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燁的眼神裡滿是不可置信,嘴脣上已沒有半分血色。
那是他對宋嬈許下的諾言,小皇子怎麼會知道?
再低頭一看,雪地上斑駁的血跡,滴了一路,在白雪上暈染開,夾雜着些許的梅花瓣,就好像一朵朵盛開的紅蓮。
蕭燁又迅速地往湖裡面看去。
湖面上的血在沿着外圍擴開,血下的冰在慢慢融化,直到最後那一小塊的冰雪消融,血液消失在水中,恰似曇花一現。
“是誰告訴你的?”蕭燁像失去理智一樣,搖着小皇子的肩膀。
小皇子哭得更加大聲,“是一位姐姐。”
姐姐?
蕭燁在第一時間聯想到了剛纔在寢居內見到的虞莫盈,頭也不回地就快步走回去,不管身後凌亂的局面,留下的璃妃還錯愕地在雪地裡跪着。
“陛下,你沒事吧?”
徐公公關懷地問道,蕭燁雖然容易發怒,但很少像這樣失控。
上一次失控還是一年多以前,宋嬈喬裝去天牢救出宋楚天,並且引開追兵,蕭燁接到消息後,親自趕到那片樹林裡,卻把宋嬈當成宋楚天,令人放了箭......他以爲自己親手殺了宋嬈,一口血吐出,昏迷了三天三夜,在十幾個御醫的調理下,才醒過來......
蕭燁根本沒有去聽徐公公的話,而是在寢居里不斷地找着,一雙眼睛裡像在渴望着什麼。
地上殘留着幾支梅花,而那個少女卻已經消失不見。
檀木櫃子像被人翻動過,蕭燁也沒空去管,他現在只想找到那個答案。
血跡是通往璃妃寢居的,會不會在那裡?
轉念一想,蕭燁又跑了出去,連座駕都不用。
徐公公不明白蕭燁在找什麼,又不好打擾,只好多叫些人跟着。
璃妃寢居的宮人們見到蕭燁來都紛紛跪下,裡面的橙色紗幔後,透露出三個女子的身影,一老一中一少。
蕭燁一把掀開簾子,裡面的虞莫妍、二夫人、老夫人都受了不少的驚嚇。
虞莫妍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男子,出了女兒家的羞澀,還是把頭低了下去,她們幾個人剛剛也是跟璃妃一樣的情況,都覺得頭腦昏昏沉沉的
“老身見過陛下。”
經過老夫人一提醒,虞莫盈和二夫人才意識到眼前的公子就是當朝天子,都不自覺地也跟着行禮。
蕭燁沒有回話,眼神在虞莫妍臉上停留了很多,在一遍遍地確認她不是那個人後,才轉身失落地走出璃妃寢居。
二夫人見蕭燁盯着虞莫妍看了那麼久,想必是對她有意,再加上他的品貌是數一數二的,璃妃也出事了,她的心裡不禁涌現出一陣欣喜,看來跟虞莫盈第一次暗中合作,果然就有了成效。
但她也有點憂慮,蕭燁和虞莫妍的事,應該很快就會有眼線告訴璃妃了,她還不想在璃妃勢力正盛的時候,將女兒送進宮去。
蕭燁再一次回到梅林,看着雪地上那一朵朵“紅蓮”,他的眼裡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哀愁,腳步也沒有走穩,幸虧徐公公扶住,他纔沒有跌倒。
兩年前,在汝陽公主府,他第一次見到淪爲奴隸的宋嬈,雖然穿得是粗布衣裳,但她的燦然一笑卻另百花失色,讓他不顧一切地把她帶回宮中。宋嬈一開始就
很害怕他,每次他一到她那去,她就會躲到角落,並用一把剪刀抵住脖子來威脅他,不讓他靠近。
可他還是伸手握住刀尖,強要了她。刀尖嵌入掌心,滲出血來,他把那些血給宋嬈看,說他對她的情意,總有一天會讓雪上開出蓮花,水中生出曇花來,顏色就跟血一樣鮮豔......
如今,在宋嬈死後,這好像真實現了,卻是不斷地在刺穿他的心。
零星的梅花瓣落到蕭燁的鬢角,他漸漸地回過神來。
“搜遍整個行宮,找一個脖子上有傷的少女出來。記住,不要讓璃妃知道。”
蕭燁呼出的氣在空中依稀可見,徐公公領命準備去辦事,可又忽然想起了狩獵的事。
“陛下,那下午狩獵的事還是照常進行嗎?”
“照常。”
蕭燁沒有側過臉看徐公公,仍然是悵然若失的表情。
此刻,赫連煜的馬車又回到了行宮門口。
虞莫盈跟着赫連煜下了馬車,順利地再次進入到行宮裡。她加快了步調,太久不回去是會令人去疑心的。
但是,虞莫盈還沒走幾步,就被赫連煜拉住。
前面有一隊宮中的士兵,在仔細地看每個路過的女孩子的脖子。
赫連煜一把將虞莫盈帶到懷裡。虞莫盈把披風裹緊,把頭也深深地埋到赫連煜的懷中,她知道,蕭燁經過梅林的事後,又回屋查看過,起了疑心。
“誒,你讓你懷裡的姑娘把披風拿掉,讓我們看看的她的脖子。”
一個不識相的士兵朝他們走了過來。
虞莫盈的手緊緊地抓住赫連煜的衣服,這傢伙,怎麼任何時候,心都不會跳特別快,都不會緊張的嗎?
“瞎了你的狗眼!這是北溟的渝王殿下。”另一個士兵過來,把那個像是新來的士兵給帶走。
“渝王殿下,小的剛剛冒犯你跟你的愛妾了。”
一隊士兵都灰溜溜地跑了。
腳步聲消失了很久,虞莫盈都沒有窩在赫連煜懷裡不動。
“人已經走了。”
赫連煜垂眸,淡淡地說道。
虞莫盈哦了一聲,才把頭擡起來。
她把雪青刻絲銀鼠披風拿下,塞到赫連煜那裡,匆匆忙忙地往璃妃寢居那走去。
赫連煜猶豫一下,又把披風給虞莫盈披上,“這件披風就送你了。”
“我只是不想讓別人誤會你跟虞府有關係。”
虞莫盈放下心防,對赫連煜笑了一下,心裡覺得,他作爲一個別國的質子,表面上能在華熙國得到榮華富貴,可是華熙國國君卻在四處防着他,並且找人監視他。一個不小心,就會把命都給丟掉。
說到底,他們都是一樣的人,有着各自的目標,在逆境裡摸打滾爬,同命相憐。
赫連煜沒有再說什麼,也回之一笑,宛如春風拂過。
虞莫盈愣了一下,這個一向冰冰冷冷的男子居然笑了,而且還笑得這麼好看。
......
璃妃在雪地裡跪了好久,蕭燁才讓人過來將她扶回寢居,但蕭燁卻沒有提小皇子還給她的事。這不禁讓她有點頭疼。
“換個衣服怎麼換了那麼久?”
虞莫盈回來,璃妃正心煩意燥,就隨便瞥了兩
眼。
“哦,我換完衣服後,就跟着董女官去了聽雪湖邊的梅林,可是,小皇子不知道爲什麼會出現在那裡。董女官很着急,光顧着照顧小皇子去了,我就想着要不要回去跟娘娘說,沒想到在行宮裡迷了路,現在纔回來。”
虞莫盈還是照樣平和地回道。
“不要再在本宮面前說梅林的事!”
提起梅林和小皇子的事,璃妃的胸口就上來一股氣,明明是她用來除掉張美人和虞莫盈的,到最後怎麼會演變成那樣?
虞莫盈看到一側坐着的二夫人,跟她默契地對視了一眼。
要不是跟二夫人的配合,這齣戲也演不下去。她可沒有分身術。
先前,在府裡的時候,就聽到老夫人說,蕭燁只帶了李美人、張美人、璃妃來行宮,而張美人性格張揚,跟璃妃又不合,璃妃要在行宮挑事的最好人選也就她了。
那瓶夔毒,是虞莫盈來行宮前就讓二夫人準備好的,到了董女官在梅林專注着跟小皇子拉扯的時候,她就趁機把夔毒也扔到董女官的袖子裡。
至於璃妃要陷害自己的地點麼,也是來了行宮後,從璃妃的話語裡知道的,她那時候就刻意靠近二夫人,讓她派人去把小皇子哄到梅林裡來,並交代了要說什麼話。
雪中生紅蓮,水上現曇花,是她用來擾亂蕭燁心神的,讓他相信有些事情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淡化對有人去他那邊偷東西的追究。
血在湖上化開是她往裡面加了綠礬,要在雪地上滴出紅蓮的形狀也挺難,她在虞府裡就拿豬血試了半天。
虞莫盈又特意看了一眼屏風後面,那個破香爐已經被搬走。其實她的香是沒有什麼問題,主要是香爐被打翻後的尾香,混入了鳳尾羅、婆律香、雞骨香、葉子香,能讓人感到全身疲憊,昏睡過去。
整個過程,就是對時間的把握了。幸好中間沒有一個環節是出了茬子的。
“你們都好好準備一下吧,下午就要狩獵了,聽說宮家有一位千金英氣逼人,擅長騎術。虞府的小姐也是不能丟人的。”
璃妃心情不好,隨便跟他們交代了點關於狩獵的事,就讓人去準備午膳。
用完午膳之後,二夫人在璃妃去午休的時候,刻意接近虞莫盈,悄悄地說了點話。
“阿盈,聽說陛下原本是打算將小皇子交給成妃了,可是後來又還給璃妃娘娘了。” щшш▲ⓣⓣⓚⓐⓝ▲￠○
虞莫盈垂下眸子,喝了口茶,“二嬸,你應該明白,大姐在後宮不是一天兩天了。而且以父親在朝堂的勢力,陛下也不會輕易就動璃妃。但如果在陛下的氣頭上,再加一把火就不一樣了。”
她話是這麼說,但心裡也是有疑惑的。
息事寧人,不像是蕭燁的作風啊。他再怎麼維護璃妃,對外封鎖璃妃教唆人用夔毒的事,也該找個人出來替罪。
二夫人也是個明白人,她問虞莫盈這些話,只不過是想驗證她跟自己的想法是不是一樣的。
“二嬸,下午的狩獵,二姐是好好準備一下了。”
虞莫盈放下茶盞,對二夫人有提點式的說道。
“啊?”
二夫人的眼裡先是有一分疑慮,然後又有一分猶豫,最後還是變成了肯定。
虞莫盈心笑道,下午的狩獵會應該很精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