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壯士是誰?以前好像沒見過他嘛。”鮑安指着樓下不遠處仍在調息的賀齊舟問道,那人殺敵好像也太輕鬆了點。
“我兄弟,厲害吧?揭穿水堂詭計、及時向榆關報信、多拖住赫連兩天全靠他!鎮北關內的弟兄能撤回來,也靠他!”姜爍低聲說道。
“是啊,是啊,大人,您沒看到,那位仁兄一手就能拍掉幾十支箭。聽後面那隊兄弟說,他還在幾百人的周軍包圍圈裡殺進殺出,一個人就殺了上百人,然後從容退走,後隊的兄弟一個都沒死……”隘口的那名哨長顯然是鮑安的親信,見長官問起,立即崇拜地嚷了起來。
賀齊舟心中苦笑,怎麼都翻倍了說啊。
“爹——”城頭響起一名女子的叫喚聲。
“胡鬧!你怎麼上來了?快退下去!”柳系舟見自己女兒衝上城牆不由得大急。
“你沒武功都上來了,我怕什麼?娘又帶了五百人過來了,讓我和您說一聲。”來人擡頭說道。
賀齊舟一聽聲音怎麼這麼耳熟,睜眼一看,這不是柳臻嘛?
而柳臻也看清了唯一坐在地上的那人,那張臉她可是親眼見過的。她是知道賀齊舟失蹤消息的,不由得又驚又喜地說道上:“咦,你回來了?”
賀齊舟心中更驚,眼前的柳知府竟然是柳系舟!他不是同知嗎?何時變成知府了?難道這個傾心守城的柳知府真不是那個自己心中一直認爲心狠手辣的柳系舟?見柳臻認出自己,賀齊舟也不想失了禮數,起身向城樓拱了拱手,道:“見過知府大人、參將大人,柳小姐,好久不見。”
“你回來就好,聽說晴柔她們都急死了!”柳臻道。
“你們認識?”柳系舟和姜爍同時問起。
“同鄉。”“嗯。”賀齊舟與柳臻幾乎同時答道。
“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他們又發力了!”賀齊舟見又有青龍寺的人飛身上牆,也顧不得寒喧,直接匯入自己的那個五十人隊伍,有他在,他這一隊的傷亡明顯要比其他隊伍小很多。
“臻兒,你快下去,有話以後再說,不要耽誤了正事!”柳系舟也急忙將柳臻攆下城牆。
申時,近黃昏,周軍大帳。
“殿下,他們好像遠不止三千人,明顯有人換防,另外還有許多壯丁一直在送石料!”一名輪換攻城的千戶剛剛自城頭僥倖返回,不甘地說道。
“我們也發現了,你先去歇歇吧。”赫連長盈揮手讓屬下退去。
“要不我去看看?”烏石陰聲說道。他可是答應過皇帝,要火速拿下榆州的。
申亭古忙道:“師父,我去試試吧,您一動就出血,還是安心養傷吧,這一天下來,城頭並未出現新的高手。”
“大人,還是我們去吧,他們大約五十人一隊,專門圍攻衝上去的好手,隊伍中甚至有成宗高手,我們已經摺了兩名都尉了,您去太危險了!”火堂剩下的三名都尉也都輕傷在身,對於城上的遭遇,至今心有餘悸。
“所以我更要去,我們這次派出了半數的力量,不能再有損失了……”申亭古道。
“你可以換套重甲,混在雲梯裡上去,身後多跟幾個好手。小心他們砸油罐後點火。”烏石道。
“好!”申亭古正有此意。
“申堂主千萬小心!”赫連長盈道。
“知道了,謝殿下關心。”申亭古走出帳外,斜陽下,百丈外的城頭仍在鮮血飛濺!
……
“軍中已經死傷一千五百人了,柳知府帶來的人也死了三百多,再這樣下去我們可撐不過今晚啊!”鮑安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了。
“死光了也要守!士兵死了我們上,我們死了有壯丁,壯丁死了還有婦孺!如果此城一破,死的可遠遠不是數千!那些百姓爲何要捨命過來守城?他們都不怕,你怕什麼!”柳系舟怒道。
“我不是怕,不,不,不就是有點擔心嘛!”鮑安叫屈道。
“鮑將軍,能守一天就守一天,能守一時就守一時,你在我身後督戰,若我退卻一步,你就砍了我!若誰再動搖軍心,人人得而誅之!”角樓下的姜爍說完,狂吐了一大口血,牆頭危急,他也早已加入了戰團。五十人一隊的戰團大多已不足三十人,能站着的重甲只剩下二十人左右,而周軍仍在不停的強攻,因爲怯戰而被督軍斬殺的士兵也超過了十人。
鮑安本想言退,至此不敢再說什麼,悻悻而去。姜爍轉而仰面對柳系舟道:“柳大人,榆州城好歹也有兩丈的單牆,您要麼先行回城佈防吧,也方便疏散百姓。”
柳系舟正色道:“世子此言差矣,柳某雖一介文人,但亦粗識兵法,赫連所圖豈是一州之地?此關非守不可!來此之前,柳某已經在榆州城內廣發佈告,若是周軍不退,我一家三口便就一直留在這榆關了,關存人存,關亡人亡!”
“大人,我們不要您的錢!生死有命,該交的錢糧,我們照交!”城上有壯丁聽到柳系舟所說,激動叫了起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安心守城吧,柳某家財尚豐,別說交三年,五年都成。”柳系舟道。
“您是要自掏腰包免百姓稅賦?怪不得榆州百姓都願意效死!知府大人果真大義!佩服!”姜爍讚道。
“我家累受皇上錯愛,賞賜頗豐,本就應用之於民,無愧君恩。”柳系舟道。
兩人的對話賀齊舟聽得清清楚楚,心中暗想,就衝柳系舟那分大義,將軍縣買地一案存於心中的芥蒂也要一筆勾銷!
“快來喝薑湯!”柳臻帶了兩名婦人,各自拎了個熱氣騰騰的鐵桶,一路走到了西北城角,因爲幫忙救治傷員,也不知上上下下了多少回,一張俏臉上也已滿是血污。
一口薑湯下肚,那些得空喘口氣的士兵無不精神一振。
“鮑將軍,北城有強敵上城,我們頂不住了!”有人飛奔相報。報信之人話間剛落,只見北城之上叫殺聲、慘叫聲驟起,那處是翻飛的人影,不知有多少守軍被打落城頭!
“是申亭古!我去!”站在西北角上的賀齊舟也已發現了北牆危急,只一眼便發現那個一路如入無人之境的敵人,正是在陰山中出過手的申亭古。
“走,一起去!”姜爍提劍疾追兩步趕上賀齊舟,自北牆甕城上來的申亭古正率十餘名高手向西北角一路攆來,而圍攻他們的人已經有上百人,但仍是被一路突破過來,北牆甕城已經失守,四架雲梯上,數百人正蟻附而上,衝擊北牆正牆的各處垛口,而其他地方的進攻仍在繼續,所以不太可能抽更多士兵去佈防!
賀齊舟與姜爍一左一右,幾乎同時繞過柳臻,賀齊舟道:“柳姑娘快下去!”
而姜爍則笑道:“給我留一口,一會就回來。”
“你還有後手?”賀齊舟邊跑邊問。
“你呀!”姜爍道。
“好吧,殺!”賀齊舟苦笑一聲。
……
何靖位於北城居中的位置,所率的隊伍還剩三十二人,其中重甲兵七人,有四人還是挑青壯臨時替換上去的,與原來的甲兵比,實力相去甚遠。見甕城告急,便匆匆率人過來補漏,想將突上來的數名周軍給轟下去,沒想到僅僅是一個照面,自己就被斜刺裡殺出的一名周軍一刀斬傷了大腿,一下子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這固然是因爲積傷未愈,再加上久戰一日,內力大不如初,但畢竟是成宗高手,就算是對方偷襲,這一刀的威力也甚是可怖!斜劈下來的一刀,不僅重創了何靖,離得最近的城上守軍瞬間也倒下了六七人,城頭一時大亂!
兩側的士兵急忙蜂涌而至,百餘人團團圍住已經衝上城頭的十餘名周軍。而這十餘人在申亭古的帶領下,如入無人之境,一路向西殺去,沿途又有兩個城垛破防,眨眼間,緣雲梯衝上城頭的周軍便有二三十人!
人叢之中,何靖舉刀竭力又擋下申亭古一刀,怎奈架不住對方這一刀的勢大力沉,手中直刀被震飛,撞翻身後數名士兵,整個人也倒飛出去。因爲一腿重傷,落地後站立不穩,眼見要摔下城頭,幸好身後有人一把托住,這才穩住了身形。
“是申亭古!”托住何靖的正是賀齊舟,與姜爍一左一右同時迎向正衝出包圍的申亭古。
“來得好!”申亭古沒有等手下的人跟上後再前衝,震翻兩名擋道的齊兵後,反而加快腳步,迎向姜、賀二人。他在城下看了半天了,北城上只有一個高手,而城角處可堪一戰的唯有迎面而來的這兩人。
此三人力戰一天,均已內傷在身,從他們禦敵時的移動身形來看,戰力已是大大下降,而最爲忌憚的熱油也有好久沒有潑下來了,故此才決定親自攻城,現在對方事實意義上的主將送上門來,自己豈可錯失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