要反了!

王惠頹然坐下,整個人一下子失去了精氣,萎靡於座位之中,即便是垂死掙扎的勇氣都沒有了。能走到今天,有些事東西他還是明瞭的。

譬如此刻,他便很是清楚,像公子荼這樣的人一旦謀反,那絕不是兒戲,反撲的氣勢足以在頃刻之間於北姜改朝換代。眼前這個男子,目前聲望極佳,勢力極佳,時機恰如,當時該反之時。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這個道理,他王惠還是讀過的,現下用在公子荼身上,他倒是立馬明白了其間的道道。切身體會,終身難忘。

這個時候,王惠倒是希望自己少讀寫聖賢書,如此自己也能明白得少些,此刻也不至於會如此恐懼了。

“來人。”

莫荼輕啓薄脣,冷冷吐字。禮義廉恥固然重要,名望亦是固然重要,只是這些與國之存亡相比、與北姜百姓之安危相比,全他媽是個屁!

還是那位玄衣男子看得清楚,魚和熊掌不能兼得,好生掂量着,所有一切皆不能與莫氏一族之前程相比。以前是他迂腐了,猶豫這麼多年,終於還是走上這條謀逆之路,若是早些下定決心,或許北姜也不至於丟了半壁江上,更不至於惹上亡國之危!

一聲輕喚,在外等候已久、幾欲衝進來的景逍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衝了進來。

“將軍,你怎麼沒弄死他?”

首先衝進來,開口便是冒出如此令人悚然的話語。

王惠的臉色白了白,在白了白,一雙受驚的眸子,跳動着絕望的光澤。只是,下一句,直接讓這位“纖弱”的文臣暈厥了過去。

“將軍是要屬下活着分屍?”

今日之戰,一吐胸中鬱氣,這麼多年積攢的陰霾一掃而盡。這位素來性子爽朗的少尉,今日終於一展他本質的幽默,在王惠暈厥之後,終於惹來了更隨進來的一干人等。

公子荼舒展了眉目,斂着聲音,道:“他的罪行,還不至於分屍。他是如何虐待那些女子,如是還回去即可。”

一語出,四下皆靜,個個面面相覷。他們從來沒有發現過,原來這位名動天下的公子,竟還有如此“陰暗”之一面。估計這位王大人若是醒着,應該會被直接嚇死。

“將軍威武!”

景逍嬉笑着,他跟在莫荼身側多年,他的脾性他還是瞭解的。這便是這位公子的幽默,絕對的冷幽默。這世上,還有那個瘋子會願意幹那娘娘腔乾的事,否則,豈不是與他是同道中人了了。

“拖下去,趕緊拖下去。”

景逍乘機踹了兩腳癱軟在地上

的王惠,那個心情是相當爽的。

然而,踹了幾腳之後,立馬換了一副甚爲嫌棄的表情,將戰靴狠狠地在地上來回摩擦幾遍,口中唸唸有詞:“咿呀,髒死了髒死了。一不小心踹了這個娘娘腔,老子的鞋子都被弄髒了!趕緊搓搓,搓搓!”

“搓死了也沒用了,已經髒了!”莫荼少有興趣地搭話。

之所以會嫌此人骯髒,只因這個男子妓女不如。王族貴胄,或是富貴人家的公子,閒來無事總會養些孌童,供自己或是來客玩耍。王惠這個人便是孌童出生,是莫空一手培養出來的。

“那換一雙唄?”景逍擡了一隻腳起來,送到莫荼眼下。此刻心情大好,完全忘記了某事,只是單純地想要耍耍嘴皮子。

莫荼一低眼,便是撞上一副慘不忍睹的景象,一時之間張了張嘴,竟吐不出一個字來。

景逍的表情滯了滯,莫荼是一副活活見了鬼的模樣。只是一瞬,他臉上的表情亦是退了下去,斂盡笑意,“嗖”地收回腳,緊抿薄脣,轉身就走。

“站住!”

一聲厲喝,陡然喝住了年輕的少尉。

這個少年從十一歲開始便一直留在他身側,他莫荼膝下無子,是把他當了自己的孩子來教育。方纔那副畫面,着實刺痛了他的心!

戰靴底下,層層磨破,裸露出厚實的腳板,腳板之上赫然磨出層層老繭。現下,經歷一場大戰,那些老繭陡然磨破,露出裡面的鮮紅的肉來!

“疼不疼?”

莫荼緩緩走近,矮下身去,輕輕扶起他另外一隻腳。眉頭蹙得更深了,果不其然,兩隻腳的傷勢同樣嚴重,若是如此下去,他這兩條腿,豈不是要廢掉!

“當然不疼啦!要是疼得話,屬下自然會去換雙靴子,我又不是傻子。”景逍笑着,一副無所謂的摸樣,如果不曾親眼看到這樣的傷勢,接會被他的的無害給矇住!

腳下的肉幾乎翻卷開來,染了曾厚厚的泥灰,堵塞了血漬。若非長年在刀尖上過活,腐肉屍體見得多了,一眼斷斷不會分辨出他的血肉!

莫荼頷首,微微斂了斂眼簾,眼睛裡面很熱,似是着了火一般。一閉上眼睛,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剝去層層泥灰,裡面森森白骨!

等待情緒緩下去,莫荼緩緩站起。呡了呡脣,終究不能像女子一般落淚,血氣男兒從來流血不流淚。

“是個男人!”莫荼拍了拍景逍的肩頭,戰甲發出沉悶的聲音:“是個男人!”

如此便是這位將軍僅能給出的讚賞,當然亦是最高讚賞,勝過人世間任何關懷的話語。這,是對一個軍人的肯定,是對一個熱血男兒的肯定!

“其實很痛的好不好!”景逍蹙着眉哀怨,莫荼這兩下拍得有些重了,本已麻木的腳板,此刻終於還是生疼起來。

莫荼淺淺地笑,知道疼,說明還有知覺,有知覺便有康復的可能。

“拿着。”

沉了目,一伸手從懷裡取出一物,狠狠地塞在了景逍手中。用的是命令的口吻,絕對不容拒絕。

“這是何物?”景逍攤開手細細觀摩掌中的珠子,如此色彩,美得不可方物,不用想都是值錢的東西。只是,他確實鬱悶了,這要打賞,也不至於拿出如此珍貴的夜明珠啊,那個金瘡藥,或許更實惠。

“溫涼珠。”

“啊——”

一聲似有若無的迴應,然而景逍卻是離了三魂丟了七魄,一副活見鬼的摸樣,嘴巴張得老大,竟再吐不出半個字來。

是人,只要提到溫涼珠或是鮫珠,都是知道的。縱使他景逍沒有讀過多少書,這鮫珠的大名還是有所耳聞的。

如此珍貴的東西,他竟然就這樣送了人!

“吞下去吧!”

“唔——”

剛想退回去,熟料莫荼快人一步,一伸手,拿了珠子,二話沒有,立馬塞進了景逍的嘴裡。

溫涼珠一入口,便似化了一般,順着喉嚨滑進了肚裡。

景逍大駭,全然不知該如何自處。怨憤地望了一眼莫荼,死死地掐着自己的喉嚨,意欲將其吐出來。

只是,整個臉憋得通紅皆沒有效果。立馬雙手撐地,呈倒立姿勢,來來回回在地上爬着。

莫荼斂着眉目,一臉肅靜,他靜靜地看着景逍自己耍猴。

這溫涼珠入口即化,須臾之間便會與人的血液融合在一起,若非人之正常死亡,或是外界強悍的力量將其凝結出來,絕不會再離開身體。

景逍此刻的行徑着實可愛得緊,大有耍猴的派勢。

“若是半柱香的時辰之內,你沒有把腳下的泥灰洗盡,它們將永遠成爲你身體的一部分。”莫荼好生提醒,服下溫涼珠,半柱香的時辰後,身上的傷口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景逍一怔,立馬倒着“飛”了出去,他可不想一輩子腳底生“輝”,他還沒有娶到老婆呢!

莫荼望着他出去,淺淺笑,這一言果真是厲害,他是摸準了這個少年的心性。

然而,只是須臾,笑意終究還是凝固在了臉上。

浴戰多年,前方戰士連鞋都沒有一雙,而後庭朝堂之上卻是極盡了奢靡。十餘年的戰爭,北姜的百姓是齊了心要與國家共存亡,爲了支持他落陽君,皆是緊衣縮食。

莫荼的眼裡滿是愧色,作爲三軍將領,他的部下穿戴無好,他竟然絲毫不知,是他愧爲統兵之將!

如今,朝廷剝削慎重,百姓的供給甚至不能滿足士兵的正常的穿戴。十餘年的仗,真是打窮了一個北姜啊!

北姜的戰士苦,即使打了勝仗,亦是沒有資本得到三軍犒賞,北姜的百姓更苦,即使沒有戰爭,依舊要承受朝廷的無盡剝削。作爲北姜的臣民,還真是不易!

只是,縱使如此,對於這十餘年的戰爭,他莫荼依舊不悔。好死不如爛活着,只要生命猶在,就有希望,只要活着,便有指望過上好的生活。

莫荼斂了斂眉目,時至現在,捷報尚沒有發出。時間緊迫,必須乘着如此空擋,連夜秘密趕至朝中,現下,有比戰防更爲重要的事情!

“報!”

忽地,下面又有人來報事。

“何事?”莫荼隱了情緒,擡眸望着來者。

“落陽君公子荼接旨,君上有命,落陽君速速回朝待命!”

侍衛尚未來得及稟報,來者便是匆匆而入,腳步不曾站穩,便是迫不及待地宣讀君旨。

“回朝待命?”莫荼若有所思地反覆咀嚼着使者口中的“回朝待命”。此刻想來不禁好笑,落陽便是北姜的王都,何來回朝待命之說!

“落陽君公子荼接旨,君上有命,落陽君速速回朝待命!”

思索之際,便又來一使者,目的無二。

“報,將軍,後面又來了!”侍衛匆匆而入,後面接連而來,竟是如此倉促急迫!

“落陽君公子荼接旨,君上有命,落陽君速速回朝待命!”

如此反覆,十三道君旨接踵而至,竟沒有片刻停歇。如此數量,如此緊迫,由此可見國位上的那個人此刻真是容不下他了。所謂的回朝待命,若是回去,可還能活着走出來?

莫荼按了按腰間的佩劍,微斂着眼簾,兄弟之間還真是心有靈犀,他也終於按捺不住了。與弗滄前前後後對抗十餘年,真正的戰爭不過近些年,怕是弗滄王早就恨絕了他。若是沒了他公子荼,莫蘼的求和苟活之路怕是會容易些許。

這一場流血之變躲之不過,莫荼只是向身側侍衛使了個眼色,侍衛便是明白了意圖。一縱人馬迅速貫入,一舉拿下十三位使者。

莫荼大步出門,皓月斜去,東方似有些許的光亮,黎明在即。

一隊人馬秘密離開落陽,前往百里之外的臨時“後庭”,誰都不曾想,一場驚天之大變即將震驚天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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