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燁的眸子緊緊地鎖在巷子裡,沒有片刻的遊離。
漸行漸遠的虞莫盈,在他眼皮子底下,晃得刺眼。
須臾,蕭燁命人拿過他的鳴鏑箭矢和大弓後,便翻身躍出窗子外。
他迅速地把箭矢搭在弓上,盯牢虞莫盈,就想把箭放出。
那個少女的身影映在他的眼底,變得格外明晰。他覺得這個場景很眼熟。
蕭燁這時想起,曾經,他也將自己的箭對準了另外一個女子。那時,是在華熙國天牢外的山林裡,也是這麼一番混亂的局面。
只是,那時,他不知道承受下箭的人會是宋嬈,這個時候,他卻明白,自己要殺的人是誰。
蕭燁下了決心,就不會收回。
一個滿弓,眼看着蕭燁的箭要被放出。赫連煜的眸色一緊,忙飛躍而出,拔劍就要打落蕭燁。
蕭燁則一手拿弓,一手揮袖,回擊赫連煜。
電光火石之間,兩人已過數招。
巷子裡的兵士和寰衣騎的人看到自家的主子有難,就想過來搭一把手。可兩人都要他們接着完成自己的任務,他們也沒辦法參與。
然而,兩人的交手還是在忽然間停住了,因爲他們都看到虞莫愁被幾個暗衛帶到了虞莫盈的面前。
“五姐。”虞莫愁見了虞莫盈,忍不住抽動嘴角,囁嚅道。
旋即,她也看見了一臉憂懼的戈弋,便一個勁兒地撲到他的懷裡。
戈弋垂在身側的雙手僵了一會兒,就在她的頭上輕拍幾下。
虞莫盈已在巷子外的安全區域,她轉眸看到虞莫愁和戈弋的樣子,也沒什麼不放心的了。
看來,她只要從這裡離開,安心地看接下來的事就好了。
虞莫愁在戈弋懷裡磨蹭夠了,猛然擡頭,向虞莫盈哭訴道:“五姐,我還以爲你被那個女人抓了。”
她指的就是還在巷中,已掛不住笑容的青黛。
說着,她的視線在虞莫盈身上檢查起來,看有沒有受過類似的傷。
“好了,好了。五姐不會有事的,五姐不是答應過你,等我把事情辦完,我就會去找你一起四處遊玩的麼。”虞莫盈安慰了她兩句。
虞莫盈覺得她的話有點怪,但怪在哪裡,她也說不上來。
“青黛都對你做了什麼?”虞莫盈仔細地看了一下,看着虞莫愁被扯破的衣裳,和臉上若有若無的青紫瘀痕,心裡愈發惴惴不安。
虞莫愁以爲自己沒把臉擦乾淨,又拿手去抹了幾把。
她的眸子裡有光芒閃爍不定,低頭支支吾吾道:“她……她就是打了我一頓。”
虞莫愁不是個擅長說謊的人,虞莫盈一眼就看出了問題。
怎麼可能只是被打了一頓而已!
虞莫愁本就是忍着自己的痛楚,強撐出來的沒事樣子。可時間一長,她終究是撐不住了。
她感覺雙腿也是綿軟無力,便緩緩地要往地上倒。
戈弋眼光一閃,及時地用臂彎接住她。
“莫愁,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虞莫盈雙眉微蹙,撥開她鬢邊的碎髮,一點點地查看。
“沒……沒發生什麼呀。”虞莫愁還是生生地擠出一個和煦的笑意,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的聲音是多麼的無力。
她的額角處和
脖頸上已有一圈淡淡的青紫,身上還有一股異常的羶味。
虞莫盈細嗅一番,頓覺不妙,她的手僵在了虞莫愁的臉上,遲遲沒有移開。
“哈哈哈……”忽然間,青黛幸災樂禍的笑聲透過微風,送入了虞莫盈的耳裡,“我看她這八成是掉入了我的蠆盆裡。你們也不用費多大的勁去救人了。”
“蠆盆裡的那些毒物,都是我用處子血餵養的。毒性比一般的蛇蠍都要大上數分。”
青黛說的十分隨意,她本來還氣惱守衛沒有把人看住。而看到虞莫愁的症狀後,她就猜想她估摸着是聽信了自己的話,去那個房間找虞莫盈了。這個蠢丫頭自己找死,倒讓她省了一些力。
虞莫盈驀然回頭,眼眸裡已多猩紅的火光。
青黛敢動虞莫愁,那她是會不計一切代價去向她討回這筆債的。
“我要她死!”她咬着脣瓣,重重地吐出這幾個字。
不管殺了青黛會不會對接下來的戲造成影響,她都已經無法忍受了。
寰衣騎的人一聽,又擡頭看了眼赫連煜,想得知他的意思。
赫連煜默然頷首,許可後,他們義無反顧地揮刀,齊齊衝向青黛。
蕭燁當然不會任由青黛被人殺了,他給自己的人下了一道死令,必定是護青黛性命無虞。
北風呼嘯,兵刃相接聲較之剛纔,更爲激烈。
“五姐……”虞莫愁用虛弱的手扯住了虞莫盈的衣袖,用柔軟粘糯的聲音道:“我好疼,真的好疼。”
虞莫盈側頭道:“莫愁,等一會,等一會你就不會疼了。”
“可是,我快受不住了。”虞莫愁的一雙秀眉中間被緊緊地擰成一團,她的表情是分外的痛苦,她的眼睛望向上邊湛藍的天空,低低道:“五姐,如果我不疼了,我想帶你去塞北的草原騎馬。”
“那的馬兒跟呈都的不一樣,可烈了,每一回,都是戈弋坐在我身後護着,我纔沒有摔下來。戈弋,等回去後,我要自己試一次,你不要再護着我了。”虞莫愁的小手拉扯着戈弋的衣襟,嬌嗔道。
“好,我會讓你自己騎馬。”戈弋將眸中的哀色斂起,重重地點了下頭。
虞莫愁對這裡,其餘人的存在是渾然不覺,只是一個勁地述說着。
“五姐,我還要跟你擠羊奶,用銅壺煮奶茶給你喝。”她的頰邊又是浮現純真的笑靨,只是她的語聲顯得是虛無縹緲,眼睛也不受控制地闔上,“我還要……”
虞莫盈深吸了一口氣,將鼻尖湊到她的鼻尖前,可以感覺到她的鼻息明顯弱了許多。
莫愁,你不會有事的。虞莫盈在心裡暗念。
“戈弋,你帶她就近找一所醫館。”她的眼眸裡泛着一絲期望。
戈弋的眉心一直都是攏着的,他將虞莫愁打橫抱起,二話不說,便欲疾步而走。
可他的路被巡邏的西夜士兵擋住,這裡的打鬥顯然已經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這樣的情況,是在蕭燁和赫連煜意料之外的。他們都沒有想到,會有一個虞莫愁,讓雙方都失控了。
旋即,他們就將各自的人馬召回。
虞莫盈心中着急,但她看到易非臺從身披甲冑的士兵中走出時,彷彿又看到了微弱的曙光。
“三王子,你行醫多年,醫人無數,一定能
夠把莫愁就好的對不對。”
易非臺轉頭,看了一眼戈弋懷裡的女子,卻暗自嘆了口氣。
虞莫愁的雙目闔起,鼻中沒有氣息溢出,已然是斷了氣,回天乏術。
就算她還有一口氣在,她被那些青黛用處子血餵養的蛇蠍蜇了,他也救不了。
虞莫盈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答案,而虞莫愁又沒有點滴的動靜。
她的心忽地一跳,忙拉住戈弋,再次探視了虞莫愁的鼻息。
而她的手指上,沒有感受到絲毫的熱氣。
虞莫盈凝視着自己的妹妹,不知不覺間,眼淚已掉落在虞莫愁的臉頰上。
虞莫愁的臉頰上還有殘存的溫度,微透着些粉色,看起來就像是睡覺了一般。
是她沒有照顧好莫愁,虞莫盈開始對自己有所自責。
這個時候,戈弋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像不知道懷裡的人去了一樣,一動不動地將她抱緊。
虞莫愁的粉頰貼上戈弋的胸膛,讓虞莫盈看不到了。
虞莫盈拼命地拉住虞莫愁的小手,想把她喚醒。
此刻,她只感覺到一盞明燈悄然熄滅,她的前面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這種感覺,和在前世,她的母親死在她面前時差不多。
她的心裡就像被懸上一根繩索,勒的她喘不過氣。
虞莫盈低頭,眼中的淚水已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落。
青黛也悄然走到她的背後,發出咯咯的笑聲。
看到這一幕,她簡直是太痛快了,這根本是老天爺都在幫她。
虞莫盈聽着笑聲,只覺得分外刺耳,她的眸子一瞥,迅速地從戈弋身上抽過一把匕首,用力地一拔刀柄,就向青黛刺去。
在場的所有人都稍微地詫異了一下,他們從不知道,一個不會武功的少女,竟也會有那麼快的速度和反應力。
一時之間,巷子的周圍是一片寂靜。
易非臺伸手製止了想出面干涉的西夜軍隊,蕭燁的人也已退隱到驛館中,這裡,沒有人去阻攔她。
虞莫盈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青黛的面前,臉眼睛都不眨,那把匕首已落下,正對準青黛的心口。
青黛的臉色煞白,她連忙側身往四面八方閃去,還給蕭燁投去求救的目光。
眼看着虞莫盈真的會殺了青黛,蕭燁斂了眸中的光芒,旋身到另一頭,射出鳴鏑,擊落了虞莫盈的匕首。
匕首鏗然墜地,蕭燁的衣袍微展,已握住青黛的手,護住了她。
虞莫盈卻絲毫不肯退讓,旋即,她從地上重新把匕首撿了起來,對着青黛又是一刀。
在這個過程中,她沒有技巧和章法,卻是傾注了滿腔的仇恨。
這把被關注所有恨意的匕首,也是分外鋒利。
青黛怯怯地躲在蕭燁的身後,連頭都不敢往旁邊探。
虞莫盈沒有刺到青黛,離蕭燁卻很近,幾乎就在他的眼前,而她的眼裡壓根沒有他。
看起來,這是一個殺了她的絕佳機會。蕭燁心裡想着,掌心已在凝聚着罡風。
他提掌,強勁的風就從虞莫盈的面前呼呼地吹過,虞莫盈倏地瞪了一眼蕭這對男女。
“蕭燁,你真是讓我噁心。”一句輕飄飄的話脫口而出,令蕭燁略是恍惚,但這沒有影響他要殺她的決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