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一生守候!
或許是老天爺聽到了桂竹的祈求,又或許可憐天下有情人,這一夜,‘落月閣’什麼事都不曾發生。
啪嗒,啪嗒!
雞鳴響起,天空中開始肆無忌憚的下起雨來,這不是入春來的第一場雨,卻是來的最爲兇猛的一場雨,重重的雨滴聲敲打着屋頂,發出有力的節奏聲,敲打着緩緩跳動的心房。
清風揉了揉眼睛,不知是誰打開了窗戶,一陣涼風吹入,捲起紗帳,飄香半空。他癡癡的盯着牀上的人兒,白皙的肌膚上掛着兩滴淚珠,長長的睫毛下還隱藏着不曾滴落的淚水,在夢裡,你也是這麼悲傷嗎?
一時之間,清風很想上前爲寧萱芷抹去那不知爲誰而流的眼淚,卻在他起身的時候,被人一掌壓下。
曲令手裡捧着一隻剛剛出土的人蔘從窗口上跳了下來,反身關了窗,把人蔘交給清風。“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怎麼用!”
清風反了個白眼,他要是沒有記錯的話,昨晚剛剛把剩餘的麒麟壁給削了一大半,這會又搗鼓來一隻人蔘,摸在手裡還是溼溼的,這個傢伙是土地神嗎?這種千年難遇的東西,到他手裡簡直就是手到擒來的容易。
曲令不去管清風看他時的怪異表情,他掀起紗帳坐在寧萱芷身邊,傷口已經換了藥,身上還散發這濃濃的中藥味,他聞不得這股子苦味,深吸了一口氣,強忍着想吐的慾望扭過頭。“你在這裡很礙事!”
沒有旁人在的時候,曲令不用再裝,一身霸氣的瞪視着清風,滿眼的厭惡與嫌棄。
這是感激救命恩人的眼神嗎?昨日還是苦苦哀求,嘮嘮叨叨的癡情漢,怎麼一轉眼就跟變了個人似得,忘了他所有的功勞,難不成他是雙面人?
見清風不動,曲令揚起眉,冷眸相對,清風打了個哆嗦,盛怒中的癡情漢還是不惹爲妙。“你真的不打算告訴她嗎?”
曲令陰沉下臉來,清風怪叫了聲,跳上桌子,翻窗而逃!
窗戶開開合合,擾了美人的清夢,曲令低頭望着喃喃自語的人兒,嘆了口氣,跳下牀,輕輕掩上窗戶,流了一條縫隙,讓雨後的青草味從這條縫隙中滲透而入。他記得她曾說過,最喜歡的香味,不是那些乾花與鮮花,而是每一場春雨後的青草地,那種淡雅中帶着濃濃的澀味,就跟她腦海中的記憶一樣只有苦味,沒有回甘。
寧萱芷蜷縮起身子,一陣鈍痛讓她忍不住發出呢喃,曲令失神下跨步到她的面前,底下腰,抹去她臉上的髮絲,掀開被子就要查看她的傷勢。
“別!”
從鈍痛中醒來的寧萱芷閃爍着清冷的雙眸盯着焦慮的曲令,喉嚨乾澀的說不出話來,一隻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艱難的搖着頭。
“讓我好好看看,有沒有扯到傷口!”
這個時候還要跟他將什麼男女有別?曲令心頭暗罵了聲迂腐,但也不敢因此而惹惱了寧萱芷,怕她氣着又弄傷自己。
寧萱芷咬着脣瓣,她別過頭去,傷口在胸口上,那麼敏感的地方怎麼可以讓夫君意外的人看到,這種話她說不出口,而曲令不肯妥協的眼眸,真摯的讓她害怕。
一聲嘆息響起,曲令退開兩步轉過身。“傷口並未傷及要害,我不看你就是了。”去過桌上的銅鏡
,放在寧萱芷的身上,隨即又轉向窗口。
撐起身子,解開上衣,從銅鏡中看着那一道血痕,沒來由的酸了鼻頭。
“別哭!清風說,這傷口不會結巴,只是剛開始會醜陋了些,等結了蓋抹上特製的藥,就會跟原來一樣,我保證!”聽到抽吸聲,曲令內疚的叫起來,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想着寧萱芷一定是看來傷口,擔心會留疤痕,變醜了纔會哭。
寧萱芷輕輕繫好扣着,扭過頭從後面打量着曲令,她哭不是因爲會留疤痕,也不是因爲傷口在胸上,而是因爲曲令還活着。
總算這一劍沒有白挨!
“你活着,就好!”
曲令身體一震,他瞪起雙眸,險些因爲這句話而軟倒。“二,二小姐,你說什麼?”
“幸好這一劍沒有刺在你身上,不然我一定會後悔!”
“二小姐,別這麼說,小的……”
“曲令,我知道你都是因爲秦諸纔會貼身保護我,如果我真的讓衛煜殺了你,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對秦諸,他幫我的太多,而我能做的就是讓你活着回到他身邊,所以以後不要再因爲我去衝撞衛煜。”
曲令難以應對,這是不是該叫做作繭自縛?
哈哈哈……
笑的張狂,笑的悲涼!
寧萱芷詫異的張着嘴,背光下的曲令看起來是那麼的怨懟,又那麼的猙獰,她猛然間心裡一陣抽搐,似乎擦覺到自己的話重傷了他,想要說些什麼來彌補,可話到了嘴邊又覺得蒼白無力。
自己並非是草木無情的人,寧萱芷低下頭,拽起被角用力揉捏着,這些日子以來,她若是再擦覺不到曲令對自己的心意,那麼她還不如那些草木,可這終究是不可能的事,且不說身份這種虛名,她也不在乎這些,只是心底的這個人始終無法抹去。
那人曾經說過,你與我我是同類人,都是活在仇恨中的人!
仇恨!是啊,她怎麼可能忘記,害死孃的人,傷害孃的人,都還好好的活着,爲了仇恨,她是沒有資格去愛的!爲了什麼仇恨,她什麼都可以做得出來,即便是把自己變成一個惡毒的女人,雙手沾滿血腥都無所謂。
“小的,不會在做這樣的事,請二小姐放心。”
冷漠的語氣就跟秦諸拒絕自己時一模一樣,寧萱芷發出一絲嘆息,她掀起紗帳滑下牀,或許這個樣子更爲好些。“去把桂竹叫進來吧,出去的時候小心些,別讓人看到了。”
曲令跟清風一樣翻身從窗戶處出去,寧萱芷皺起眉,傷口忽然隱隱作痛起來,按着胸口,彎下腰,疼的難以呼吸。
桂竹端着水盆進門便瞅着寧萱芷痛苦的模樣,她慌忙上前,一探額頭,燒得嚇人,急忙喚來了清風整治,開了方子,煎了藥服下,才得意安心。
清風搖晃着腦袋,讓桂竹替寧萱芷換了衣服,才走進內屋,把燉好的雞湯送到她的跟前,親自喂服,小小年紀便已經對此駕輕就熟,索性寧萱芷極爲的配合,喝了大半碗才閣下一邊問道:“爹還在姨娘那邊?”
“今早宮裡差人來,說是皇后娘娘明日要召見大小姐,這不,老爺一道早就去了‘常青閣’,到現在還沒出來。”
“又召見?”
寧萱芷抿着嘴角,這宮裡頭的人
還真是反反覆覆,說的不好聽就是出爾反爾,說的好聽些就是謹慎形式,“再過幾天就是寶寶的百日宴,不知姨娘是否有跟爹提及,要是沒有,我們就把禮送了過去,也算是我這個做姐姐的一片心意,要是辦了,看看別院哪裡缺什麼,我們這邊出就是了,另外再打聽下主院那邊有什麼動靜,這次也該咱們出頭露個臉了。”
桂竹喜憂參半,這靜了大半個月,雖大夫人沒有處處來挑事,可各院奴婢之間可爭的激烈,尤其是大夫人與四姨娘之間明爭暗鬥一天不落的上演着,光是她就看見過好幾回。
寧萱芷放下梳子走到衣櫃前,挑了見色澤偏深的紫色羅裙出來,放在身上比了比。“沒事就陪我在院子裡走走,我也好久沒出這個院子了。”
貴族見寧萱芷對這義子的事漠不關心,也就不在多提,心裡尋思着是不是該把大小姐那邊的情況說說,可再瞅着自家的主子是一臉的雲淡風輕,眉宇之間帶着病痛,於是忍了下來。
“等小姐身子恢復些,奴婢再帶着你去遊院子,道長吩咐了,這兩日你哪裡都不能去,這傷口雖不至於會留疤,但不好好養着,再好的病也難以消除。”
寧萱芷一聽咯咯咯笑起來,雙眸帶着淚花瞅着桂竹說道:“誰說我要去掉這疤痕了?有些東西留着反而比抹除了更好。”
這話,桂竹可聽不懂了,她撇着嘴,伺候着寧萱芷躺下。“我可不管小姐是什麼心思,桂竹就知道,你這個樣子連大門都出不去。”
無奈之下,寧萱芷只得在牀上靜靜躺着,別院過來人詢問,沒過多久,溏心便帶着寶寶進了廂房,偶然聽到寧萱芷咳嗽了幾聲,倒也真的像是得了風寒,發了燒。
打消了心頭的疑慮,溏心哄着寶寶,告誡了幾句就要起身告退,一來是不想寶寶也跟着傳染,二來還得回去給老爺準備入宮的衣物。
“姨娘,過些天就是寶寶的百日宴,您可想好了嗎?”
“哎,宮裡來了消息,老爺也沒說什麼,他要是不辦,我尋思着就咱們偏院的熱鬧下,怎麼說也是寶寶的壽宴。”
言語中透着無奈,寧萱芷微微點頭,心裡有了算計。
午膳過後,宮裡便派了馬車過來接人,寧恆遠帶着寧雅嫺進宮,林馨婉稱自己還在守孝期間,所以婉拒了娘娘的邀請,等人走了後,她便來到了‘落月閣’。
讓奴婢放下食盒,談了談寧萱芷的額頭,燒的厲害,呵斥了幾句桂竹,擺出一副大夫人的模樣端坐在一旁。
小穗端來了茶水,林馨婉喝了幾口便沒了興趣,茶固然不是好茶,這水也不是好水,泡不出她要的那個味道。
寧萱芷朝着桂竹她們擺擺手,等人都退下後,才起身給林馨婉請安。“恭喜大娘成爲林家家主,孩兒一直沒能去院子裡給大娘請安,還望大娘體諒。”
林馨婉恥笑了下,也沒想着讓人起來。“我來這裡不是跟你講客套的,既然你知道我已經是林家家主,自然也該知道我爲何而來。”
寧萱芷扶着桌子站起身,她走到窗前推開窗子,迎着風,自顧自的哼起小曲來!
林馨婉眯起眼,鷹鷲的雙目盯着那瘦弱的背影,忍下了心頭被藐視的怒意,她很清楚,此刻自己一旦被激起怒焰,她就輸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