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麼樣才能見他?您去審他也不行嗎?”賀齊舟不依不饒地問道。
“無論是誰都不能單獨去見他。想要見他需要都察院、樞密院、刑部三方同意後,在錦衣衛監視之下才能提人問話。我自然可以見他,但也需看守的錦衣衛陪同。”柳晉安道。
“是這樣啊……如果我提出申請,您這裡願不願意幫我一把。”賀齊舟問道。
“如果胡尚書和莫樞密使同意,我可以爲你打開方便之門,只是我勸你一句,還是不要動這個腦筋了,葉敘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敵人是三萬騎’!”2
賀齊舟有點頭痛,但仍不死心,道:“哦,可我還是想碰碰運氣。”1
柳晉安搖了搖頭,道:“隨你吧,最近還是小心一點,你那道奏疏已經搞得滿朝風雨了,最好別再多生事端。”1
“嗯,謝謝柳叔。那我先走了。”
“慢走,不送。”直到賀齊舟的背影離開視線,柳晉安的目光才移到別處,似乎又回憶起二十年前的情景。
……
“萬歲、萬歲、萬萬歲”
第四天,姜琮入主早朝,前幾天的喧囂暫時沒了蹤影,但好景不長,半個多時辰後,再次有人提出,要以“大不敬”之名,治罪賀齊舟與許輕寒。
姜琮任由堂上官員爭吵不休,姜杉及誠王也不再發言,堂下之人吵得再兇也沒用,最後還是要聽姜琮的。
陳黨的領軍人物陳裕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又過了半個時辰,見時機成熟,便面向皇帝,跪下奏報道:“陛下,彈劾許輕寒、治罪賀齊舟的奏章已經堆積如山,因劉大人不願聯署,內閣無法出具意見,還望太子殿下和您作出決斷!”
“姜杉,你怎麼說?”姜琮看向下首就坐的太子。
“父皇,兒臣無能,不敢妄斷。”姜杉起身作揖道。
姜琮微微搖頭,擺手示意姜杉坐下,又問另一側的誠王。
姜珪亦是起身道:“皇兄,臨近大戰,臣弟覺得此疏有不妥之處,至於如何決斷,還請皇兄定奪。”
姜琮點了點頭,也讓姜珪落座,殿下大堂內的三名宗親也各有座位,宗人令正欲起身發話,姜琮搶先說道:“皇叔就不必操勞了,既然衆說紛紜,何不聽聽當事之人是什麼一個說法,泰成……”
“是,陛下,宣賀齊舟!”湯泰成依言宣旨,“宣賀齊舟”的聲音由近及遠,一直傳到宮門之外。
賀齊舟昨天就回到樞密院去幫忙了,當然,最主要的目標是讓張致仁想辦法同意自己見一眼葉敘,只是現在還沒有得到明確答覆。
皇帝應該也知道賀齊舟正在宮中,所以也沒讓百官等多久,賀齊舟就被帶入建極殿,一路經過怒目相向的百官,徑直走到最前面的階梯前,叩拜皇帝姜琮。
“平身吧,賀主事,大戰當前,說說爲何要上這道摺子。”姜琮的聲音有些陰冷。
賀齊舟深吸一口氣,先讓自己冷靜下來,儘量不去想百官那一張張帶着仇恨的臉,也不想分辨哪些人是真恨,哪些人不過是裝裝樣子。
“回陛下,分封過多的弊端微臣已經在奏摺裡寫過了,不再贅述,至於爲何想起來要上疏,只因一事而起。”賀齊舟朗聲說道。
“何事?”姜琮問道。
“正是與大戰有關!”賀齊舟斬殺截鐵地說道:“這次榆關能守住,光靠士卒是絕對不可能的,榆州上萬百姓的弛援,軍民一心,纔是守住城池的關鍵所在!”
“這和你的奏摺有什麼關係?”姜琮問道。
賀齊舟道:“有關係。榆州的百姓爲何沒有逃跑,爲何冒死參戰?因爲是要保衛自己的家園和田地,知府柳泊舟和朝廷又許諾免他們田賦,所以人人爭先,個個無畏,有這樣的百姓支持,我軍才能大勝!
反觀晉東、河北二地,田地一半荒蕪,百姓不是變成佃農就是成爲民夫。失去了根本,誰願意拼死守護家園?再加上貪官作祟,更令民不聊生、乞丐成羣。
所以只有讓百姓居有室,耕有田,他們才願意與朝廷同心同德,才願意保衛家國,才能支持大軍一路北進,那些源自百姓的軍人也願意付出生命去保衛家人和田園。
故微臣才希望大戰開啓之前,讓天下百姓知曉,宗室不會無限擴張,朝廷會減輕他們的負擔……”
“放肆!你,你,你竟敢將百姓之苦歸咎皇家!”年邁的宗人令,氣得當堂大喝起來,一時間,攻詰之聲四起。
誠王輕輕搖頭,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皇帝說話:“太幼稚了……”
姜琮只覺得一陣煩燥,示意了一下身邊的湯泰成。
“肅靜!肅靜!”湯泰成打斷殿上紛鬧,大殿內重歸平靜。
姜琮見無人再開口,冷冷說道:“把那道奏摺發往各地,讓督、撫、王、侯都說說該如何處之,此議半月後重啓,在此期間別再煩朕!誠王,你也該準備出征了,明天開始就專心戰事吧,退朝!”
回到樞密院後,賀齊舟再次向張致仁提出想去看一眼葉敘,自己不敢去求莫德正,請張致仁幫忙打個招呼。
有了賀齊舟自刑部獲得的信息,張致仁其實也很想再去看一眼葉敘,但如果單獨爲賀齊舟去申請,他很清楚,莫德正與自己和許輕寒剛剛在廷上吵過,他是不太可能爲這個引起事端的低級官員開口子的,便道:“我有三司授予提審葉敘的權限,上面也沒寫明日期,既然柳晉安不反對你去,那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那太好了,您爲何不早說啊。”賀齊舟喜道。
“照理我是可以帶個書記人員的,你現在是樞密院院士,名義上也算是樞密院的人,我帶你過去別人也無話可說。只是……”張致仁仍有些猶豫。
“只是什麼?”
張致仁道:“只是這是塊揭不得的傷疤,你現在吉凶未卜,實在不應再䠀這趟渾水。”
賀齊舟道:“楊徵是我崇敬的義父,不親自揭開這個迷底,我就一直不會心安。張大人……”
張致仁道:“好吧,我會派人和都察院說一下,明日晚間就去提審葉敘!”
都察院的大牢一點都不起眼,就緊挨着氣勢宏偉的都察院西牆邊上,沿街並沒有門,正門開在都察院第二進的邊牆上。緩緩跟着身前的張致仁和柳晉安走在狹窄的巷子內,兩旁牢房的高大牆壁讓自己有一種強烈的壓迫感,這一點,連在武察司大牢裡都沒感受到。
“我這裡看押的都是有點品級的官員,所以牢房也比較寬敞,官員到哪裡都會享受一點特權的。”柳晉安見賀齊舟有些緊張,半開玩笑地說道。
張致仁道:“說不定哪天我也會到這裡住些日子。”
柳晉安笑道:“張大人高風亮節,此處可不會歡迎您。”
“也是,要去就去鄒指揮史那裡了。”張致仁說道。
柳晉安道:“別盡講這些不吉利的話了。那小子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居然請動了您這尊大佛。”
“那個案子困擾我很久了,正好閒着沒事,讓賀齊舟看了一眼卷宗,他便吵着要來看看葉敘,我想着他也算是楊徵的後人,說不定楊徵在天有靈,真能讓他看出些什麼來。”張致仁說道。
柳晉安神色一凜,道:“是啊,那麼多同袍慘死,楊將軍也落得個被俘之辱,可能就是因爲葉敘的一個口令!我們到了。”
關押葉敘的是牢房最中心位置的一個小院,院門口由六名錦衣衛把守,見有人過來,一名百戶迎了上來,道:“張大人,柳大人,這麼晚了還過來提審?”
“嗯,辛苦嚴指揮了。”柳晉安顯然已與門前的錦衣衛熟識。
“兩位請,這位是……”嚴指揮指了指走在最後面的賀齊舟。
“哦,是我的書記,賀齊舟。”張致仁說道。
賀齊舟急忙上前遞上樞密院的魚符,以供對方查驗。
“還看什麼?江陵侯這張俊臉誰不認識,哪個不羨慕啊。請隨我來吧。”嚴指揮說是這麼說,還是瞄了一眼賀齊舟手上的魚符。
賀齊舟當然知道對方說的羨慕是指什麼,臉上一陣發燙,也不辯解,腳下則緊跟着對方,進入小院。
院中只有一排房屋,三個開間,六間房,葉敘的牢房在中間房屋的裡間,牆壁由一塊塊巨石砌成,朝南整面是一排鐵柵,枝條根根都有小臂這麼粗。只要進入外間,裡間牢內的動靜便一覽無餘。
外間還有兩名錦衣衛坐鎮。賀齊舟進入外間後,目光就停留在了鐵柵後的疑犯身上。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人,衣着整潔,斜躺在牀上看書,對開門進來的衆人視而不見。
賀齊舟心想,有這樣一份淡定,對方說不定已經被提審過成千上百次了吧。
從外院進到這裡,嚴指揮用鑰匙開過兩次門,最後那道鐵柵門,上了兩把巨鎖,鑰匙分別掌握在嚴指揮和柳晉安手上。兩人依次打開巨鎖,柳晉安道:“葉敘,出來吧,陪你講講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