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立住進來了兩天,一點異動都沒有。每日早早地用過父女二人粗製濫造的早飯後,服一次藥。白天一整天都不出去,只在屋裡悶着,也不吃午飯,直到晚飯吃過了,長青才又見到他出來喝藥。
兩天下來,馮立屋子裡總是安安靜靜,長青竟然找不到一個打探消息的機會。
直到第三日過了響午的時候,莊院大門被人啪啪打響了。
門響的時候,長青正在茅房裡頭呢——雖隱約聽見前頭門響,偏一時半會又完不了事——等到他手忙腳亂地把褲帶繫好了,外衣放下來,匆匆往大門跑的時候,門外那個敲門的人可失了耐性,大喊起來:“有人嗎?開開門!我來找馮公子!”
長青的腳步一下子頓住了。
在顧府做了經年的門房,進進出出的人都要在他面前過一過。因此他一聽見這個聲音,立刻就認出來了——這是一個孫氏的陪嫁家人,叫孫旺。後來給了顧明柏做長隨改名顧旺,也算得上顧府裡有點頭臉的人。
顧成卉、馮立、顧家的長隨,三批人馬先後來到望月山谷……這其中的關係脈絡已經很清楚了。能做門房的,反應都不慢——
這個門,絕不能由自己來開!長青當機立斷,轉身就往回跑,打算叫橘白在臉上抹些爐灰,由她來開門。——身爲五小姐的貼身丫鬟,顧旺見過她的機會不多,稍微改改裝扮,應該就能混過去。
不想經過客房的時候,他差點迎面撞上那馮家小廝。馮家小廝奇道:“長青叔,門口人叫門呢,你不去開門,往後跑什麼?”
長青靈機一動,捂着肚子一臉痛苦地道:“我昨晚吃涼了鬧肚子……你幫我個忙,去應個門罷!”說罷也不等馮家小廝答話,匆匆地跑了。
馮家小廝聽了。嗤笑了一聲,果然來到前院開了門。顧旺與他見過兩次,此時一見是他,倒也不意外——按理來說馮立來賃屋子,主人家也沒有留下僕人伺候的道理——因此他撲了撲袖子上的灰,埋怨一句:“怎麼這麼長時間纔來!”
說罷,也不等小廝回話,便道:“我來找馮公子,他可在?”
“在、在,我領你去。”小廝笑着。一路將他引進了馮立的屋子裡。替他們關上了門。自己坐在了廊下。
纔剛坐下沒多久,一個頭上光光的,一身粗布衣裙的丫頭就過來了。小廝打眼一看,知道是平日那個在廚房幫忙的燒火丫頭——他也是有心撩閒。笑道:“你來這兒幹什麼?”
那燒火丫頭臉蛋上還沾着灰呢,一副木訥訥的模樣,低聲道:“廚房裡做了綠豆甜湯……”
小廝眼睛一亮,忙道:“好姐姐,快給我拿一碗來,我嘴裡又渴又淡——”這兩日長青父女哪肯好好做飯,菜味又少又寡淡,附近也沒有賣零食兒的人家,小廝早就饞得狠了
。
“沒碗。”燒火丫頭低着頭道。
小廝愕然:“碗呢?”
“中午吃蒸菜飯。一共三個碗,都在鍋裡蒸上了。你要吃,來廚房就着鍋吃吧。”燒火丫頭也不多話,說完了轉身要走。
“哎,那平時咱們吃飯。碗不是都夠用嗎?”
那丫頭瞥了他一眼:“你們用過了的碗,我們洗過了再用唄。你到底吃不吃湯,不吃我去吃了。”
知道這個地方東西簡陋,可也沒想到竟然到了這個地步……小廝瞅了一眼馮立的屋子,有些猶豫。這次來到這鄉下地方,自家爺一直神神秘秘的,恐怕與顧旺一時半會兒說不完話。他趕忙站起來,匆匆跟着燒火丫頭去了。
馮家小廝前腳才一走,長青的腦袋就從一旁的樹叢裡探出來了。
他貓着腰,來到屋子窗戶下頭,屏息附耳。先傳進耳朵裡的,是一聲拉得長長的呵欠聲,接着顧旺的聲音響了起來:“……吵着您睡覺了罷?”
馮立懶懶地哼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道:“這兩天雖然白天睡了覺,可還是沒精神。”
只聽顧旺笑道:“等您報過了仇,到時睡得才真正舒心。”
蹲在窗子下頭的長青,聽見這話心臟猛地一跳——忽然馮立陰冷冷地笑道:“我是得找那個小賤貨報仇不假,可若不是顧三攛掇,只怕我也不會丟了這一隻眼!”
顧旺忙道:“這件事是個意外,三少爺也是萬萬沒有料到。他聽見消息的時候,在屋裡捶胸頓足……所以這一回全力幫着您。等事情一了,我們少爺定會補償您……”
“行了,少廢話。消息拿到了沒有,快說。”馮立煩躁地道。
“是……從這個莊院後面的竹林穿上去,正好兒就是顧家女眷住的後院。後院有一道角門,五小姐就住在角門旁邊的屋子裡……”顧旺的聲音越來越低,牆外的長青卻越覺心驚。“這一回也是咱們走了運道,安平侯府的這處宅子不算大。角門外面是一條夾道,通着後花園。一向是不用的,因此容易撬開……明晚三更時您只管去,到時候,裡面自然有人給您把角門打開……”
“哎你慢些兒!”忽然一個年輕小姑娘的聲音遠遠地響了起來,屋裡的人頓時靜下來。長青一驚——這是小廝回來了,閨女在給自己報信呢。他不敢耽擱,馬上貓着腰退開,依舊藏在了樹叢裡。
他這纔剛剛藏好,馮家小廝就露了面。他咂了咂舌頭,轉頭對橘白笑道:“這甜湯若有碗盛也罷了,難道你還指望着公子也從鍋裡往外撈着喝?你還是快回去罷。”
橘白目光一掃,見自己爹已經躲得不見蹤影,也不多跟他糾纏,轉身走了。屋裡馮立罵了一聲:“怎麼回事
!”
小廝忙道:“沒事,沒事,燒火丫頭糊塗,沒有碗了,竟要爺您去廚房裡頭喝湯呢……”
屋裡馮立沒吭聲。小廝側耳聽了一陣,見馮立與來人又低聲交談起來,頓時輕鬆了。又坐在了廊下。
長青蹲在樹叢裡,不一會兒腿也麻了,額上冒汗,只覺十分辛苦。好不容易捱到了顧旺出來,馮家小廝送了他去前院,他卻還不敢馬上出來。他可沒忘馮立身邊還有一個貼身隨侍的車伕呢——
果然沒過一會兒,那車伕從馮立屋裡走出來,四下望了望,這纔回了外間。長青眼尖,發覺那車伕也是一臉倦色。還伸手揉了揉眼屎。
看來這三個人裡頭。只有一個小廝不是日夜顛倒的。——聯想方纔聽見的話。也不難猜到馮立和這車伕爲什麼要夜裡不睡了,這是打算兩人一塊兒去呢……長青不敢多等,怕那小廝突然回來,急忙站了起來。貼牆根走了幾步,旋即裝作好像才從前院進來似的,哼着曲兒往後頭走。
馮立忽然吱呀一聲拉開了房門,站在門口,用一隻眼陰沉沉地盯着他。
長青背上汗毛都起來了,卻一副沒事人的樣兒,雙眼一亮,走上來搓着手笑道:“喲馮爺今兒怎麼出來了!我還想着不好來打擾您呢,您看兩天都過了……這房錢……”
盯在長青身上的目光。好像毒蛇似的——馮立眼珠兒挪了挪,道:“我自然不會欠這點錢。對了,我還沒問你。你前天給我看了一塊腰牌,那麼說,這房子是魏國公府的了?”
長青把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的一個“是”字硬是咽回肚裡。
方纔一瞬間閃過他腦海的。卻是一個碗。
——這莊院或許對顧五小姐來說挺值錢,但對於魏國公府來說,恐怕未必值得一買。不過望月山谷的地好,也能硬說成是魏國公府的產業——可是堂堂國公府手裡的莊子,竟然連多一隻碗都沒有?那未免也太說不通了!
馮立緊盯着長青,還在等他回答。長青腦門上又出了一點汗星兒,結結巴巴地道:“馮,馮公子,您打聽這個……房錢不是都說好了的……何、何必又扯上國公府……”
看了他這個反應,馮立心裡的一絲疑心反倒消了。想來這莊子主人不過是跟沈家二爺有點關係,拿了一個腰牌狐假虎威,想唬點錢罷了——魏國公府在望月山谷的田莊他以前聽說過,怎麼想也不會是一個三進的小宅子!馮立自以爲摸着了這宅子主人的心思,笑着把一錠金子扔進長青懷裡道:“我後天一早就走了,這個該夠了罷。”
金錠子足有八九兩重——就在長青忙着咬金子的工夫,馮立回身進屋,關上了房門。長青收了金子,心裡重重地鬆了一口氣,隔着門大聲道了謝,轉頭往後頭走。
橘白早擦掉了臉上的鍋灰,此時正在廚下等着
。遠遠見了長青回來,忙跳起來迎上去道:“爹,怎麼樣?聽見什麼啦?”
長青抹了一把臉,語氣不由得變得沉重起來,一五一十地把聽見的話都告訴了自己閨女。橘白先是有些慌,可聽着聽着,面上倒露出了笑:“姑娘說我們在暗,他們在明,果然說得沒錯。如今咱們知道了他們的計劃,哪裡還會叫姑娘再有一絲兒損傷!姑娘這個法子果然好。”長青聽了,頓覺有理。
話說過了,父女二人便只等着三更時分來到,好去給顧成卉遞消息。
沒想到,下午的時候突然烏雲密佈,狂風忽起,一入了夜,大雨傾瀉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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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快回去看139章,我把兩章都放在這一章裡了……現在肥得很
尾腦洞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