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皇宮,金燦燦的,即使在漆黑的夜晚,都能耀人眼目。
桑未目光所至,看到那一個個飛檐翹角,裡面住着的是一個一個殘損或已經凋零的紅顏花朵,或是那些野心勃勃的靈魂,她也曾經是其中之一,她所想要的,當初僅僅是孟之吾這個人而已。
她站在牆角處,看到的是孟之吾的蒼吾宮,如今看來,曾經的她像是豬油蒙了心,爲什麼曾經那麼多個日日夜夜,都沒能看得出孟之吾的陰毒之心呢?
桑未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幸好她有這一次重生的機會,幸好……
“唔……”桑未感覺到一雙大手將她的嘴捂住,使勁向後拖着走,她聞到那人身上惡臭的酒氣,讓她腹內翻江倒海,可她拼命掙扎,卻還是被這個人拖拽着走到了皇宮裡的那一片無人的林子。
林子裡陰森森的,桑未還是能夠辨識得出這是蒼吾宮後面的那片樹林,無人打理,夜晚颳起風來,更是詭異。
“咳咳……咳……”
那人放開了桑未,桑未彎腰大聲咳嗽,咳出了眼淚,幾乎快被他勒斷了氣。
她這才擡頭看過去,滿身酒氣,爛醉如泥卻瞪着血紅的眸子,那不就是孟之吾嗎?
孟之吾脣邊噙起一絲陰笑,“三小姐,好手段,幾次三番,我都沒能報仇呢。”
桑未恨極了孟之吾這個模樣,當日他斬斷自己的右腿時,也是這樣陰陰地笑着。
“大皇子殿下,敢問你三更半夜把臣女拖到這裡,想要做什麼?莫不是殺人滅口?可臣女並不知道你有什麼把柄……”桑未鎮定道。
孟之吾搖搖晃晃地走向桑未,還被草根絆了一下,生生撲到桑未身上,他雙手抱住桑未的頭,口氣冷漠,“褚桑未,你多次害我,不管前事何故,今天我就好好疼疼你,省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孟之吾的動作開始變得強硬,桑未感覺到恐慌,她拼命掙扎,剛想要喊叫就被孟之吾捂住了嘴。
一接近孟之吾,聞到他身上那種熟悉的氣息,就讓她陷入前世那些瘋狂的回憶之中不能自拔,她雙眼呆滯了片刻,眼見孟之吾的嘴就要親上來,雙手已經摸在自己的腰上,桑未像是觸了電似的,眼睛裡閃過殺意,擡起右腳,狠狠揣在孟之吾的兩腿之間。
“噢……”孟之吾吃痛地叫了一聲,放開了桑未,眼神之中的情慾之意轉爲更加濃烈的殺意。
桑未不斷後退,直到靠在了一棵溼漉漉的大樹樹幹上,退無可退,眼見着孟之吾又撲了過來。
孟之吾狠戾一笑,“看你還要逃到哪兒去,現在可就不是破你清白之身那麼簡單了,我要的,是你的命!”
這條命,終究是要交到孟之吾手中嗎?桑未感覺到命運真是一種諷刺!
眼見着孟之吾要抓到自己,原本絕望的桑未忽然摸到袖子中的那把匕首,她抽出來,緊緊握住。
如果孟之吾會怎樣,那就同歸於盡吧。
趁着孟之吾兩眼迷離,桑未左手拿着匕首藏在身後,等着他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桑未要動手
時,就見到一個銀白身影閃到瘋狂撲來的孟之吾和驚慌絕望的桑未之間,一掌打開了孟之吾。
“皇兄,不要亂來!”
孟之宇轉頭對桑未道,“郡主,實在抱歉。”
桑未心中澀澀,“沒事,二皇子,多謝你又救了我。”
對於孟之宇,桑未還是心生愧疚的,前世裡,她幫着孟之吾那麼害他,搶奪本來屬於他的天下,可孟之宇無論在何時,都對她那麼好,曾經爲她被廢去後位而求情,現在又一次一次地把她從孟之吾手中救下,這纔是命運對她的諷刺吧。
孟之吾一看見孟之宇,暴戾喝道,“又是你多管閒事!快滾!”
孟之宇那眼神不知是悲憫還是什麼,他輕聲道,“皇兄,難道還要父皇和母后對你再失望一次嗎?”
“裝什麼假好心!你不也是覬覦皇位?整日裝作一副清高的樣子,孟之宇,勸你少管我的閒事!”
孟之吾言罷,手掌化拳,向孟之宇打去。
孟之宇眼中的炙熱漸漸冷卻,化作濃濃的悲涼,他也出招,處處擋住孟之吾的進攻,卻不主動打他。
兩人糾纏扭打了好一會兒,桑未實在看不下去,她知道孟之宇狠不下心傷害自己的皇兄,所以適時添補了一句。
“二皇子,若大皇子暈過去了,便沒事了,他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現在打暈,或許他記不清這些事,若你仍舊心軟,恐怕明日醒來我難逃一死。”
孟之宇身影一頓,望着眼睛醉得快要閉上、雙手卻還在奮力搏鬥的孟之吾,終於手化作刀狀,劈在孟之吾的後脖頸上,孟之吾雙眼一翻,暈倒在地。
桑未鬆了口氣,上前道,“二皇子,還是先送大皇子回宮歇息吧,明天有什麼我都能承受,只是連累了你。”
孟之宇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桑未笑道,“他只是喝醉了,怎麼可能被打暈就忘記今夜發生的事呢?剛纔我只是看你心善,被他糾纏太久脫不了身才說的。”
孟之宇苦笑,將孟之吾背到身上,“走吧,我順便送你回未名宮吧。”
孟之宇邊走邊回憶道,“其實皇兄對我很不錯的,從小就是,可是,他一貫要強,最近真的是丟了面子,才……郡主,別放在心上吧……”
桑未點點頭,笑道,“二皇子多慮,我一貫沒心沒肺,不會把這些東西放在眼裡。”
孟之宇轉眼看了桑未,她滿臉寫着“我不在乎”四個大字,彷彿剛纔受到侮辱的不是她一樣,怎麼可能這麼坦然面對呢?
桑未突然轉臉看他,孟之宇尷尬回神,繼續低頭專心走路。
桑未一笑,“二皇子心善,可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以後還是要學會保護自己纔好,兩面三刀的人太多,不能全信,即使,是最親近的人。”
孟之宇知道她在說他的皇兄,他一直知道他的皇兄對他有所忌憚,生怕他和自己搶奪皇位,所以處處壓制,可他本就不在乎這些虛名。
“你小小女子,怎麼就這麼懂得人心險惡呢?這世上已經有太多惡人了,不缺我一個,”孟之宇突然停下
,對桑未溫溫一笑,“也不缺你一個。”
桑未沒反應過來,“什麼?”
孟之宇望着她的垂下的袖筒,輕笑道,“剛纔,你的匕首……”
說罷,孟之宇先行一步,將孟之吾送到了蒼吾宮。
桑未望着孟之宇先行的身影,不知是什麼滋味。
原來,孟之宇剛纔看到自己拿匕首了,他一定猜到她是想做什麼了。
世上的惡人太多了,不缺她褚桑未這一個……
連這心地良善的孟之宇都能看得出她是個大惡人?
桑未抿笑,如果註定她要做一個惡人,註定了死後要下地獄,那就讓她做那個最壞最惡毒的一個吧。
翌日清晨,只見一臉憔悴的褚知槿被鳳鳴宮的宮女送了回來,礙於那宮女是皇后身邊的親信,桑未心疼地扶過褚知槿,“多謝姑姑了。”
墨竹瞧見桑未的眼神,便不動聲色地給那宮女袖中送了幾錠銀子。
那宮女會心一笑,“郡主客氣,昨夜大小姐在佛堂跪了一夜,想來很是疲憊,郡主好好照料着吧。”
褚知槿冷眼睨了桑未一眼,沒有什麼力氣還硬是推開了桑未,桑未便讓墨竹墨蘭來扶着,她和那宮女笑着交談,“嗯,大姐這幾日在皇后娘娘那裡真真是叨擾了,勞煩姑姑代我向皇后娘娘道謝。”
那宮女回了一禮,“郡主的話,奴婢一定帶到,哦,皇后娘娘還吩咐奴婢告訴您一聲,右相府裡來傳話了,說讓您和大小姐今日回府,娘娘身體不適,就不來送您了。”
桑未眸中升起一絲訝異,“哦?不知父親所傳何事,這麼着急讓我和大姐回去?”
“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那奴婢先向皇后娘娘回話去了,奴婢告退。”那宮女慎言,便退去了。
褚知槿臉頰微微浮腫,在墨竹墨蘭的幫助下,打水洗臉,梳妝打扮,強強遮住了她的憔悴。
桑未斜倚在門邊,偏頭問道,“大姐,我們晌午就走嗎?皇后娘娘沒有告訴你,父親爲什麼叫我們回去嗎?”
桑未知道,皇后根本不可能再見她,讓她去跪佛堂,已經是最輕的懲罰了。
昨夜皇后也沒辦法徇私,因爲桑未給萬貴妃囑咐過,皇后又不好回絕,本來想要讓褚知槿跪一會兒就算了,但萬貴妃兩三個時辰就派個人去鳳鳴宮瞧,皇后一氣之下就讓褚知槿跪了一夜,第二天連看也沒看她就讓宮女送回來了。
褚知槿用指尖蘸了一點點胭脂,塗抹在脣上,這才和從前一樣明豔動人,她轉過身來,目光冷冷,卻透着譏誚,“難道你還想一直住在這裡,有什麼居心?”
“我是不敢有什麼居心,倒是大姐你,不該再有什麼旁的居心了,”桑未雲淡風輕,“瞧瞧這回進宮,大姐受了多少罪,妹妹我都心疼了,更別說母親父親了。”
褚知槿眼神之中憤恨一閃而過,轉而勾起一抹微笑,“桑未你知道父親爲什麼這麼急着叫我們回去嗎?”
“大姐肯告訴我了嗎?”
褚知槿的笑容加深,“因爲,祖母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