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齊舟順着許暮雪纖指一點往谷中看去,狹長的湖面上飄着層薄紗似的輕煙,在陽光照耀下猶如一面金色的鏡子,微風拂過湖面,倒映在湖面上的森林、高山、雪頂都顫動起來,彷彿瞬間披了件金色的鱗甲。
青駒在湖邊悠然自得地吃草,綠樹的濃蔭油光發亮,如地毯般鋪滿了整條山谷,再往上是灰白色直入天際的山體,雪白的山峰插入湛藍無雲的浩瀚蒼穹,一隊黑白分明的仙鶴正排成一列縱隊翻越雪頂往南方飛去……
“水天清,影湛波平!”賀齊舟一手與許暮十指相扣,並排坐了下來,讚歎這眼前的美景,接着又嘆道:“可惜水裡無魚,弓又掉了,也無法射天上的鳥!”
“呸呸呸!大煞風景!”許暮雪指着青駒啐道:“你看,我們能夠逃生多虧了那匹天駒,有沒有想過替它起個名字?”
“嗯,要不是它叫喚,我們估計要擠進蛇腹中過夜了。你看叫小青如何?要麼就叫小白。”賀齊舟深有同感地提議到。
“你是不是還想着大黃啊?起的名字怎麼這麼土啊!”
“哦,我想起來了,叫小雪,你看它身上的那些白點不正像是青天上飄落的片片白雪嗎?你說怎麼樣,小雪!”賀齊舟興奮地說道。
“還真有點像。”許暮好像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賀齊舟忽然站了起來,雙手在嘴前環成喇叭狀,大聲地在山谷中吼道:“小雪——我今生今世都要和你在一起——一起——一起——一起——”山谷裡激盪起無數的回聲。
“去你的!”許暮雪漲紅着臉往賀齊舟小腿踢去,只是重重地出腳,最後卻是輕輕地觸碰。
賀齊舟一點都沒感受到許暮雪的力量,以爲她又有事了,急忙坐了下來,去聽對方的脈象,體溫已經回升,雖然虛弱,但狀態應該比剛出洞時要好一些了,這才稍稍放心,道:“我是認真的。對了,你說我該怎麼叫你?小雪?會不會和那個小雪搞混起來?許暮肯定不合適了,嗯,就叫你暮雪吧,暮雪,你說好嗎?”
“叫我娘!”許暮沒好氣地答道。
“哦,娘——子”賀齊舟認認真真地叫道。
“過來點,本坤道要除魔衛道!”許暮張牙舞爪,作出一副要咬人的樣子。
“怕你了,怕你了,還是叫小雪吧,別人也這麼叫的。小雪,我在想件事,你看,秋天快到了,仙鶴都南飛了,咱們是不是該添件皮衣了?”賀齊舟想着晚上許暮別再受涼了。
“我也想呀,可哪去找什麼皮衣?你身上這件鳥皮也不保暖啊。”許暮指着賀齊舟的飛禽補子說道。
“我在想是不是把那頭黃羊的皮扒下來洗洗……”
“蛇肚子裡的那頭?”
“嗯”
“咦——打死我都不要,要穿你穿,對了,那蛇皮可是好東西,要麼剝下來收着。”許暮面露噁心狀說道。
“好,我這就去弄,你先在這裡曬曬太陽,如果有什麼事就往小山北邊扔塊石子,記着千萬別硬撐啊!”賀齊舟作了個示範,隨手往那大蛇排泄的地方扔出一塊石子,他們坐的地方是巨石堆的頂端了,比昨天丟棄大蟒的山坡高出了二十餘丈,石子過了許久才落地,發出一聲輕響,接下來的一幕讓兩人又嚇出了一身冷汗……
隨着那一石落下,小石山的右側峭壁下方突然“忽忽忽忽……”地傳出一片響聲,一團團“烏雲”驀然從下方升起,然後遮天蔽日地在賀齊舟與小雪頭上盤旋,竟然是數十隻長相醜陋的兀鷲,被石頭驚嚇得紛紛飛起,可能是發現沒什麼危險,眨眼間又爭先恐後地飛了下去。
這一來一回着實將賀許二人嚇得不輕,賀齊舟想拍拍小雪胸口替她壓驚,被一掌打去爪子,只能悻悻地跑去石山的峭壁邊往下張望,一看又是倒吸一口冷氣。
兀鷲的數量比剛纔看到的至少多出一倍,黑壓壓擠滿了二十丈下的山坡,大部分正擠在那條大蛇身邊將像蛇一樣的長長頭頸伸入蛇身進食,四周另有一羣更大的兀鷲,好像是已經吃飽了,正愜意地一邊曬着太陽,一邊用彎嘴梳理着羽毛,而那頭蛇腹中滾出的黃羊現在只剩下一具骨架,被千瘡百孔的羊皮包裹着。
“吃吧,吃吧,吃剩蛇皮也省得我剝皮麻煩了。”賀齊舟見到這壯觀景象喃喃自語道。
“看來這大山之中真沒多少吃的,否則也不會一下子引來這麼多兀鷲!”小雪憂心說道。
“不管這麼多了,我先下去幹活了,記住有事扔石子!”賀齊舟見小雪目前看來情況尚可,便想着先去給一日多未進餐的小雪弄些吃的。然後發現要忙的事還有很多。
先是將山洞裡那枚蛇膽放到烈日下暴曬,一起曬的還有昨天換下來的衣物;
再去昨日蘆葦邊挖的水坑裡打水,卻發現那個水坑邊集中了最多的腳印,池水已是渾濁不堪了,只得再在離湖岸更遠點的地方挖了個更深更大的水坑,然後找來幾根粗枝、一些大葉覆蓋其上,這個水坑以後就是他和許暮專用的水井了;
趁着坑水慢慢溢出之際,賀齊舟又在山洞附近的避風處壘了個石竈,將昨天用過的那個石鍋再切削打磨一番;
在附近樹林裡砍柴時發現了一片楠竹林,砍下一根最粗最大的,兩人的杯、碗、瓢、盆、勺子、筷子一下子都有了;
燒水的時候,找了塊細密的石頭充作磨劍石,這把劍以後每天都要用來砍柴、打獵、挖坑、防身……,不磨可沒法用了;
爲了防止再有什麼野獸突然出現,又在山洞附近前後左右檢查了一遍,除了在一處石洞裡發現了一條大得驚人的蛇蛻,並沒有其他異樣,那蛇蛻顯然也是大蛇所留,看來沒什麼動物敢和它比鄰而居;
往上查探時看過小雪一次,小雪有點睡意朦朧,讓他繼續忙自己的,山坡上那些兀鷲差不多都飛走一大半了;
下來時水已經燒開了,灌滿了兩大節竹筒準備等會回山洞好好清洗一番;
看看日頭巳時都有了,早餐肯定是錯過了,午餐是麪餅、肉條燉奶酪,反正現在手上一共就這三樣,煮成糊狀也方便病懨懨的許暮下嚥。
一個多時辰的忙碌後,賀齊舟蹲在石竈旁,就看着石鍋裡白花花的一片正在“咕嘟咕嘟”地冒泡,想着什麼時侯可以出鍋,自己都快餓得不行了,也不知這完意能不能吃……
“咔答”隨着一枚石頭掉落下來,剩下的幾隻兀鷲也振翅飛走了,賀齊舟再次嚇了一跳,這回倒不是被兀鷲嚇的,那是小山包上許暮發了的求救信號!
賀齊舟一下子從呆看着“美食”的狀態中驚醒,飛身想要掠上山包,一想竈上還有那一鍋珍貴的食物,也不顧燙,雙手籠在袖中直接把石鍋捧到地上後,三步兩步就奔上石丘頂上,見扔完石子後的許暮已經倒在那塊平整的大石塊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抱起許暮,賀齊舟懊喪地發現,和昨天中了砂毒後幾乎是一樣的症狀,身體滾燙、心跳極速、接近昏迷!
見此狀況,賀齊舟哪敢耽誤,急忙將許暮抱回山洞,再用涼水擦面,見許暮稍稍甦醒,便道:“這熱毒發作起來異常猛烈,還是要服些膽汁!”
“太苦了,能不能再等等?等我昏過去之後你再餵我?”許暮雪實在是怕透了那種味道,見此時賀齊舟手中那曬了一半,有些粘稠,黑得發綠的巨大蛇膽,實在是不敢下嚥。
“有了!”賀齊舟想起丹丸的服法,掰了一小團麪餅,搓成小團,中間用剛削的竹筷點了個洞,然後再用竹筷蘸了一小滴膽液包在中間,用清水喂許暮服下後說道:“現在只能用這個權宜之計了,等以後蛇膽磨成粉,我再找到祛除寒毒的輔藥後就可以製成丹丸了。”
雖然入口還能感覺到一絲腥臭,但相比昨晚的味道,絕對算是天下美食了,許暮點頭道:“麪餅還多不多?你可以以苦攻苦,吃藥時就別浪糧費食了。”
“喂,你都半死不活了還想着看我笑話?”賀齊舟有些哭笑不得。
“我就想看看你舔膽汁時能不能抗住苦味不流淚,行不行啊?剛纔你就下去那麼一會會,這太陽、這熱毒差點就要了老孃的命!你就當是可憐可憐我,舔一下唄!好不好啊?”許暮靠在山洞最深處的石壁上,眨巴着大眼,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怕了你了!”賀齊舟實在看不得許暮這個樣子,雖然一想到要生舔那膽汁,心中就打鼓,但爲博美人一笑,就算苦死也值了!“我昨天膽汁吃多了,熱毒也遠沒有你重,還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發作,說好了,就一次哦!”
“嗯。”許暮雪有些滿足地點了點頭,最後還是支撐不住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