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那天早上,天氣十分的好,天高海闊,涼風吹過人的鼻子尖,老太太和老頭子不禁的感嘆:冬天又要回來了。柳史可也有這種微微悲涼的感嘆,在某一個秋天中,他躺在戰友們的屍體中,感受到了秋天的涼意。
帶着這種微微悲傷的感覺,柳史可用他那唯一的手臂幫着夥計將藥鋪的門板拿了下來。他自認爲不是做生意的命,來這裡真的只是看個鋪子而已。
就連算賬,時而都算不清楚。好歹有個小夥計小六子幫忙,每筆帳記的清楚。他只要晚上拿着賬本回去給他爹過目就好了。
像往常一樣,藥鋪開張後,他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櫃檯上昨天掉落的藥末子。親自用抹布擦拭了劉神醫的桌子,幫劉神醫將桌子上的書收拾的整整齊齊。吩咐小六子泡上一碗好茶,按照往常的這個時候,只要等到劉神醫來坐堂,柳史可便可以輕鬆的到後堂去。或者人多的時候,幫着夥計們打打雜。
可那天,不知爲什麼,劉神醫來晚了。
也巧了,那天一早,就有病人上門。
那是個極其美豔的女子,瓜子臉、櫻桃口,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含情脈脈,那對深咖色的明眸竟似是泡在水中一樣,讓人一看,就忍不住的心疼。
柳史可瞧見客人來了,便站起身迎了出來。可當他看到那女子的臉時,心中不禁的一震。好美麗的姑娘,他心中想。
那姑娘不是一個人,手中還牽扯個孩子。柳史可一見那孩子,心中登時涼了半截。
“姑娘,看病還是抓藥?”柳史可連忙推開伙計問道。
本來上前招待的小六子,一看掌櫃的親自上陣,自然就退後去做別的事兒。
“看病。”那姑娘說。
柳史可點了點頭,這會子功夫,手心兒竟然出了汗。
“給您看還是?”
那姑娘連忙擺了擺手,指了指牽着的那三四歲的孩子。“給他看。”姑娘說。
說完,那姑娘的斜着腦袋眺望了一番,見坐堂大夫的桌子旁竟沒人,不禁的露出了三分的失望。
“劉神醫沒在?”她問。
柳史可趕忙笑了笑,連忙解釋道:“他老人家今兒有點特別事兒,一會就來了。您先坐坐,我叫人給您泡茶!”說着,柳史可回了頭。“小六子,把咱們家過口的蜜餞拿出來,另外,泡兩杯好茶!”
“哎呦,您不用,不用客氣!”那姑娘慌張的說道。
柳史可笑了笑,親自搬來了兩把椅子請那姑娘和孩子坐下。那姑娘本欲離開到別家去看病,卻見柳史可這一番的熱情,不好意思推脫。
柳史可瞧見那姑娘一身的布衣,便知道不是有錢的人家。在看那孩子,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那姑娘將孩子抱在了懷裡,儼然一副孃的模樣。
“哎呦,這孩子怎麼了?”柳史可一面伸手接過小六子遞來的蜜餞,一面問道。
姑娘嘆了一口氣,摸了摸那孩子的腦袋。
“哎……前兒晚上有點受風,昨兒就開始發熱,今兒好歹能下牀了,我就緊忙帶着他來瞧大夫!”
柳史可點了點頭,伸出那唯一的一隻手,摸了摸孩子的頭。那孩子一下子就躲開柳史可的手,恐慌的喊道:“娘,這大大沒手!”
“不許渾說!”那姑娘怒斥道,又連忙擡起頭來,充滿歉意的說道:“真對不起,我,我沒把孩子管教好!”
“嗨,這有什麼,孩子說的是事實麼!小朋友,你知道麼,大大這隻手呀,是丟在了戰場上。你長大了,也要爲保家衛國作出貢獻!知道麼?來,嚐嚐我們這特製的杏脯,遠了不敢說,但揚州城裡,這種味道的杏脯只有我們一家能做出來。你嚐嚐!”柳史可大度的笑着,將那杏脯向小朋友的方向推了推。
那孩子剛要抓,忽然想起了什麼,他擡頭看了看他的娘,似乎再向他娘徵求意見。
“你嚐嚐,很好吃的!”柳史可笑着說。
他娘想了想,紅着臉說道:“大大請你吃,你就嚐嚐!”
那孩子聽到了特赦令高興的伸出手去從盤子裡左手拿了一塊杏脯,右手又抓了一個楊梅,高興壞了。
柳史可忽然一陣的心疼,這孩子大概很少吃這種零食吧?他對着那姑娘點了點頭,又悄悄命令小六子,將昨日柳雙雙買的點心拿出來,給這孩子嚐嚐。
小六子想不明白了,柳史可啥時這般的有愛心,老闆吩咐,他只好照做。
柳史可又端來了一碗酸梅湯,笑着對那孩子說道:“你再嚐嚐這個,這是我妹子做的,味道不錯,夏天解暑最佳的飲品!”
“哎呦,這太不好意思了!”那姑娘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不僅紅了還露出了三分的慚愧,五分的難過。
柳史可猛然的意識到自己是太熱情了,會給人一種自己故意憐憫的感覺。誰都不願意被人憐憫,憐憫的太多,就是一種侮辱。
柳史可連忙笑了笑,拍着那孩子的腦袋說道:“我這人就喜歡小男孩兒,一見到男孩兒就邁不動步,不知道怎麼疼他纔好。姑娘,你別見怪!”
“先生客氣了,客氣了。”那姑娘說。
柳史可半蹲下身子,捏了捏那孩子的臉蛋,微笑着說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小凡。”那孩子說道。
柳史可索性與那孩子攀談了起來,來這短暫的攀談中,他知道了兩件事兒,第一,他們家的家境很拮据,他娘是借錢來給他看病的。第二,他沒有爹。
柳史可一聽這孩子沒有爹,又偷偷的瞧了瞧那姑娘的臉,猛然的一陣眩暈,彷彿,是在戰場上見到了鮮血那樣。
正當柳史可心猿意馬之時,劉神醫帶着一臉歉意而來。昨兒晚上老伴的風溼病犯了,這不,有些耽誤了覺,今兒早上又看着老伴吃了藥,這纔來。
劉神醫一來,就趕緊給那孩子看病。
柳史可趁機扯過了小六子。
“這姑娘是誰?你幫我查查!但是不許告訴別人,要不然我廢了你!”柳史可低聲說。
小六子先是一愣,隨即看出了柳史可的意思,他忍不住“嘿嘿嘿”的笑了出來,輕輕的扯了扯柳史可的衣角。柳史可一看,這是有事兒呀,連忙跟着小六子鬼鬼祟祟的進了內堂。
兩人走到一處無人的地方,小六子神秘的伏在了柳史可的耳邊。
“掌櫃的,您還不知道呢?她是孫寡婦,揚州城裡的一枝花!可惜命不好,剋死了爹孃又剋死了丈夫。如今,孩子也病了,沒準兒,也是她克的!”
“少他孃的渾說!”柳史可白了小六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