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一年不過四季輪轉一番。
大順十一年的八月初七,整個慕容府都在爲清婷和清顏忙着。琉璃閣燈火通明,熙熙攘攘。紫玉正在準備將清顏的七十二套四季衣裳裝入箱子,而春芽則比往年多了穩重,正指揮着丫鬟們要將明日大婚時要用的物件兒準備好。
而許氏則任務重大,過了晚膳就來了琉璃閣,掛下了幔簾,拉着清顏進了內室。母女兩個兩兩相望,許氏看着看着便盈滿了淚水,微眨了下眼睛,那淚珠滾了下來,清顏拾起手絹替母拭淚。
“娘沒事,”許氏替清顏將額前的秀髮別入耳後,“明天就要嫁人了,娘這心裡真不是滋味,按理說再留你兩年纔是。”
“娘,你別這樣,”清顏扯開嘴角,說道,“我會好好的,。”
許氏無奈點點頭,說道,“娘幫你打聽了未來姑爺,聽說是個不錯的孩子,只是身體不全,你莫瞧不起他,這一年來雖未見着他人,可也還算惦記着你,成親後你要真心待他纔是,他若沒負你,你便要對他不離不棄,兩人同心同德才能完滿。”
“女兒記住了,娘,”清顏聽了有些心酸,伸手環抱了許氏,聞着她頸間的馨香,不料發現豎領處一道紅紫的吻痕,難怪見到許氏時總覺得她乖乖的,還未深秋爲何穿了豎領,也不覺得熱。
想不到慕容錦同許氏還是恩愛有加,清顏舒了口氣,說道,“娘,你和爹爹再給女兒生個弟弟吧。”
“瞧你這孩子說的,平安可不就是你弟弟,娘老了,如何還能給你再生個弟弟。”許氏想起已經會走路的平安,見她時喊她“二孃”的可愛模樣,心裡酸甜各參一半。
“娘一點都不老。”清顏擡頭說道,許氏一樣保養得極好,這一擡頭瞧見許氏懷裡有個東西,清顏伸手抽了出來,一看是本書,說道,“娘給女兒送什麼書來啦?”
許氏聞言,白皙臉龐煞那間紅了起來,清顏見其不說話,神色還怪怪的,隨手翻了開來,白描的一男一女,男人盤腿坐於牀榻上,女人掛在男人的腰上,男人兩手握住女人的腰,女人仰身朝後,哇哦,居然是春宮圖。
清顏此時腦子裡閃過兩個念頭,是應該驚訝地扔了它還是細細品味一番?前世連男女情事都不懂的人更是沒有機會接觸什麼春宮圖了。
“啪”,清顏當即合上,將其扔了開來,羞赧道,“娘,你這是做什麼?”
許略一臉尷尬,可想到老太君的交代,就將那尷尬收了起來,“明日之後你就是大人了,有些東西你不懂,娘是怕你受到傷害。”
原來是婚前教育。
前世是聽說過一些男女之事,可那畢竟是道聽途說。清顏眼裡透着懵懂,許氏繼續說道,“周公之禮在於意合,心意相通才會領悟其滋味。”許氏頓了一下,又道“以後,嫁過去之後,若是身上不方便,便從屋裡尋個合適的女子做通房丫頭,不可委屈了未來姑爺。”說這些之時,許氏心裡頗不是滋味,一方面希望女兒做個賢妻,另一方面又不願意她孤守殘燈。
前面清顏倒是明白一點,後半句話的意思難道是讓她給簡玉庭找通房?清顏腦中斷了根弦似的,難道這就是古代女人的宿命嗎?
無論懂與不懂,兵來將擋,水來土屯,清顏點點頭,說道,“女兒省得,娘你放心吧。”許氏也不再說道,畢竟夫妻之事別人說再多也是無用,自己也還是這一年才真正體會到。許氏想到了與慕容錦的纏綿,不自然間流露出了嫵媚嬌豔神色,清顏見了舒心一笑。
許氏一走,清婉來了,半年前生了兒子周瀟然之後,這次趁着兩個妹妹成親特地過來添妝的,奶孃懷裡的周瀟然見到清顏發出“咦咦”的聲音,還伸手要清顏抱,清顏詫異,笑着接過周瀟然。許是清顏抱得不舒服,那孩子扭動着身體,清顏險些抱不住了。清婉寵溺地拍了拍周瀟然的小屁股,讓奶孃抱了下去,兩姐妹坐着說話。
“有子萬事足,大姐夫可要吃醋了。”清顏打趣道。
清婉故作氣惱,“他要是連兒子的醋也好吃,我便搬回孃家住,看他怎麼辦?”
看着清婉說話時眼角飛揚的模樣,這日子定是舒心得緊了。不過清婉忽地肅然道,“四妹,你這親事我也是聽說了一些,這事兒她們做得實在有些讓人不齒。”
原來清婉是過來未自己抱不平的,清顏拍了拍清婉的手,倒像是自己安慰清婉,“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大姐也別放在心裡,如今娘過得好,這纔是我最大的安慰。”
“二孃命好,我瞧着母親見到二孃,那眼神像是一把把冷刀子一般,看得有些滲人,”清婉小聲地說道,雖然在琉璃閣,也怕隔牆有耳。
“現在有祖母庇護,母親也不會對娘怎麼樣的。大姐去看過二姐沒有?”清顏轉移了話題,不欲多說柳氏。
“先過去她那,你那未來小姑子在,我便沒有多待,”清婉說道,“簡二小姐看着面善可也不是好相與的,四妹嫁過去之後定要牢牢抓住妹夫的心纔好了,有了他做倚靠,就算日子難過些也不會差到哪裡去。”清婉還聽說了侯夫人雖然對清顏極好,可到底常年臥病在牀,而掌家的簡夫人孃家是平南王,因此清婉很擔心清顏這個嫡兒媳未來的日子。
清婉見清顏看着自己只笑不說話,又說道,“傻丫頭,姐姐是過來人,就算之前是盲婚啞嫁,可這感情處着處着就出來了,以前姐姐太傻,差點錯過了,現在想想只要真心相待,一切都會雨過天晴的。”
清顏感激清婉這麼坦誠地待自己,這些話若是外人絕對不會說的,清婉無非就是擔心清顏會因爲簡玉庭的殘疾而疏於他。
“大姐,謝謝你,妹妹省得。”清顏真心感謝道。
“樓上的還有沒有找你麻煩?”清婉輕聲問道,清顏爲未回答,奶孃抱着哇哇大哭的周瀟然走了進來,見到孃親,周瀟然稍收了哭聲,兩眼淚汪汪地看着清婉,清婉親了一下兒子,不好意思地和清顏說道,“瀟哥兒這個時辰該歇覺了,我得回茂景苑哄他睡覺了,明個兒再看瞧你。”
清顏將她送了出去,琉璃閣門口碰上了清婷和簡玉欣,見兩人的神色應該是特地過來的,清顏一時不知如何稱呼簡玉欣了。
倒是簡玉欣見了清顏,叫了聲“顏妹妹,”清顏點頭一笑應了下來,簡玉欣比清顏大了近兩歲,而大婚在明日,這稱呼顏妹妹自然是沒錯的。
“欣姐姐和二姐去屋裡坐吧,”清顏招呼道,這樣站在門外也不是樣子。
“四妹看着心情不錯嘛,”清婷似笑非笑道,“也是,現在不笑,明日可就笑不出來了。”清婷和簡玉欣對笑了一下,這笑清顏再熟悉不過了,沒次見到這笑容總是沒有好事情,果不其然,清婷見清顏並不驚訝,自己說了出來,“四妹可曾聽說了,四妹夫明日趕不回來拜堂了。”清婷說完哼笑了一聲。
清顏心裡一驚,卻面不改色,說道“二姐這般空閒,不若清點一下嫁妝,可別被人偷樑換柱了,到時候可就不美了。”清顏另有所指,而這事便是去年清婷着人換了清顏箱籠裡的上等布匹。
“原來顏妹妹也是牙尖嘴利之人,我看我還是先走爲妙,”簡玉欣對清婷輕聲說道,“我原本也是好心提醒顏妹妹的,既然顏妹妹不領情,我便先回了吧。”說完便走了開來。這話清顏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明着是好心,可細聽之後便能體會裡面嘲笑意味甚濃。
“真是好心沒好報,”清婷跺了一下腳追着簡玉欣出去了。
“這二姑娘也太可笑了,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思,”紫玉不滿說道。
“紫玉,住嘴,你這樣我明日如何將你帶了過去,有個萬一,讓我如何保你。”清顏微皺了秀眉,雖然紫玉爲自己抱不平,可這話怎能隨便說的。
紫玉撇撇嘴,自知失言了。
這天的晚膳擺在了蟠園,除了俊嘉和俊傑爲了備考秋闈沒有回來之外,其他人都到齊了,老老少少,筵席擺了四桌,男女分開而坐,席間談笑風聲,恭賀清婷和清顏的吉祥語更是不斷,兩人一一笑納。
老太君對兩人又是一番囑咐,“出嫁之後要上敬長輩下恭兄弟姐妹,爲夫家開枝散葉,相夫教子,不可再使孩子心性。”
“是”,二人乖巧應道,許是老太君也是聽到了簡玉庭可能趕不回來拜堂的消息了,特地又補充道,“無論如何,明日都要順順利利地出門。”
衆人接話道,“老太君看來是喝多了,這明日定然是順順利利的。”大家笑成一團,清顏給了老太君一個安心的眼神,老太君才笑道,“怪我,這張嘴該打了,大吉大利的日子盡說了這般胡話。”
“罰酒,罰酒。”有人起鬨道,聽不出是誰的聲音。
老太君喝了滿滿一杯酒之後,此事便掩過不提。
這一夜,上玄月升上空中,帶着點點星光投射人間,清顏聞着清幽的掛花香味,想道了那一年在桂花坡的桂花雨。
“晉哥哥,你快看,這就是桂雨。”
“你很喜歡桂花嗎?”
“秋天萬物蕭瑟,只留的桂花一絲清幽,爲何要辜負呢。”
兩人的對話猶然在耳,可那人卻像消失了一般,這一年多裡再沒出現過,好幾次清顏都幻聽到低聲,可出了門卻未見到人影。
夜裡清顏睡得很沉,夢裡他慢慢朝她走來,輕聲對着她說讓她別怕,他會保護她的,清顏伸手碰到他的面具,正要摘下時,被人推開了手,拿人使勁扯着她,讓他們兩個人分開,接着便是一陣喧囂聲,清顏驚坐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做夢夢到杜子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