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纔不要!”
少女往日清柔的聲調,此刻充斥着緊繃繃的力道,每個字都斬釘截鐵似的。或許是因爲對着林媽媽和幾個心腹下人,顧成卉一點都沒有遮掩自己的嫌棄勁兒:“也不知道父親是怎麼想的,已經給二姐姐陪出門過一次的東西,竟還要拿回來再做一次我的陪嫁!我是絕不肯受的!”
不是她耍脾氣,顧成卉是確實有些厭惡——對於顧成華這個人,她是鄙薄極了的。哪怕是她手裡再缺錢,她也決不願意用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去將顧成華的嫁妝佔下來……
這點情緒,也不是不能理解——林媽媽也覺得顧老爺這個辦法有些下作了,不由點點頭笑道:“姑娘到底是老太太一手養大的,可真是有氣節……”
可發話的卻只有林媽媽一個——其餘幾個丫鬟對望了一眼,最終還是由忍冬吞吞吐吐地開口了:“可是……姑娘……”
顧成卉用一雙大眼睛瞪着她。
“呃……昨日我們和念奴說話兒的時候,她提了提……好像二小姐這一回,帶回來的可不止是當初的那些舊嫁妝——”忍冬的話說到這兒,橘白就忍不住插了一句口:“那可不!好歹也是做了幾年的掌家奶奶呢,以二小姐的心性來說,那還有不雁過拔毛的?”
林媽媽忙低聲斥了她一下。
忍冬繼續道:“二小姐嫌棄念奴的模樣,也不叫她近前去,因此她知道得也不大清楚。只是好像說二小姐在衣服被褥裡,都縫進了銀票……”
“難道要讓她壞事做盡,然後再拿着錢逍遙過日子?”這種激憤的語氣,自然是出自於半夏無疑。這句話一說,頓時激得幾個丫鬟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開了,連林媽媽都有點兒動搖,也加入到了“該不該拿二小姐錢”的話題裡。
顧成卉頭都被她們吵得疼了。伸手拍了拍桌子道:“你們去把念奴給我叫進來。”
衆人的話頭這才斷了一下,橘白應了一聲,忙出門去叫人了。不一會兒,她推開門進屋。身後跟着的正是臉上包滿紗布的念奴。
望着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神色情緒全被埋藏得深深的念奴,顧成卉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嘆了出來,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了。
她可憐念奴身上發生的慘禍,也能明白她心裡必定是恨不得將顧成華食肉寢皮的——可這都不代表,顧成卉會心甘情願地給念奴做槍使。
進府之前還什麼都沒說呢,聽說了自己的嫁妝湊不齊一事,念奴馬上就向丫鬟們透露了口風……這不就是想借機攛掇自己出手麼?至於縫銀票一事到底是不是真的,還有待商榷呢……
將丫鬟們和林媽媽都趕了出去。屋裡只剩下顧成卉與念奴二人,頓時安靜得一點聲息都聽不見了。
白色的紗布中,念奴的眼睛垂了下去
。
“……我說過,你若是想報仇,只管來跟我說一聲。無論怎麼我都幫你。”顧成卉見她垂下了目光,自己也有幾分無奈,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我幫你,不是因爲我想從二姐姐身上得到什麼,而是因爲我純粹就是看不慣。你以後不必那樣了……”
念奴低垂着脖子,始終不肯擡起頭來看顧成卉。顧成卉也不以爲忤,繼續道:“至於二姐姐的嫁妝錢財。我是不會去動的。倘若你有朝一日改了主意,想換個地方好好生活,到時二姐姐的東西,都盡你拿去。她毀了你的一輩子,這點賠償也不算什麼了……”
話說過了半響,就在顧成卉幾乎就要失去耐心的時候。念奴的聲音才嗡嗡地響了起來。
“五小姐,你真是個不一樣的。我也算明白了,是我小人之心了。”她微微一躬身子,算是行過了禮,告了一聲罪。對顧成卉的話竟一句也沒有應,轉身便離了房間。當她一隻腳將將踏出門去的時候,念奴突然回頭,朝默默注視着她的顧成卉笑道:“我聽說,奶奶要受去衣杖刑了?”
顧成卉點了點頭。
“到時候,還得拜託五小姐,讓我去伺候奶奶了……”念奴一面淡淡地笑道,一面走出了門去。
望着空中不住晃動的門簾,顧成卉自己都沒注意到,她又嘆了口氣。
“姑娘,都正中午了,您還不趕快歇一會兒?”門簾外響起了腳步聲,不一會兒,忍冬就探進了頭來問道。“下午許家人要送嫁妝來了,到時還得全指望着您張羅呢!”
見顧成卉應了一聲,忍冬便掀起簾子走進屋裡,放下了手裡一盅還散發着徐徐熱汽的湯,道:“姑娘來用了罷,一會兒好睡覺。”
——或許是最近事情委實太多,顧成卉成日處在又忙碌又焦慮的狀態裡,若是睡前不吃上一些安神湯,只怕半天也無法入睡。可今天她已經十分疲憊,用了幾匙湯便放下了,由忍冬伺候着上榻子躺了,纔不過半刻鐘工夫,就已沉沉地睡着了。
忍冬悄悄地退出了屋子,掩上了門。
一片靜謐之中,只有顧成卉均勻穩定的細微呼吸聲。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幾聲輕輕的敲擊聲,驅散了顧成卉紛雜無序的夢境。
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只覺四肢百骸疲軟無力,連翻身也翻不起來——顧成卉手上努力一使勁兒,總算是支撐着坐了起來。“……誰?”她的嗓音裡帶着濃濃的睡意。
“你醒了?”一個略有幾分輕佻、含着濃濃笑意的熟悉聲音,在窗外響了起來。
顧成卉頓時睡意不翼而飛——她簡直不知道自己是何時來到窗前的,只輕輕地打開了窗子,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窗外人的臉——
爲什麼會不敢置信呢……不是早就知道,今天會見到他嗎?嗯——是爲什麼來着……
許世嵐一雙泛着水波光澤的桃花眼,見到了她後笑得微微地眯了起來,露出一口雪白整齊的牙
。
午後的陽光肆意地灑在他乾淨細緻的肌膚上,耀眼生花。他身上淡淡的、又十分特殊的蘇合香香氣,好像一股輕柔的風,撲進了顧成卉的鬢髮裡、衣衫裡。看着這個好像一絲兒也都沒變過的男人,顧成卉不知道怎麼地,忽然有些哽咽。
“難過什麼?馬上就要嫁人了,要做新娘子了……”許世嵐溫潤好聽的嗓音低低地笑道,“嫁了人可就不是小姑娘了……”
顧成卉被不知從哪來的恐慌和難過給俘虜了,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個不停。
都說新娘子待嫁的這段時光,應該是最幸福的。可是她卻比從前還累、還要動心眼……更別提上上下下幾百口子、各懷心事的國公府在等着她,對她極爲不喜的未來婆婆在等着她!顧成卉終究不過是一個年輕女子,壓力大了的時候,也是會哭的。
“好了好了,哎呀……”許世嵐的語氣彷彿在哄一隻撒嬌的小狗似的,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髮,手在她的臉頰邊停住了,彷彿不由自主似的,輕輕地在顧成卉的臉上滑動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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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難過了。即使我娶不成你,你也要給我開開心心地……要不然,我怎麼能安心讓你嫁給他?”許世嵐面上的笑容,好像融化在了水波里一般,漸漸地消去了。仔細聽他的聲音,卻好像突然飽含了許多苦楚似的,“你知道嗎,他只是比我早了一步……就一步……”
顧成卉停住了眼淚,愣愣地看着他。想說話,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我從來沒有變過我的心意。”許世嵐淡淡地笑了,手指在顧成卉的脣上一劃而過。“你的難處,我都知道,你放心罷……有我在呢。”
疑惑浮上了顧成卉的心頭,可是還不等她發話,只聽許世嵐又道:“還記得麼?咱們倆第一次正式見面,就是在這院子裡。那時候你也是正在歇午覺,被我的一句話給嚇了起來……”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還住在壽安堂呢……顧成卉歪了歪頭,順着許世嵐的手望了出去,發覺院子裡早已變了,正是壽安堂的西跨院——那個她住了一年的地方。
顧成卉的眼淚忽地又撲了出來——她緊緊地握着窗櫺,發出了輕輕的“嗚嗚”聲。
“姑娘,姑娘!您醒醒呀!”
顧成卉強撐着,又一次睜開了眼睛。這一次,她纔是清醒了——忍冬焦急的面容,在她眼前放得大大的——“姑娘,您是不是做噩夢了?怎地在夢裡哭得這樣厲害……您瞧,竟連枕頭上都染溼了一片。”
顧成卉抹了一下臉上的淚水,正要說話,目光忽然在鐘漏上頓住了。
“糟了!怎麼已經是這個時候了?你也不叫我起牀……許家送嫁妝的人來了沒有?”顧成卉急急忙忙地掀開被子,就要下牀。
忍冬忙拉住她道:“老爺心疼您最近累得慌,方纔和姜姨娘已經去接過嫁妝了
!”頓了頓,她才又低聲地加了一句:“……來送嫁妝的,是未來大奶奶的哥哥,許公子。他早已走了……只是留了一句話給姑娘。”
ps:
別怪我更新得晚,我今天差點忘了寫了!
老實說寫到這兒我才發現一個會捱揍的事實
其實顧成卉對兩個男人都有好感,但是誰都不愛也…………
嗯……先婚後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