斕芷倚靠在玢月的身上,眼中仍是一派溫柔,“無礙,兩年前你當上了蒼黎的皇帝,我還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是無妄山那個小阿衍做了皇帝嗎?呵呵……畢竟是長大了……”
“姑姑,我們長大了,您卻病了,我倒寧願不那麼快長大,那樣許多事都不會改變……”秦衍難得找到一個可以吐露心聲的人,斕芷是他很信任的一個長輩,沒有什麼原因,只是眼緣,當時斕芷摸着他的頭問他幾歲時,他竟然有一種想叫斕芷孃親的衝動,那種感覺他再沒有過。
斕芷和緩地笑了笑,她眼圈發黑鬆弛,看得出來是十分勞累的緣故,“生老病死,是人必要經歷的過程……咱們纔剛重聚,不說那些不開心的,你要來的消息一密送過來,玢月就吵着要去接你,這一接也不知道有沒有給你添麻煩,她啊,和小時候你見過的一樣,愛麻煩人,喜歡纏着你……”
“母后……你怎麼什麼都說……”玢月臉色微紅,卻因爲害羞而露出一笑。
秦衍自是微笑,“若不是玢月,我也不可能順利來到皇宮,多謝斕芷姑姑和玢月的照顧了。”
斕芷笑着點頭,“那就好啊,玢月,快去叫御膳房準備準備,好招待招待阿衍。”
玢月甜甜一笑,“早就安排好了,等會兒咱們就……”她突然頓住,聽到厚重的帷帳外有紛亂的腳步聲,她擡頭看向帷帳,怒聲道,“是誰這麼大膽,敢在月似宮隨意走動?”
那三人初初露面時,玢月眼眸中閃過一絲厭惡和驚訝,“你們竟然能過了旋機陣?”
師鳶夢率先嗆了聲,“小小旋機陣,有什麼難的?倒是某些人,話說的太滿了吧。”
南雲斕輕聲斥道,“鳶夢,不要亂說話。”師鳶夢接受了南雲斕的斥責和南雲芷的白眼後,乖乖地閉上了嘴,眼神卻在和玢月交鋒。
一個溫柔的低笑聲緩緩響起,斕芷女帝的聲音雖溫柔,卻不失凌厲,“如此厲害之人,不知斕芷是否有幸相識?”雖然病重,但她仍然強撐着,能過得了旋機陣的一定是高手,既是高手,那就很有可能是來找事尋仇的,她必須提高警惕,起碼能在氣勢上嚇他一嚇也行。
南雲芷和南雲斕一行緩步走來,看到站在斕芷身邊的秦衍時,她錯開了目光。
秦衍卻是隱忍着笑意,望着他們走來。
他們的身影隔着月色紗簾漸漸清晰起來,斕芷略顯病態和懶懶的眼眸復顯清明,虛弱的她甚至不需要倚靠玢月就能正坐起來。
月色朦朧,那窈窕的身姿好似剛血戰沙場披荊斬棘歸來的模樣,那一雙眉眼還是斕芷印象中那麼傲然清高,還有她眉梢上的一點胭脂紅,她不笑時,那胭脂紅越顯這個人清麗不可接近,好似月宮仙子一般。
斕芷怔怔地望着她,她不還是從前執手互訴衷腸的姐妹嗎?她喃喃地喊了聲,“望月,你回來了?
”
玢月看了看神情恍惚的母親,便攬住她的肩膀,在她耳邊說道,“母后,這不是望月國主。”玢月從小就聽斕芷和望月之間的事,都可以倒背如流。
她可不相信世間有望月那樣寧可犧牲自己生命而與國同死的女人,她更討厭死去的望月還要留下一雙兒女,讓自己的母后斕芷掛念,巧了,她印象中最討厭的兩個人正好是她現實中所討厭的兩個人。
站在紗簾外,南雲芷和南雲斕上前一步,三人皆恭敬拜倒,南雲斕道,“雲攸國南雲斕攜妹前來拜訪女帝。”
南雲芷垂眸,“雲攸國南雲芷前來拜訪女帝。”
師鳶夢如是說道。
斕芷的目光一直緊鎖在南雲芷的一張臉上,南雲芷實在和望月太相像了,她喜出望外,病痛都減輕了幾分,“好孩子,快過來,讓姑姑瞧瞧你們。”她向他們招了招手。
三人皆起身,南雲斕看了南雲芷一眼,對她微微一笑,“再如何親近也要知禮,你先去和姑姑說說話。”他一則爲着禮貌,二則,他相信斕芷只要見了妹妹就能知道他們是否是望月的孩子,畢竟雲芷的相貌真真實實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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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雲芷點了點頭,走過秦衍時,她不自覺地擡眼看他,秦衍怎麼笑着看她?好像他已經預知了一切似的。南雲芷掀開紗簾,走了進去,“斕芷姑姑。”
這一叫竟然招了斕芷的眼淚出來,斕芷捂住眼睛,眼淚順着指縫流了出來,她低聲抽泣着,脣邊仍是掛着笑容,她讓南雲芷坐到牀邊來,還說着,“這麼多年,我竟然……真的能見到你們……你們還活着,望月可以安心了……”
南雲芷被斕芷握着手,這纔好好端詳了她,斕芷很美,是那種安安靜靜的美,雍容大度,氣質高雅,溫柔細膩,儘管現在年歲大了些,可她彎眼一笑,還顯得更加慈祥,南雲芷的目光錯到了斕芷的身後,心中長長嘆,怎麼會生出這麼個討厭的女兒呢?玢月可真是一點也不像斕芷,這囂張跋扈的性子究竟是跟了誰?
斕芷流淚也笑着,“雲斕,雲芷,這就對了,我和你們母親師出同門,情同姐妹,約定用對方的名字來給各自的孩子起名字,你和你哥哥的名字合在一起就是斕芷,玢月的月字就是取自望月的月,這代表我們倆之間的情誼將會延續到子孫後代上。”
南雲芷仔細聽着,看着南雲芷溫柔的眼睛,不禁想到了自己的母親望月,望月應該是怎麼一個女子?是像她所見的畫上那樣,疆場撒血拔劍四顧的紅衣女子,堅毅決絕,冷傲清高,還是像斕芷這般的溫婉纖柔細膩靈巧的白衣女子?
她猜不出來,但她想,應該是前者,因爲她和她母親很像,堅毅決絕,冷傲清高。
南雲芷點頭微笑,“斕芷姑姑,您和母后的情誼,我聽哥哥說過,我和哥哥將將重逢,知道了世上除了母后之外,還有您這個關心愛護我
們兄妹的長輩,特地前來拜訪您,讓您放心……”
“哼,說得好聽,”玢月雙眼如毒般盯着南雲芷,“誰不知道你們雲攸小國勢單力薄,想依靠我風闌這棵大樹,可你想的太錯了,風闌會支持阿衍的!”
“玢月!”斕芷聲音雖然蒼白,可此時也因爲氣憤而陡然升高,“誰讓你說這麼沒有禮教的話?”
在母女倆互相瞪眼爭執不下時,秦衍開口了,“斕芷姑姑,您彆氣玢月了,她只是念着兒時的友情,想幫阿衍,姑姑放心,阿衍不會叫您爲難。”
南雲芷冷冷的目光轉向他,他一臉春風般溫柔的笑容,他說他不會讓斕芷爲難,這話的意思是他們兄妹給斕芷添堵了?怎麼能讓你佔了這個上風?她的目光錯移到後面,南雲斕和秦衍站在一排,師鳶夢站在更後面的位置,宮殿裡沒有安置侍女,那說是要跟着進來的楣風道人呢?
南雲芷看向南雲斕,柔聲道,“哥哥,他怎麼不見人了?”
南雲斕往後一看,不禁失笑,“許是爺爺又害羞了,我去瞧瞧。”他走向帷帳後面去。
玢月嗤笑道,“哼,臭老頭嚇破膽了吧!要見了我婆婆,讓他夾着尾巴逃走!”
“你又在說誰?”斕芷很是不滿玢月這個總是斥責別人的毛病,但又因爲是自己的女兒,捨不得罵她。
“哎呦,別拽我……”
聽到這個幼稚的聲音由遠及近地過來,斕芷轉過頭來,隔着那月色紗簾朦朧之間隱約瞧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南雲斕笑着輕輕拽了楣風道人的衣袖,把他從帷帳後面拉了出來,南雲斕還輕聲對他道,“爺爺,斕芷姑姑不是你徒弟嗎?她那麼和善,你怕什麼啊……”當然,南雲斕還注意看了斕芷的反應,他心底突然升起一個自覺荒誕的想法,難道斕芷女帝和楣風道人之間,有一段往年的師徒戀?
他心中暗暗感慨,果然還是老實人才能做大事,斕芷女帝不負衆望啊!
楣風道人被南雲斕從帷帳後面揪出來前,還抓着帷帳擋着臉,兩隻眼睛滴溜溜地轉,看了半天才願意出來,出來後還是左顧右盼,不知道是在找什麼還是在躲什麼,他不住地撲着袖子,咕噥着,“別拉我……別拉我,你這個臭小子!”
“師父……”斕芷已經眼含淚水,哭泣的不能自已,她掀開被子,硬是挪着自己虛弱的病體下了牀,撲通一聲跪倒在兩級高的臺階上,衝着楣風道人磕了一個頭,月色紗簾都被撲來的風震得飄了起來,她聲音顫顫地叫着,“師父……”再不知說什麼好。
衆人皆瞠目結舌,尤其是玢月,斕芷女帝從不曾像她一樣刁蠻傲慢,可斕芷作爲女帝,自有她的高貴,絕不是像現在這樣,跪伏在他人腳下,這在玢月看來極爲恥辱,即使是對着母親的師父也不行,她上前去拉斕芷,低聲對她道,“母后,他何至於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