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有意思。”瑾君非但不惱反而大笑,聲音很痛快,笑完之後反而放開了許多,說道:“不錯,我只是一個商人不懂茶藝之道,平日這副樣子也只是與人應酬時要做出來的,沒想到竟被聖女揭穿了,慚愧,慚愧啊。”
“瑾公子難得真性情,何來慚愧一說,不知瑾公子與宣搖國國主是……”齊傾墨倒入第二杯茶,嘗試着問道。
但瑾君的明朗態度再次令她吃驚,原本還以爲要費一番心思才能打聽出來,瑾君卻是毫無保留竹筒裡倒豆子似的全說了出來:“我是國主的近臣,得國主厚愛,賜以瑾字國姓。宣搖國最大的商行都是掛着瑾姓的,也就是皇商,我呢,是負責這些的人,俗稱大掌櫃的。”
齊傾墨聽罷搖了搖頭,直搖得瑾君問她哪裡不信。
“我並非不信,只是實在無法將你與商人聯繫在一起。”齊傾墨笑說,眼前這人太過貴氣也太過飄逸,這古怪的氣質怎麼都不該是一個勢利的商人該有的的。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來這之前,國主有交代,如果遇上了柳族聖女,當結交爲友。”未待齊傾墨先拋出橄欖枝,瑾君已伸出了友誼之手。
這是齊傾墨始料未及的第二件事。
微後靠了靠,齊傾墨看着笑意溫暖的瑾君,似乎在想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可靠:“你說你是瑾諾的人,如何證明?”
“你不姓柳,你叫齊傾墨,從臨瀾國來,原是宰相府的七小姐,後來宰相府中那些公子小姐全讓你弄死了,你還把臨瀾國第一公子蕭天離迷得團團轉,讓他爲你失了心魂。”瑾諾依然微笑着看着齊傾墨,用一種欣賞但複雜的眼神。
“瑾公子過獎了。”齊傾墨聽到蕭天離這個名字的時候,心頭劇烈地跳動了一下,連眼神都飄忽了片刻,然後立刻收住心神,全神貫注看着眼前的瑾君。
“我可以不叫你聖女嗎?這種稱呼很彆扭,你有其它的名字嗎?”瑾君很隨性地問道。
“柳塵非。”齊傾墨在心底已漸漸默認了瑾君與自己是同一立場之人,所以這些小事倒也願意大方地給出答案。
“柳塵非……你怎麼會給自己取一個這麼沉重的名字?滾滾紅塵是非事,豈是青青柳葉堪載?”瑾君一失神低聲唸叨着。
“瑾公子如何知道,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齊傾墨的眼中透出一絲尖銳的光,欲露未露地看着對面依然優雅從容的瑾君。
“像齊姑娘這樣女子,可不像是會將第二次生命交給別人主宰的人,名字就是一個新的開始不是嗎?”瑾君眉目疏朗,悠然一笑,在他並不如何英俊的臉上,總是有着令人着迷的地方。
齊傾墨並不是一個容易消除疑慮的人,哪怕瑾君說得有理,她還是反覆多次看了他的眼睛幾眼,但可惜那裡除了溫和的笑意什麼也看不到了。
“齊姑娘不必多疑,國主讓我遇到您了轉告您一句話。”好像看出了齊傾墨眼中的猶豫,瑾君攤手無奈道。
“什麼話?”
“記得當年你曾經答應過國主,你會去宣搖國的,如今要救鵲應,也只能去宣搖國。”瑾君認真說道。
“我知道。”齊傾墨臉色微暗,要救鵲應,必須要去宣搖國,她在柳族的時候就知道了,只是現在怎麼去?
“齊姑娘知道就好。”瑾君站起來身來,抖了下潔淨的長衫,舀起一片月光,拱手道:“夜色深了,多謝齊姑娘的茶,瑾某先告辭了。”
“慢走不送。”齊傾墨起身。
走到了門口,瑾君又突然回過身來對她一笑:“忘記告訴你了,凌奚公主前些日子比武招親,已經有了駙馬了,是你的熟人,莫百衍。”
“真的嗎?”齊傾墨腦海中浮現那個可愛的小公主,圓圓的臉大大的眼,單純善良至極。
“真的,應該在明年春天就會成親。”瑾君看得出齊傾墨心中的高興,語氣也輕鬆了一些:“公主很掛念你,一直想着與你的約定,帶你去雙鴛池。”
至此,齊傾墨對瑾君再無半點懷疑了,她與葉凌奚之間的這個小約定,只有她們二人才知道,如果瑾君知曉,一定是葉凌奚告訴他的。
“我需要青沂國的勢力分佈,官員關係,殷笑聞與你做的什麼生意,以及後宮裡那羣女人的無聊勾心鬥角,總之,你所知道的一切,我都需要。”齊傾墨站直身子,直視着瑾君。
“明天早上我會派人給你送來。”瑾君沒有絲毫反對意見,甚至連想也未想就應承下來,然後又說道:“我很好奇,你把臨瀾國前太子怎麼樣了?”
“賣去***,做了小倌,你若想光顧,我可以告訴你是哪一家。”齊傾墨難得說了句玩笑話。
“謝了!這個我沒興趣,告辭。
夜真的很深了,連月亮都些懶惰地躲在雲層後小憩,只等太陽一出來就離開,星星越發璀璨,熙熙攘攘擠在一起,吵鬧不休,嘶鳴了一天的夏蟬也安靜了下來,露水結着它的小水滴,從樹葉上溫柔的滾落,掉進一雙修如入玉的手中。
“爺,外面露重,您身子還沒好全,回屋吧。”那個一身黑衣英挺如劍的下人眉目間滿是擔憂。
“莫百衍,你與公主剛定下婚約我就把你帶了過來,有沒有不滿?”瑾君笑看着黑衣手下,叫他莫百衍。
莫百衍輕輕剝落臉上的人皮面具,苦笑道:“就算爺不帶我過來,我會跟過來的。”
那個一身貴氣的男子手掌在臉上一抹,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就落在了手中,那張相貌普通的臉一變,就露出一個風華絕代的容顏來,將天上的星辰明月都比落下去,漆黑幽深的眸子深不見底,桃花色的紅脣脣角微微上揚,尚有病色的臉上滿是寂寥的神色:“你說她爲什麼一定要進入青沂國的皇宮?”
“爲了給鵲應姑娘報仇。”莫百衍嘆息着望着自己的主子,他跟隨了十數年的主子,不惜冒性命之危隻身入敵國,就爲了齊傾墨那個女人的主子,無奈和悲哀充斥了他的胸腔。
“是嗎?”換下瑾君身份的蕭天離,擡頭看着滿天繁星,微微發笑,不置是否。只回味着今日與齊傾墨再次相逢的畫面,她着那樣的衣服,也還是那麼好看,遮去了大半張臉的容貌依然無人可以與之相比,眉目間的那抹冷漠依然是那般絕情,差一點,他就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心跳,衝上去緊緊地擁抱她,親吻她,告訴她,他有多想她。
可笑殷笑聞後宮中的那些女人居然妄想與她在容貌上一較高下,這世間,有誰能比得上她呢?
“老莫啊,我很想她。”蕭天離心中一陣陣苦楚,他真的很想她,用盡全部的力量才能與她飲茶對話,從容而優雅,不露半分破綻。聰明如齊傾墨,要瞞過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誰能知道,優雅喝茶,從容說話的他,心裡在被如何撕扯着傷疤?
莫百衍不明白這世間爲什麼會有如此糾葛難纏的愛情,爲什麼不能如他與葉凌奚一般,相愛便愛着,只能說道:“爺,以後你會跟她朝夕相處很久,還望爺爲了大事着想,萬事小心。”
“我會的。”蕭天離知道莫百衍在提醒自己什麼,如果讓齊傾墨或者殷笑聞知道自己堂堂臨瀾國太子,堂而皇之地用另一個身份住在青沂國的皇宮裡,只怕迎接他的不是美酒,而是匕首。
“明日我會將齊小姐要的東西整理好送過去,如果爺還有其它想交代的話,我也會一併轉達的。”莫百衍理了理頭緒,說到正事上。
“叫她萬事當心,那個唐方不是好對付的角色。”蕭天離斂眸。
“是。”
“退下吧,我想一個人靜靜。”蕭天離揮了揮手,坐在石椅上,自斟了一杯酒。
“爺早些歇下吧,我先下去了。”
待莫百衍退遠,蕭天離獨飲了一杯他鄉的酒,抱着酒杯發呆。
爲了能用一個完美的身份來到青沂國,安全穩妥地進入青沂國皇宮,他在極短的時間裡精心策劃。
根本沒有什麼宣搖國公主葉凌奚比武招親,從最開始就只是蕭天離與瑾諾兩人在聯手行事而已,打出這樣一個幌子,蕭天離這個臨瀾國太子便有了合適的理由前往宣搖國。這消息來得極突然,但千真萬確,所以朝中衆人也不好說什麼,哪怕當時臨瀾國的朝政剛剛穩定。
到了宣搖國,在幾場簡單的比試,以實踐所謂比武招親的噱頭之後,莫百衍這個內定的駙馬衣順理成章地成了宣搖國的東牀嬌客,但莫百衍與葉凌奚的身份懸殊太大,所以蕭天離向蕭遙求了一份信,任命蕭遙爲軍中副將,如此才勉強算得上門當戶對。
然後借宣搖國國主瑾諾的嘴說一句話,留蕭天離在宣搖國多住兩月,共商兩國貿易之事。
蕭天離當然不會留在宣搖國,金蟬脫殼並不是什麼太難想到的手段,在外人不知情的情況下,蕭天離改頭換面,易名換姓,以宣搖國皇商的身份出使青沂國,兜兜轉轉一大圈,只是爲了來青沂國。
就在齊傾墨以聖女身份入宮的前一天,他剛剛走進這座與自己故土皇宮完全不同的宮殿裡,然後與殷笑聞站在一起,笑迎着齊傾墨朝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