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見寧斐然,他一點沒有變化,還是我以前見過的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拿捏着一派貴族知識分子的風度,卻無法掩示他內裡勃勃的野心,來這裡明明是求人,張嘴卻噴出霸道氣息,我越看越不順眼,索性和他推起太極來。他越急什麼我越不急不什麼。目的是想急死他。
至於他嘴裡說的家國天下,那和我有屁關係,無論哪家做了皇帝,朝代換成什麼,我這個大夫該在哪裡問診還在哪裡問診,就像我前一世裡,朝庭再怎麼更迭、戰爭再怎麼生起,也屈不了孔府屹立千年不倒。換到這個時空,換到我所做的職業,與此同理。
“王爺這話說笑了,家夫一介草民,身體又不勝於行,怕是難擔王爺的希冀了,與家與國,他都出不上什麼力。”
當初他們把樂絃音折磨到殘廢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日後還有用到樂絃音去應付韃韃人的時候呢!現在火燒屁股,想起樂絃音了,在我這裡都過不去關。
我甩甩袖子,笑得輕風細雨,擋在了寧斐然的前面,執手一禮道:“王爺光臨寒舍,在下必盡地主之誼、待客之禮,王爺你是想喝普洱還是龍井?”
“青兒,本王真沒有和你開玩笑,韃韃人入侵大印,昨夜嘉峪關失手,今晨本王接到快報,若不及時拿個主意,阻止韃韃人,他們會長軀直入,攻佔京城的,青兒,你難道想做亡國之人嗎?”
我無視寧斐然一臉的焦急,心裡阿呸道,這一時空所有人都可能做亡國之人,惟獨我不可能,我的國家又不在這裡,從我穿來那一天,我頭腦裡就沒有什麼國家這種概念了。這說法根本勸服不了我。
他們想拿樂絃音當槍使,還和我說家國,當我們都傻嗎?
只有一點我想不通,寧斐然做爲顯謹親王,還是在今天早上接到的快報,老劉又是如何在昨天晚上就知道的呢?
當然那個時間段,咬死算也是今天凌晨,不過,老劉是什麼人,他只是在棺材一條街開雜貨鋪的,他怎麼可能會比寧斐然還先知道呢?
見我不說話,寧斐然還以爲我是聽進去了呢,他又接着催促說:“青兒,快帶本王去見樂絃音。”
我的眉忍不住皺在一起。
有些東西,我不問,不代表着我什麼也不知道,比如秦晉和樂絃音,比如老劉,也比如最近神魂顛倒的醜妞。
或許有些事情,真不是我該攔着的,我說:“你在這裡等一會兒,我的後院不是誰都能進的,我去叫他過來。”
“青兒!”我剛走出去一步,寧斐然就拉住了我的衣袖,我疑惑地轉身,這人剛纔還是急得火燒火燎的,這一會兒……
“我想你了!”他看我的目光極其深情,“等這件事過去了,我接你回來,我和宮焉羽……”
他後面說的是什麼,我十分不想聽,我最討厭這樣的男人,明明佔着女人的便宜,還要說着左右爲難的話,這不只是我前身的悲哀,還是宮焉羽的,或許還有昨晚那位二位的
,衆多寧斐然的女人的,卻不會是我的。
“王爺還請自重,君有婦、妾有夫,往事如浮雲,無需再提!”
我狠狠地甩了一下,把他的手重重甩開,快步出了前廳,直奔後堂。
這一路走的,除了剛出來時快,過了前廊,腳就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幾乎是一步一嘆地磨蹭到樂絃音的房間的。
我還沒有進去,就見秦晉搖着他的白毛羽扇,神情自若地從裡面踱出來,見到我,展顏一笑,“娘子也來找樂兄,那邊戰勢一起,果然最忙的人就是樂兄了。”
雖然大致猜到寧斐然來的目的,但聽到秦晉這麼說,我心裡還有些疑惑,“爲什麼會是這樣?”
樂絃音的武功確實不俗,但我不相信整個大印、滿個朝庭找不出來可以帶兵打仗的將領,非樂絃音不行?
“韃韃人大兵壓境,皇上用將之時,第一個想起來的自然是樂兄,這滿大印誰不知道,大印歷代戰神皆出自陰家,數這一代,陰家也只餘樂兄一脈了。”
秦晉說到‘一脈’時,頗愁悵地嘆了一口氣,我的心裡也被戳出一陣痛來。
歷代戰神的榮譽就換來陰家滿門抄斬的結果,換在誰的身上,誰不覺得冤屈呢?
“韃韃人驍勇善戰,除六十年前,樂兄的外祖父曾阻擊勝過他們一役之外,大印對韃韃再無勝績。”
秦晉搖頭間,脣齒溢出苦笑,我想起寧斐然說的‘家國’兩字,這兩個在秦晉身上,同樣有用吧。
“娘子去見樂兄,爲夫就不從這裡打擾了!”
秦晉說完一拱手,就要轉身離去,我連忙喊住他,“寧斐然來了,此時正在客廳等着,你知道樂絃音不擅口舌,不如,你也一起去吧。”
“娘子好袒護樂兄,爲夫若是樂兄,什麼家國天下,都抵不上娘子你青眼相看。”
秦晉挑動眉眼,我分不清他說得‘人話’‘鬼話’,那晚我與他在挑檐上坐着時他的溫潤笑容再次浮現,我覺得有些受不住,偏過頭去,繞過他,匆匆地進了樂絃音的屋子,他沒有跟進來,卻也沒有走,站在原處不動了,應是等我和樂絃音吧。
心在,秦晉駐足那一刻,有些說不出的感動。
屋內,樂絃音一身盛極的容裝,玄黑色的大印王爺品級服飾,前身後背繡着只有皇家才能用的淺銀色龍紋,潑墨似的長髮以九蓮嵌金珠的銀冠高高束起,我看着他雙眉挑起時永遠的驕傲與清明,也看着他高高挺起遺世而獨立的清冷背後,竟是與早春晚秋無二的明媚與憂傷,那些想說的話,竟一時說不出來了。
他緩緩轉身,“寧斐然來了,是嗎?”
“你若不想見他,我和秦晉把他哄走就是了。”見是爲難,不見也是爲難,兩相爲難裡,就看樂絃音怎麼選了,但我這話說得有些對不起秦晉了,弄得他的地位和我後院栓着的湯姆和克魯斯似的。
“我要見他,不念別的,只爲了父皇,也總要見見他的。
”
我就知道,有些東西不是說一、兩句狠心絕情的話就真的會斷的,尤其是這些生在皇門大院裡的人,他們從小的教育就與我這樣的人不一樣。
不是恨,就真的是恨的,也不是愛,就一定是愛的。
“我們陪你去,樂絃音,我必須提醒你一句,以一個大夫的身份,你現在的身體,不適合征戰沙場。”
魄珠的作用不可忽視,但樂絃音的身體之前遭受的重創也不可忽視。這不是一個魄珠兩個魄珠,可以在短時間能彌補回來的。
“我知道,我不會以身犯險的。”
樂絃音安撫地衝我笑了笑,“我還要和你過一輩子呢!”那低垂下去的眼睫,和頰邊浮出的紅暈,在他還沒有說出後面要說的話,就已經暴露了他的心緒,“我……我們還沒有洞房花燭呢!”
“咳咳……”我被他的直接嗆得口水差一點竄進肺管子,“這事……這事好說!”
等他傷全好了,再說這事吧,他如今的身體狀況,滾榻單什麼的,比上戰場還有難度。
他微微點頭,長臂一展伸了過來,搭在我的肩上,我順手握住他搭過來的手,纖長骨感的手冰冷冷的,好像玉雕一樣沒有溫度。
我們就這樣相攜相扶地走出屋子,等在門口的秦晉看到這一幕,薄脣微抿,好似不甘,目光深處有什麼快速地閃爍,終於沒有說出什麼,步履緩慢地跟在我們的後面。
我們到前廳時,花癡殭屍醜妞從門口清醒過來,並且已經給寧斐然沏好一壺上好的龍井了。
明前龍井清洌幽香的味道四溢飄散,似女兒身上那股凝香,久久不衰。
寧斐然見我們過來,先是很高興的站了起來,見我和樂絃音幾乎要摟抱在一起了,臉色從明變暗,最後像被煮過的膀蟹,徹底惱紅了。
“青兒這是想做樂王妃嗎?”寧斐然開口語氣不善,似乎忘記他來的目的不在我,而是在樂絃音的。
“錯,顯謹親王怕是不知道,樂絃音與不久前嫁與我爲夫了,我是這一家之主,我管他之前是什麼王什麼爺的,到了我金家,就是一介大夫的夫,是吧?”
我語調挑起,目光溫柔地逼視到樂絃音的眼前,他立刻點頭,極給我面子地說:“一切由夫人做主!”
我很滿意,視線又轉回到寧斐然的身上,“王爺你也看到了,我相公走路都要我扶,所以,我覺得王爺你所說的那些什麼家國天下,我們家怕是出不了什麼力了。”
“樂絃音,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寧斐然又坐回了原先的位置,微沉着面孔,繞過我,看向樂絃音。
“我剛說過,一切由夫人做主!”
樂絃音指了指正中的椅子,我會意,扶着他一起過去,一左一右地坐了下來。
有這大半月的時光,秦晉在這家裡已經不算客了,他自己隨便找了一處地方坐了下來,好像看戲似的,就差旁邊擺上點心瓜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