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齊舟提着水囊和食物再次返回剛剛搭好的石圈,發現許暮不在水中,聽聲音正在岸上石牆後喘息,賀齊舟走進爲自己建的南側石圈裡問道:“怎麼樣,感覺好點沒有?”
“水裡泡久了感到熱,一出水沒多久寒意又由內而外冒出來了。”一牆之隔的許暮答道。
“我好像也是這樣,現在又有寒意冒上來了,這個寒毒應是間歇性發作,可能砂毒裡的那一成陰寒之物也在起作用,你上岸時可別再穿着那身溼衣服了,現在風大,會受不了的!”
“是不是偷看了!”許暮怒喝。
“真沒有,你一動我就聽到溼衣服的聲音了,快把衣服脫了吧,我保證不偷看,也不明看。”賀齊舟勸道。
隔壁便傳來脫衣的聲音,其實岸上石牆是用那種又平又扁的大石塊壘起來的,還真沒有多少空隙,賀齊舟老老實實地背靠石牆繼續問道:“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帶下來了。”
“不要,不過口渴,你把水囊遞過來。”
賀齊舟將水囊從石牆上傳了過去,許暮伸手接過,月光下嫩白的小臂與微微曬黑的纖手形成顯明的對比。
賀齊舟聽到許暮再次進入水中,自己寒毒也再次開始發作,便脫下那身官服,赤條條地也鑽進水裡,想再聽聽許暮的脈象,剛探出頭,隔着一尺高的石牆向對面看去,池子裡月光透過氤氳的熱霧,正如夢如幻般地照在許暮的臉上,賀齊舟就像是見鬼了一般,驚掉了下巴,嘴張得可以媲美剛纔進攻時的那條巨蟒,小眼睜得足有許暮眼睛那麼大了,眼前的一幕彷彿瞬間將其帶入了夢境……
“沒想到吧!”對面傳來小雪銀鈴般的聲音,一張精緻得無以復加的俏臉正露出既得意又羞澀的笑意,透亮烏黑的一雙大眼閃着精靈般的光彩,笑容下俏鼻輕聳,鼻根處頓時出現無數條如水波般的細紋。一頭烏黑油亮的秀髮好像又長了,黑壓壓地一大片漂在身後,微微起伏的水面上,粉頸下的雪白香肩也隨着水波的盪漾時隱時現……
賀齊舟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好疼!看到的是真的!會不會換了個麪皮?可她一點工具都沒有,不會這麼貼合吧?
“過來點,讓我摸摸!”這是賀齊舟醒來後對許暮說出了第一句話。
許暮一下子氣得柳眉倒豎,滿臉通紅地問道:“你,你說什麼?”
“別誤會,我,我只想摸摸這張臉上是不是戴了麪皮,你,你真的就是小雪?”賀齊舟問道。
“假的!”許暮賭氣般地轉過身去。
……
“那臉上的胎記是怎麼回事?不是說這張臉跑江湖沒法見人嗎?張沐風真是你親弟弟?你到底姓許還是姓張?你真和蕭寄懷有婚約?不行,不行,腦子渾掉了,你再不和我說清楚,我熱毒寒毒要併發身亡了。”賀齊舟已經確信聽到的是小雪的聲音。
“好啊,想知道也可以,不過我覺得今天吃虧吃太大了,你總也得表示表示吧?”許暮笑語盈盈地緩緩轉過身來,兩尺多長的秀髮輕柔地繞在頸間,更顯無限嫵媚。
“吃什麼虧?”賀齊舟一臉無辜。
“哼!誰叫你亂看的?”漸漸恢復生機的許暮再也沒有剛纔生離死別時的悲慼。
“那你想怎麼樣?”賀齊舟無奈問道。
“你自己看着辦。”許暮很喜歡看賀齊舟有些發急的樣子。
“好吧,我懂了。”賀齊舟說完嘩地一下子從才能沒過大腿的水中站了起來。
“啊——你混蛋!”許暮一邊捂住雙眼一邊想轉過去,只是瞥到賀齊舟手裡好像還提了一大塊布遮住了要害,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不過賀齊舟潔白健碩的軀體倒真是有些賞心悅目。
“我的巾帕給你了,這是白天從你那件袍子上撕下來的布塊,當時想用來替你擦血的,現在就用來洗澡了,好了,看也看過了,可以說了嗎?”賀齊舟眨巴眨巴小眼,惡作劇後露出一臉期待的眼神。
“沒看到!”許暮三個字剛說完,見賀齊舟一手團住布塊,一邊想要再次站起,忙道:“不要看了,不要看了。”
賀齊舟得意地說道:“嚇嚇你的!快說吧,你到底是誰?搞不清這個,說媒都沒地方去說!”
“想得美,誰要嫁給你了!”許暮嬌嗔道:“我真名叫許暮雪,朝朝暮暮的暮,漫天飛雪的雪。我從沒說過自己臉上有胎記,是你自已爲是的在亂猜!”
“那我在肅州路上看到的……”
“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方不方便跑江湖啦?我覺得你那個胎記的想法挺好的,那張麪皮可是我娘和我一天一夜的心血哦,黑乎乎的沒人願意仔細看就更不容易發現易容的破綻了!”許暮愈發得意。
“那張沐風……沐字不一樣也就算了,怎麼姓都是兩個?”
“想不想聽故事?”
“想!”
“當年我母親悔了婚約去追楊徵與何青山,最後卻嫁了個不會武功的窮酸秀才,將我外公那叫氣得……”
“你可別三心二意哦!”賀齊舟央求道。
“去去去,別打岔,我娘那不叫三心二意,是何青山和楊徵互相謙讓,要我,我也會生氣的。”許暮接着說道:
“和我娘訂親的是蕭薊雄,也就是蕭寄懷他爹,蕭薊雄的母親也是公主,算起來她們還算是表親,當時外公連聘禮都收下了,咱們張蕭兩家的聯姻皇帝非但沒有阻撓,還大力促成。你知道是爲什麼嗎?
因爲我們張家主戰,只要將北周趕回關外,張家就不用一直處於提心吊膽的備戰狀態了。而蕭家則一直猶豫不決,爲了給蕭家壯膽,更爲了齊心北上,張家便決定將下一代最優秀的人物——我娘嫁給蕭家的接班人蕭薊雄。
給的嫁妝是位於河北的四十家錢莊,也就是讓蕭家的錢莊在京畿河北一帶一家獨大。沒想到我娘這一逃婚,將兩家的如意算盤都打破了,外公說他都被氣得吐了好多血。可我外婆偷偷告訴我娘,外公在吹牛,最多就是氣得吐了些唾沫。”
“那後來嫁妝仍舊送出去了?”賀齊舟知道現在北方几乎只認蕭家錢莊了。
“也不算吧,外公厚着臉皮親自去退聘禮,那是差不多值一千兩黃金的珍珠寶玉,可軟磨硬泡之下,蕭家家主蕭遠征就是不接受,還說既然兒子無緣就將緣份留給孫子吧,其實心裡想的還是我家的那四十個錢莊。外公沒辦法,回去給老太公狠狠訓了一頓後,還是將錢莊給了蕭家,算是將來下一輩的嫁妝,沒想到就落到我頭上了,你說氣不氣人?”
“氣人!”賀齊舟義憤填膺地說道:“那你再退婚後會有什麼後果?”
“四十家錢莊遠遠不止那個數,蕭家已經佔便宜了,他們哪會怕我們退婚。”
“願不願意打仗光靠嫁個人就能改變想法嗎?”賀齊舟還是有點擔心這椿皇帝和兩大世家都支持的婚姻。
“就是呀!退婚後,我爹能娶到我娘還是多了些周折。因爲外婆支持我娘,她可是公主,我外公也沒辦法,就想了個主意想給自己一個臺階下。”
“什麼主意?”賀齊舟配合地問道。
“我外公要我父親答應,他們生的第一個男孩要姓張!”
“答應呀!這有什麼,我不就跟我孃的姓嘛!”賀齊舟趴在池中間的石牆上,輕鬆地說道。大多數人或許很看重姓氏,但賀齊舟從來就沒有這種想法。
“聰明!我爹雖然窮,可一點也不酸,當場就答應了下來。”許暮輕拍賀齊舟頭頂,讚許道,因爲水汽中月色朦朧,目光無法穿透水面下半寸,所在泡在水裡的許暮也不怕賀齊舟看過來。
然後想學賀齊舟的樣子也想用雙臂搭在石牆上,只是嫩藕一樣的手臂才擡起來,身子也隨之微微上浮,發現賀齊舟的目光有些異樣,馬上意識到了什麼,急忙蹲了下去,一手狠狠地又打了賀齊舟頭頂一下,怒道:“還看!”
剛剛被輕拍一下頭頂的賀齊舟還來不及高興頭上就重重地捱了一下,可憐兮兮地問道:“怎麼下重手了啊?繼續講下去呀。”
“所以我弟弟就姓張了,老祖宗還把他排進了張家繼承人的位置,還排得挺靠前的。我娘說,生我的時候是傍晚,天上正好飄起小雪,所以我爹將我取名暮雪。
“那你弟弟出生時正好颳起春風?如沐春風?”賀齊舟猜道。
“猜對一半,他之所以叫沐風,是因爲生他的時候是是半夜,時值盛夏,一陣大風把房間裡的窗閂都刮斷了,一房間的東西都被風颳得亂七八糟,本來我娘想給她起名叫大風,狂風或是夜風,可我爹堅決不同意,才取了沐風這個名字。”
“張狂風?看出來了,你像你娘。對了,那日在白雲樓上看到的年輕女子就是伯母?比我娘好看多了。咱爹就是工部侍郎許輕寒大人吧?江堤修好了嗎?陳家有沒有再使壞?”賀齊舟雖然捱了打,還是腆着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