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了一口深夜的涼氣,強迫自己忘了夢中的內容。
他不想回去,怕一躺下,又會夢到月霜凝。
赫連羽煬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只是隨意地後宮中走動,往來的御林軍和宮人們見到他,心中有不小的驚詫。
不多時,赫連羽煬已走到一處牆垣上爬滿紫藤蘿的宮苑。
宮苑中燈火通明,在夜半時分,仍有歌聲傳出。
許是萬籟俱寂,襯托得這歌聲猶如天籟之音。赫連羽煬只感覺,自己的心神都在跟着歌聲走。
不知不覺的,他就走到了宮苑的門口。
夜晚當值的宮人看到尊貴的陛下居然會在大半夜往這裡跑,都嚇破了膽。
“這是什麼地方?”赫連羽煬的眼神仍是對着燃着燈火的那一間大殿。
這後宮這麼大,平日裡,他都是用鑾駕代步。而且,他很少理會後宮的事務,以至於他都分不清這些牆角旮旯的地方是哪。
宮人們一五一十地跟着他說了,這是皇宮中,豢養伶人的宮苑。
赫連羽煬眸光微閃,沒有隻言片語,鑲嵌着銀絲的緞面靴已然跨過了門檻,踩着石階下去。
石階上佈滿的枯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這時,映入赫連羽煬眼簾的,就是坐在前面大殿前的虞莫瑤。
只見她的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舞衣,她耷拉着腦袋,眼睛看着漆黑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赫連羽煬心神一滯,想到當年,月霜凝被囚禁在宮中,也曾有過這樣的表情。
“霜凝……”須臾,他口中有話已不由自主地吐露出來。
剎那間,虞莫瑤感到渾身一僵,她擡頭看清來人是赫連羽煬後,忙想起身行禮,卻不想,她還沒有來得及站起來,赫連羽煬就將她摟住。
“霜凝,別動,再讓朕抱一下你。”赫連羽煬將她貼到自己的身上。
虞莫瑤的身上也有一股他所熟悉的味道,他緊閉雙眼,朦朧之中,竟真的把她當成了月霜凝。
虞莫瑤原是想解釋,可看到赫連羽煬這戀戀不捨的樣子,不禁心花怒放。
今日,獨孤昀特地讓她擦了一種香料,說是有用。她抱着試試的心,沒想到還真用上了。
她纔不管赫連羽煬是將自己當成了誰,今夜要是能把握住機會。她可能就一飛沖天了。
“陛下,我在。”虞莫瑤主動地用手在他的輕輕撩撥,然後在他的耳畔吻下,惹得他是一陣戰慄。
就算不是真的,那就他留戀這一個晚上吧。赫連羽煬眉心微擰,已是把虞莫瑤攔腰抱起,快步走入最近的臥寢中,將她狠狠地壓倒在榻上。
虞莫瑤的面容上,有過得意的笑容。
忽明忽滅的宮燈中,鴛鴦交頸,被翻紅浪,偶有囈語流出。
這一夜,虞莫瑤可謂是把自己的畢生本領都掏出來了。
翌日,赫連羽煬醒來,下意識地就去抱身邊的女子。
可是,當他看明白跟自己躺在一塊的人是誰後,眼眸中有異樣的情緒閃過。只不
過,虞莫瑤沒有注意到。
“陛下,怎麼了?”虞莫瑤還是一臉赧然地依偎在他身旁,一昧地往他懷裡蹭。
赫連羽煬迅速地避開了她,繼而,把宮人傳來,伺候自己梳洗更衣。他沒有多跟虞莫瑤說一句話,也沒有多看她一眼。
虞莫瑤心中有莫名的緊張,她不會是被拋棄了吧。
然而,後面的幾天,她的緊張就不復存在了。自從那夜過後,赫連羽煬來她這裡似乎是成了一個習慣。
看起來,他好像也挺享受在她這裡的時間。虞莫瑤覺得,赫連羽煬可能是越來越迷戀自己了。
一天晚上,纏綿過後。兩人皆是大汗淋漓地躺着,虞莫瑤長髮披散在他的胸膛上。
想着這幾天,赫連羽煬雖還沒有給自己一個名分,但他都在自己這裡過夜,就足以看出他對自己的不同。
她見時機差不多了,便要完成獨孤昀和琳妃交代下來的事。
虞莫瑤的眸子轉了轉,隨後,即是萬分委屈地說道:“陛下,奴婢在習舞時,聽說渝王府一位姓虞的姑娘,很厲害,給此次的瘟疫獻策,立下了大功。奴婢好羨慕那樣的女子呀。”
赫連羽煬神思清醒了數分,他冷聲道:“學她做什麼?是女子,就該在府中,鼓搗針線活,不要忘卻自己的本分。你好好地在這裡呆着,把朕服侍好就可以了。”
赫連羽煬這話是默認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虞莫瑤的心中,喜笑連連。
她趁熱打鐵道:“陛下是不喜歡虞姑娘那樣的女子麼?可是,奴婢聽聞,渝王殿下是要娶定了她。”
赫連羽煬眉頭一皺,“你打聽那麼多幹什麼?”
虞莫瑤旋即,又恢復了小女兒姿態,嘆息道:“奴婢也是無意中聽到的。好了,陛下既然不喜歡聽,那奴婢就不說了。陛下喜歡什麼,奴婢就喜歡什麼。”
“陛下不喜歡虞姑娘,那奴婢也就不喜歡虞姑娘。像她那種跟幾個男人糾纏不清的罪臣之女,也確實配不上渝王殿下。陛下,你說是吧?”
“嗯。”赫連羽煬淡淡地回道。
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着她的背,近日以來,關於赫連煜跟虞莫盈,衆臣也早已駁斥過數回。
只是,這回在鄞州城,虞莫盈的確是大放光芒,她不僅封住了悠悠衆口,連他自己都心生讚歎。
不過,他最初的決定是不會變的,虞莫盈對赫連煜而言,更適合當一個謀士,而不是一個妻子。就算是謀士,在赫連煜登上高位後,也必須得將她立馬除掉,永絕後患。
赫連羽煬暗暗地想好了一切。很快就闔上了眼睛,進入香甜的夢鄉。
……
在回到京城的當天,赫連煜就上奏了赫連羽煬,關於虞莫盈的功績。
這也是他這回,定要帶虞莫盈一同前往鄞州的理由。他知道,在赫連羽煬,還有各個朝臣的心目中,對虞莫盈的偏見不小。他要藉由這一次機會,讓虞莫盈的光彩呈現在所有人面前。
他要證明他的阿盈是有能力,讓所有人都乖乖地閉上嘴巴。
當然,虞莫盈也沒有叫他失望。
而赫連羽煬沒有給出明確的說話,他是將虞莫盈先傳來了皇宮。
“民女參見陛下。”虞莫盈彎身,福了一福。
她身着丹碧紗紋大袖衣,下罩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纖細的腰身上裹着素白半月水波腰封,耳垂上一副月白石玉蘭花耳墜在搖搖晃晃,她的鬢髮上則是斜插着一支燒藍玻璃掐絲琺琅的簪子。
她的臉上僅是略施粉黛,紅暈點點。一雙靈動的眸子,甚是迷人。她的言語和舉動,依舊是不卑不亢。
“朕聽他們說,在鄞州,你可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勞。”赫連羽煬是在御花園的一座涼亭中接見的她,他以手撫額,在靜靜地打量起這個少女。
虞莫盈的眉宇間盡是自信和坦然,他微一晃神,倒覺得這個少女年紀不大,就這麼地有遠見,着實另他都有點欽佩。
可是,赫連羽煬也有別的隱憂,如果虞莫盈真的嫁了赫連煜,對政事幹預太多,難保她不會學前朝的孝宜太后那般攝政。到時,赫連家的江上恐怕就要換姓了。
過了一會兒,虞莫盈淡然道:“說功勞,民女不敢。民女只是爲渝王殿下分憂而已。”
赫連羽煬眼睛稍眯,眸中有凌厲的鋒芒在遊走。
他冷聲道:“就你,也敢說分憂?”
虞莫盈垂目不語,她的心裡在細細地思忖着,自古君王的疑心,向來是重,尤其是對於她這樣身家並不清白的女子。
赫連羽煬從一開始,就對她有所排斥。不過,這回她能感覺到他話語中威脅的氣息。
赫連羽煬可能是擔憂她僭越了本分。
須臾,她默然回道:“啓稟陛下,分憂乃是人之常情。渝王殿下也是人,也會有憂慮,民女只是用自己懂的一點皮毛,替他分解這種憂慮,好讓他在夜晚能夠安然入眠。”
“這種憂慮,陛下也應當會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陛下你可以去找所喜歡的嬪妃,來述說心中的苦悶。相對於渝王殿下來說,民女也是這樣的人,也僅僅是如此而已。”
“其它的事情,民女不會去幹涉,也干涉不了。”
說完,虞莫盈的臉上已是一片肅然和寂靜,面色沒有任何的起伏變化。
在前世,她經歷過宋家的滅門之災,深深地明白了,君心難測。若不是情非得已,她想對付的人高坐在華熙國的金鑾座上,她必定不會再去過多地干預政治。
不然,所牽扯的事一多,再親密的人,也指不定哪天就會反目成仇。
與其如此,她還不如跟赫連羽煬說清楚,她對政事沒有興趣。曾經,她爲了對付蕭燁,特地去熟讀宋家遺留下來的兵書和前人的筆記,並且把從蕭燁身邊探知的都記錄下來。
現在,她也只是用她所懂的那些,來幫赫連煜一起實現他的理想而已。
“啪”的一聲,赫連羽煬的手已重重地拍在了涼亭中的石桌上。
涼亭外的楓樹,不知是不是被他的氣勢所震懾,也紛紛搖曳起來,抖落下數片紅色的楓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