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宓孃的孩子滿百日,竇家許久不曾有喜事,因此決定百日慶賀一番,也就當是熱鬧熱鬧。請了相熟的親友聚在一起,陸瑾娘自然也是要去的。一大早就出了門,陸瑾娘坐在馬車裡面,緩緩的握緊了拳頭,可見其心裡有多緊張。有多大程度的緊張就有多大程度的激動。
時間已經過去兩年多,這會已經隆興二十九年的初秋。整整兩年多的時間,她一直剋制着自己,不去想,不去做多餘的動作。兩年多來,除了從鄧福那裡知道一些隻言片語的消息外,再也不曾有更多的消息,更別提能夠見孩子一面。
期間竇猛有提出過私下裡同陸瑾娘見面,不過陸瑾娘堅決的拒絕了。從生下孩子,讓竇猛將孩子抱走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經徹底割裂了過去。如今的她是嶄新的,她不會再重踏覆轍。陸瑾娘原本還擔心竇猛會亂來,會不顧她的意願,偷偷的跑到王府來。卻沒想到,竇猛一改過去的霸道無賴,竟然開始尊重陸瑾孃的意見。陸瑾娘不要同他見面,他就真的沒來打擾陸瑾孃的生活。
陸瑾娘挑起垂下的一縷頭髮,悠悠嘆息一聲。這一次去竇家,陸瑾娘以緒哥兒和婷姐兒要讀書爲由,並沒有將兩個孩子帶上。
杏兒和立夏倒是興奮的不行,若是能時常跟着陸瑾娘出門應酬,那纔好。出門一趟,少不得認識些姐妹,也長了見識,有了談資,還可以趁機鬆活鬆活,再好沒過了。
陸瑾娘乾脆閉目養神,心思已經飄到了竇家去了。
竇家請客,陸瑾孃的馬車到了竇家大門,竇家打開儀門,請了馬車進去。馬車一直到二門門口才停下。丫頭們攙扶着陸瑾娘下了馬車,竇家已經有人在門口迎接。看打扮和氣度,該是竇家的某位女主子,再看年紀,陸瑾娘估摸着這位該是竇家大太太,竇猛的大嫂。
“陸側妃來了,我是府上的大太太,這還是同側妃頭一次見面。側妃能來咱們府上,可是咱們府上的面子。”竇大太太含着笑,顯得熱情卻也沒有逾越。
陸瑾娘笑了起來,“大太太太過客氣了。我那妹子的孩子百日宴,帖子來了,無論如何我總是要來的。勞煩大太太親自迎接,實在是過意不去。”
“陸側妃也太客氣了。陸側妃能來,我們只有高興的。側妃請走這邊,客人也來了七七八八的,側妃的四妹妹,也就是秦家少奶奶也來了,這會正在裡面。”
陸瑾娘頷首,坐上兩人擡的軟轎,進了竇家內院。竇家這座宅子,聽說是竇猛的爺爺在的時候置辦的。等竇家的爵位五世而斬後,竇家一家人退回天家賜下的侯府,就搬到這座竇家自家置辦的宅子裡面。竇家身上沒了爵位,置辦宅子的時候自然考慮到了不能逾制。宅子夠大,但是裝修上卻都很是講究,顯得精巧別緻。這倒是同竇家習武的風格不同。不過聽說竇家的外院有個很大的習武場,還有兵器庫,一應擺設也是照着武將世家的規矩來的。不過可能考慮到內院都是女兒家,因此佈置上的時候格外的精巧。陸瑾娘倒是喜歡這樣的佈置,雖然顯得沒那麼富貴大氣,但是卻別有一番格調,倒是個過日子的好去處。而且這樣佈置下來,倒是省卻了一些費錢的卻花用不到的東西。
軟轎直接進了招待賓客的花廳小院。陸瑾娘下了軟轎,竇大太太迎着陸瑾娘,“陸側妃,這便到了。陸側妃請。”
“大太太客氣了,大太太請。”
竇大太太笑了起來,陸瑾娘越客氣,竇大太太越發的滿意。竇大太太身上也有誥命,可是她身上只有五品誥命,萬萬是比不上陸瑾孃的。陸瑾娘卻沒拿身份壓人,也沒做出一副要替孃家妹妹撐腰的態度來,這讓竇大太太如何不滿意。笑意盈盈的迎着陸瑾娘進了花廳。
花廳裡面坐了不少太太媳婦,多半都是這竇家的親眷,也有陸家的一些親戚。竇大太太介紹着,陸瑾娘和竇家各位親眷也算是認識了。見到陸瓊娘,陸瑾娘眨眨眼,示意兩姐妹晚點再私下說話。
陸瑾娘一來,倒是吸引了衆人的目光。畢竟陸瑾娘在許多人看來,尤其是在各家王府的妾侍裡面已經算是一個傳奇。像是陸瑾娘這樣的出身,這樣的背景,進到王府做妾的,也有不少。但是能像陸瑾娘混的這麼好,有兒有女,還得了側妃位份的,卻是百中無一。更多的人,一輩子都沒子嗣,要麼就是色衰而愛弛,要麼就是早早的就死在了某個王府的某個角落裡。偏偏陸瑾孃家世背景俱無,又是庶出,更要緊的容貌只能算中上,花廳裡不少少奶奶都比陸瑾娘長的更好。偏偏這樣一個怎麼看怎麼不起眼,怎麼看怎麼都不可能爬起來的陸瑾娘,就成了那百中無一的一,成了一個傳奇,許多人嫉妒的對象。更讓衆人嘖嘖稱談的是,陸瑾娘數次遇難成祥,換做別的人,那墳頭上的草都有一人高了。就陸瑾娘,出了那麼大的事情,還活的好好的,不僅活的好好的,聽說兒子小小年紀也爭氣的很。這福氣,真是讓人除了嫉妒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也因此陸瑾孃的到來,倒是增添了不少談資。大家自然不能當着陸瑾娘面談論,不過私下裡少不得議論幾句,彼此交換一個大家都懂的眼神。
陸瑾娘並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她今日過來,除了慶賀陸宓孃的孩子百日外,最最要緊的就是見竇念一面,以解相思之苦。
彼此見過,陸瑾娘就同竇大太太提出要求來,說是要先去見見陸宓娘還有孩子。一會陸家太太來了,也請說一聲,兩姐妹好出來迎接秦氏。竇大太太滿口子答應下來,叫來身邊一個大丫頭,領着陸瑾娘還有陸瓊娘去見陸宓娘和孩子。
陸瑾娘和陸瓊娘出了花廳,兩姐妹齊齊長出一口氣,接着兩人相視一笑。這一笑,沖淡了兩人之間的某些因爲時間堆積下來的隔閡。陸瓊孃親密的挽着陸瑾孃的手,“今日三姐姐來的倒是挺早的。”
陸瑾娘笑笑,爲了見竇念,她能不來早點嗎。“你不是比我更早。”
“我是大早上起來後,反正沒什麼事情要做,就早早的過來,認識幾位太太奶奶也好。三姐姐可就沒這必要了。”陸瓊娘同陸瑾娘眨了下眼睛,一切盡在不言中。
陸瑾娘笑了起來,掐了把陸瓊娘,“還打趣上我了。”
陸瓊娘笑了起來,“三姐姐饒命,妹妹不過是隨口這麼一說而已。三姐姐可別當真。”
“行了,知道你的性子,我自然不會當真。”兩姐妹笑呵呵的來到這陸宓孃的院落。陸瑾娘進了院門後仔細打量了一番,是個兩進的院落,屋子都顯得小巧。院落旁邊還有兩個小跨院,後面還有抱廈。足夠用了。
陸宓娘自己急急忙忙的迎了出來,“見過三姐姐,見過四姐姐。兩位姐姐能來,妹妹心裡頭高興。”
“高興就好,咱們進去說話吧。”陸瑾娘拉着陸宓孃的手進屋。
杏兒留在後面,給了幾個荷包,打賞了帶路的大丫頭並婆子和小丫頭。見出手如此大方,大家都是喜笑顏開,個個都說着吉利話。杏兒笑着,“行了,我家側妃要同你們七太太說話,這裡有我們伺候就行了。你先且先回去覆命,等到了時辰,自有這院落的人帶路。”
“姑娘說的極是,那我們就先走了。”
打發走了帶路的人,杏兒這才進去伺候。
陸瑾娘拉着陸宓娘,仔細打量起來,臉色紅潤,比起過去豐潤了一些,氣色很好,笑容裡滿滿都是幸福。陸瑾娘笑了起來,可見陸宓孃的日子過的極爲舒坦,月子也坐的很好,否則絕對不會有這麼好的氣色。
“看五妹妹的氣色就知五妹妹的日子過的極爲舒坦,恭喜五妹妹。”陸瑾娘誠心誠意的說道。
陸宓娘羞澀一笑,“多虧了三姐姐,若非當初三姐姐保媒,妹妹也不會有今日。”瞧着陸宓娘眼中的甜蜜,可想而知她對於如今的日子是極爲滿意的。
陸瑾娘拍拍她的手,“五妹妹太過客氣了,你我姐妹何必說這些見外的話。再說日子過的好不好,端看你自己。你自己會經營,這日子自然過的蒸蒸日上。”
陸宓娘嗯了聲,點點頭,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卻不想這話聽到陸瓊娘耳朵,卻生出別的意思來。陸瓊娘來,陸瑾娘這分明是在說她不會經營日子,所以纔會將日子過的一團糟。陸瓊娘輕咬下脣,一臉不服氣的樣子。陸宓娘知機,暗自提醒了一下陸瑾娘,陸瑾娘回過神來,她倒是忘了陸瓊娘如今的性子有些左,總是想些有的沒的。
陸瑾娘笑着,拉着陸瓊孃的手,“四妹妹可是生氣了?”陸瑾娘也沒拐彎抹角,而是直接問道。
陸瓊娘搖頭,“我生什麼氣,見五妹妹過的好,我只有高興的。三姐姐這麼說,我可是不依的,好似我多小氣似得。”
陸瑾娘和陸宓娘都笑了起來,陸瑾娘笑着在陸瓊娘額頭上戳了一下,“你還不小氣。我不過誇了五妹妹幾句,你倒是想左了。明明沒那意思,你卻偏偏想到別處去,你這心思何時如那些老人家?明明大好年華,正是該開開心心過日子的時候,整日裡想東想西,豈不是辜負了大好年華。都說難得糊塗,咱們做女人的,有時候真的是要揣着明白裝糊塗。我瞧着秦妹夫也是個極好的人,你如今兒女雙全,四妹妹該高興纔是。五妹妹比起你來,可是少了個閨女。”
陸宓娘連聲附和,“三姐姐說的極是,我還想着下次要一個閨女。”心中暗自感嘆,這麼直白的話,也就只有陸瑾娘敢同陸瓊娘說。換做別人,陸瓊娘只怕早就跳了起來。反正她是不敢同陸瓊娘說這些的,沒的得罪了人還惹來一身腥。不過陸瑾娘就沒這些顧慮了,畢竟身份在那裡。
陸瓊娘尷尬的笑笑,“三姐姐說些什麼啊,我怎麼就如老人家,想東想西了。”
陸瑾娘似笑非笑的看着陸瓊娘,“四妹妹,我們雖然不是同母,但是我們畢竟是姐妹,對太太我也是異常敬重。我是希望你過的好的。當年出了段家的事情,我也是一力幫忙解決。只盼着你能得一如意郎君,將日子過的紅紅火火。前些日子回陸府,我也聽大哥說起你的一些事情。說實話,女人偶爾在男人面前耍些小性子,也是種情調,不過這只是偶爾。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夠長久忍受自己的女人天天耍小性子。就是再多的愛也經不起這麼折騰。長久折騰下去,只會消磨彼此的感情,便宜了其他女人。四妹妹你想將秦妹夫便宜了別的女人嗎?你想讓庶子庶女來同你的孩子爭產嗎?你想讓秦妹夫寵妾滅妻嗎?”
這話委實太重了點,陸宓娘偷偷拉扯陸瑾娘。沒瞧着陸瓊娘臉色都變了。
陸瑾娘卻並不理會,既然開了口,那就乾脆一次性說完。“四妹妹,你有秦家舅舅和舅母替你做主,秦家妹夫也是個有責任心的。這已經比許多人好了許多。你看五妹妹,別看她如今好,那也是小心謹慎得來的。每日裡要去嫡母那裡請安問好,還要同那位姨老太太打好關係。前面還有六位妯娌,個個都不簡單。稍微哪句話沒說合適,必然會引起一番是非,裡外不是人。如此艱難,五妹妹也將日子過了下來,生下孩子,得了體面。”
陸宓娘還沒聽完,就抹起眼淚來,“還是三姐姐懂我,知道我的難處。”
陸瑾娘拍拍陸宓孃的手,示意她不必難過。“你別看五妹妹表面風光,內裡卻有許多不如意的地方。可是五妹妹依舊將自己的小日子過好了。若是易地而處,依着四妹妹你的性子,又會是什麼情形?四妹妹,你如今的情形,在許多人看來是極好。相公一表人才,又有責任,從不眠花宿柳,公婆又是自己的嫡親舅舅和舅母,又是兒女雙全,再沒有比這更好的。要說秦家妹夫有什麼不好,不過是成親前的一點荒唐。世上男子除了那些苦哈哈外,世家公子哪個沒有過荒唐的歲月。就是咱們大哥曾經不也是在房裡放了好些個丫頭。男人荒唐不要緊,要緊的是他成親後有責任感,心裡頭有家有妻子有孩子。婚前荒唐總好過婚後荒唐。若是三天兩頭的往屋裡帶女人,四妹妹你可受得住?都過了這麼多年,四妹妹何必還執着於過去的那點子事情了,沒的將夫妻情分都傷了。珍惜眼前,謀劃將來,纔是上策。若是苦苦放不下過去,那妹妹的日子可就難過了。若是換做我,在王府內也如四妹妹這般,只怕剛去王府的頭兩年就不知死在什麼地方。這會哪有咱們姐妹聚會。”
“什麼死的活的,三姐姐可別再說了。”陸宓娘連連擺手。
陸瑾娘並不在意,看着陸瓊娘繼續說道:“你我姐妹一場,我是希望你能將日子過得好的。就是太太和大哥大嫂也都是這麼想的。我今日說了許多不好聽的話,這並不符合的本心。沒的將咱們姐妹情分都傷了,你倒是怪上我,我可不是失了你這個妹妹。只是我不願意看到你長久如此下去,將自己的日子過的苦哈哈的,因此才嘴碎的說了這麼一番話。你若是聽着好,聽的進去幾句,你就放在心上。若是聽不進去,覺着我多管閒事,仗着身份給你氣受,那我也是無話可說。總歸以後我是不會再過問你的事情就是了。”
陸瓊娘漲紅了一張臉,眼裡含着淚,委屈的不行。“我什麼都沒說,倒是惹來三姐姐長篇大論,劈頭蓋臉的將我罵一通。這會有說什麼傷了姐妹情分,說我性子左,三姐姐好沒道理。只准你說我,就不准我不高興了。”
陸瑾娘笑了起來,“我哪有這麼說,你不高興是正常的,換做我,怕是一時半會也是接受不了的。”
陸瓊娘抹着眼淚,“我是惦記着過去的事情,我也知道這樣不好。可是我卻控制不住的去想。前些日子聽人說那段家姑娘嫁了個外地的舉子,如今就住在京城裡面。我就想到六郎會不會偷偷的去看那個女人,會不會揹着我……”
“你簡直就是糊塗透頂!”陸瑾娘真的怒其不爭,“你這麼猜想,你將秦家妹夫置於何地?他的品性有那麼卑劣嗎?就算段家人不厚道,可是那段氏好歹也要名聲吧。你怎麼會如此想?你簡直就是好日子過膩了,無事生非,非要折騰的雞飛狗跳你就滿足了?折騰了一番你又能得到什麼?只會讓秦家妹夫離你的心越來越遠。”
陸瓊娘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我知道錯了,你別說了。我是糊塗透頂,我改還不成嗎。你這麼說我,還當着五妹妹的面,我的那點面子都丟臉。”
“你也知道丟臉,做這些事情之前你怎麼不好好想想?”陸瑾娘真的不知道說陸瓊娘什麼纔好,真是個傻丫頭。不過也可以看出,陸瓊娘心裡頭是真的在乎秦六郎,否則也不會如此胡思亂想。
陸宓娘一臉不知所措,只能輕聲安慰陸瓊娘。
陸瓊娘哭了一會,也知道自己今日丟臉丟大發了。止住了哭聲,擦乾眼淚,“三姐姐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回去後會好好想想的,我也不想將日子過成這番模樣。”
陸瑾娘上前,伸手親自擦乾她臉上的淚痕,“行了,哭了一場,以前的全都丟開。過好當下的日子,好好謀劃將來,纔是要緊的。我今日語氣也着實重了點,沒考慮到你的感受。你若是心裡頭難過,要不也罵我幾句。”
“我罵你做什麼。你說的都對,是我糊塗。以前我還自視甚高,覺着自己什麼都能做成。可是如今一對比,我連五妹妹都不如。”
陸瑾娘哭笑不得,這豈不是在說陸宓娘不如人嘛。這個瓊娘說個話還將旁人捎帶進去。陸宓娘卻不在意,“我本就不如四姐姐。四姐姐如今不過是暫時的,過了這道坎,以後就好了。”
“行了,大家都是姐妹,都別說這些了。宓娘,你讓人打來熱水給四妹妹梳洗一番。這個樣子可沒辦法出去見人。”陸瑾娘如此吩咐道。
“我這就安排。”陸宓娘讓人打來熱水,陸瓊娘進裡屋去洗漱,自有陸瓊娘身邊的貼身丫頭伺候着。
陸瑾娘長嘆一聲,抱歉的同陸宓娘笑道:“五妹妹,今日是我不對。本是孩子的好日子,我卻如此掃興。”
“三姐姐也太見外了,我們姐妹之間,說這些做什麼。我也是盼着四姐姐能將日子過的好的。她將日子過好,太太和大哥也能少些擔心。”
“你說的是。瞧我,說了這麼長時間的閒話,竟然還沒見過哥兒。”陸瑾娘一臉抱歉,不好意思。
陸宓娘掩嘴輕笑,“三姐姐也是關心則亂。”然後吩咐婆子去將孩子帶出來給兩位姨媽看看。
孩子滿了百日,白白胖胖的,很是惹人疼愛。陸瑾娘逗弄着孩子,問道:“孩子可取好了名字?”
陸宓娘笑道:“他祖父給取了個小名,志哥兒。”
“原來是志哥兒,這名字好。”陸瑾娘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禮物,雙上送上。
陸宓娘連連擺手,“三姐姐也太客氣了,你能來,我就高興的很。再說之前已經送過了,我如何再能要。”
陸瑾娘板起臉來,“怎麼不能。哪有空着手上門做客的,好歹也該表示一番。之前的是之前的,這一份是我單獨給志哥兒的。你且代他收下,等他大了,你全交給他不就成了。”
陸宓娘只能收下,“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如此甚好。”
陸瑾這才笑了起來。陸宓娘已經收拾妥當,出來見了孩子也是高興的不成。幾個人圍着孩子說笑起來,其樂融融。
丫頭進來稟報,說是親家太太來了,這會正在過來的路上。三姐妹站起來,都說:“太太來了,我們趕緊出去迎接。”
三姐妹到了院門口,遠遠的就見到秦氏帶着丫頭婆子過來。三姐妹急忙出門去迎接。秦氏見到三個閨女,高興的不行。“好好好,你們都來了。都進去說話吧。”
秦氏一來,屋裡倒是規矩起來,不過氣氛依舊熱鬧。秦氏連連說着陸宓娘有福氣,孩子長的好,比剛生下來的時候好多了。陸宓孃的親孃香姨娘也來了,香姨娘瞧了,高興的抹起眼淚來。秦氏啐了她一口,“今兒是孩子的好日子,你反倒哭了起來。下次我可不帶你出門了。”
“太太誤會了,妾這是高興。太太可別不帶妾出門,妾還指望着多看哥兒幾次。”香姨娘趕緊擦乾眼淚。
陸宓娘心裡頭又是甜又是酸,“姨娘可別哭了,如今大家的日子過的都挺好的,姨娘該高興纔是。”
“是是,我心裡高興的不行。我再也不哭了。”
衆人都笑了起來,屋裡的氣氛更是好了。
竇猛從練武場回到房裡,洗漱過後,叫來下人詢問,“今兒倒是熱鬧,賓客都來了哪些?”
下人將來了的賓客一一稟報,聽到陸瑾娘也來了,眉頭一動。他早就知道自家大嫂當初下帖子的時候,給瑾娘也送了一份。想着陸瑾娘定會來的,又擔心陸瑾娘臨時改變主意不會來。畢竟陸瑾娘打定了主意要徹底割裂同他的一切。以至於這幾天竇猛少有的患得患失,得到確定的答案,竇猛這才放心下來。想着陸瑾娘來了,那就好,總會有機會的。
叫來竇唸的奶孃,“一會人多事雜,趁着這會時辰還早,你帶上念哥兒並事先準備的禮物,送到七老爺房裡去,讓念哥兒也見見他小堂弟。”
奶孃對於竇猛同陸瑾孃的事情絲毫不知,可以說在竇家,就沒人知道竇猛和陸瑾娘私下裡的關係。唯一知道的那麼幾個人,都是竇猛的心腹干將,如今都在外面當差。
“奴婢遵命。”接着又猶豫的請示道:“若是七太太留哥兒在那邊玩,奴婢可是要推脫?”
“不用。今兒難得是喜日子,稍微縱着點念哥兒也是可以的。不過你們都要看牢了,不能讓念哥兒出事。”
“奴婢明白。那奴婢這就下去。”
“去吧。”
竇猛安靜的端坐,桌面上擺着一把他常用的佩劍。從劍鞘中抽出寶劍,頓時寒氣逼人,似有一股殺氣撲面而來。果真是飲過無數人血的寶劍,煞氣之重,也只有竇猛這樣的煞氣同樣重的人能掌握得住。
竇猛冷冷的笑了笑,舉起劍,竟然就在屋裡武動起來。寶劍一動,竇猛周身被劍氣籠罩,幾乎是密不透風,水潑不進。好生厲害的功夫,好重的殺氣,真正是個殺人的戾氣。
男兒當殺人,殺人不留情。千秋不朽業,盡在殺人中。(此句摘錄他處)
殺殺殺!
殺氣瀰漫,讓伺候在屋外的親兵跪伏在地。在這樣重的殺氣下,無人能夠站立,除了臣服別無選擇。
利落收劍,放回劍鞘,瀰漫的殺氣頓時被劍鞘格擋住,就連竇猛身上的殺氣也都蕩然無存。似乎之前那種磅礴的殺氣,只是人們的一種錯覺而已。竇猛打開門,看着跪伏在地的親兵,不滿的冷哼一聲。出了門,站在太陽下。竇猛渴望着馳騁沙場,用手中寶劍殺光該殺之人。可是如今卻偏偏困在京城,不得出京。倒是那林續得了好差事,在西北乾的風生水起。
竇猛轉眼又是不屑一笑,其實做禁軍統領也不錯,面上都說是皇帝的心腹。想到即將發生的事情,竇猛很有興趣的笑了起來。
婆子奶孃並丫頭帶着竇念來了陸宓孃的院子,丫頭提前進去稟報,說是二老爺名下的念哥兒來了,來看望小堂弟的。
別人倒也罷了,想着竇猛這麼大的年紀,身邊沒個女人操持,如今送個禮物,也要讓小孩子並丫頭婆子出面。雖然體諒,心中難免有幾分猜測不解。唯獨陸瑾娘,端着茶杯的手都在發抖,虧得她歷練了這麼多年,面上始終若無其事,輕輕放下茶杯,一顆心都提了起來,總覺着什麼東西卡在喉嚨,很是難受。
旁人都沒注意到陸瑾孃的異常,杏兒和立夏這兩個丫頭今日太過鬆散了些,也沒注意,唯獨鄧福是清楚陸瑾孃的心思的。不動聲色的走到一旁,準備一會好好護着念哥兒一點。
奶孃婆子帶着竇念進來,竇念已經是實歲兩歲多的小男孩,算虛歲已經是三四歲的孩子。進來,先是恭恭敬敬的請安行禮,動作雖然做的不是很到位,卻也是一番誠心。陸宓娘急忙扶着竇念起來,“念哥兒今日怎麼過來了?”
“侄子奉父親的命令,前來給小堂弟送禮,也是來看看小堂弟。好些日子沒見了,侄兒心裡頭怪想的。”
“可真夠難爲念哥兒的。”陸宓娘笑道。
秦氏也在一旁說道:“好個伶俐的孩子,比一般孩子都要強些。長得也好,是個有福氣的。”心中想着,雖然生母不明,不過有個有本事有責任心的父親,這可比什麼都強。竇猛將來掙下的家業,勢必全都要留給這個孩子。等這個孩子長大了,竇猛勢必也會爲孩子鋪路,讓孩子的仕途走的順暢一點。如此說來,這孩子豈不是有大福氣的。
陸瑾娘聽不到別人在說什麼,目光直直的看着竇念,他的眉眼,他的穿着,他的小手,他的一言一行,他的笑容,每一樣,陸瑾娘都恨不得牢牢的記在心裡頭,一輩子也不要忘記。這是她的孩子,已經長到這麼大了。當年小小的一團,生下來的時候眼睛都還沒睜開,而如今竟然能代表竇家二房來給七房送禮。陸瑾娘心頭一陣心酸,想着別的孩子這麼點子大的時候,還是天真無邪。而他的孩子,小小的年紀就要開始承擔起作爲竇猛嫡長子的責任。
陸瑾娘忍住淚水,巴巴的伸出手,“是念哥兒吧,過我這邊來可好?”眼裡是滿滿的期盼和慈愛。
大家也沒太關注陸瑾孃的神情,只當陸瑾娘可憐這孩子。
竇念歪着頭看着陸瑾娘,這個人好陌生,不過孩子最是明白誰真好誰假好。莫名的就覺這個陌生人沒有惡意,反倒是滿滿的慈愛之心。陸宓娘擔心竇念落了陸瑾孃的面子,也在一旁勸着,“念哥兒,這是嬸孃孃家的姐姐,是王府側妃。你叫側妃就行。”
“見過側妃娘娘。”竇念是個懂規矩的,規規矩矩的給陸瑾娘行禮。
陸瑾娘再也忍不住,一把將竇念拉到身前,卻也不敢太過用力,怕嚇着了孩子。“好孩子,真好。”時隔兩年多,陸瑾娘再次看到孩子,觸碰孩子的肌膚,孩子的眉眼,將孩子抱在懷裡,陸瑾娘覺着值了,之前的一切苦全都值了。只要孩子過的好好的,有光明正大的身份一切都值了。
一滴淚水落下,陸瑾娘趕緊擦乾淨,怕被人看了出來。竇念好奇的望着陸瑾娘,很奇怪陸瑾娘爲什麼這麼激動,又怎麼哭了。
陸瑾娘轉眼笑了起來,“好孩子,今日纔看到你,心裡頭就喜歡的不行。鄧福……”
鄧福知機,拿出一份禮物來。陸瑾娘接過來,放在念哥兒的手上,“好孩子,這是我給你的見面禮。你收下,你好好的,所有人都喜歡。”
竇念很爲難,他雖然年紀小,卻也知道不能隨便收別人的禮物。瞧着孩子爲難的模樣,陸瑾娘求救似的看着陸宓娘。陸宓娘雖然不知道陸瑾娘爲何會這樣,卻也不想讓陸瑾娘難堪。“念哥兒,你且收下吧。這是做長輩的一份心意。”
竇念又回頭看了眼奶孃,奶孃猶豫片刻,點點頭。竇念得到肯定的回覆,高興起來,笑眯眯的,“多謝側妃娘娘。”
“好孩子。可有讀書進學?”
孩子還沒回答,奶孃就忙着回答道:“還不曾進學堂,不過是跟着二老爺身邊認識幾個字。”
“哦,已經認字了,很是不錯。”陸瑾娘滿心的高興,“念哥兒可真了不起。”
竇念被人誇了,自然高興起來,“父親帶着我,這才學了幾個字。不過三字經我已經全都背了下來,父親說了,再有兩三月,那上面的字定會全部教我認識。”
“好好,真是了不起。”陸瑾娘滿心誇讚,旁人也跟着誇讚起來,都說念哥兒是個好樣的。
竇念興奮的臉都紅了,極少有這麼多人同時誇讚他,小孩子也是有虛榮心的,加上得了禮物,更是高興。陸瑾娘瞧着孩子的模樣,又是欣慰又是心酸。竇猛果然兌現了承諾,將孩子帶的好好的。可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卻不能盡到絲毫的責任。母子見面也不能相認,孩子也只當她是陌生人。陸瑾娘心中煎熬,卻也不敢流露太多,怕被人看了出來。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陸瓊娘突然說了一句,“咦,之前還沒覺着,三姐姐同念哥兒站在一起,這麼一看,倒是有幾分相似,卻也說不出究竟哪裡相像。”
陸瓊娘這麼一說,頓時大家的注意力就轉移了過來,陸瑾娘緊張起來,生怕別人看出什麼名堂來。幾人仔細對比打量,都點着頭附和道:“說的沒錯,這麼一看,的確有就幾分相似。要說哪裡像,卻又說不上來。反正就是有股子相似的味道。”
竇唸的奶孃笑了起來,“世人都說咱們小爺和咱們老爺長得七八分相似,眉眼,鼻子,嘴脣,同老爺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見到的人都說,一見咱們小爺,都說準是咱們將軍的兒子。今日聽七太太,還有秦家少奶奶,親家老太太一說,再這麼仔細一看,還真是有點那麼意思。這還真是巧了。都說世人相似的何其多,有時候南北毫無關係的人都能長成一個模樣。卻也沒想到咱們小爺同陸側妃會有幾分相似。這可是難得的巧事。”
“誰說不是了。”秦氏點頭,“這孩子我瞧着是個有福氣的,將來定能有大出息。不是說要去看望小堂弟,三姑奶奶還是讓孩子自去。他這麼小的孩子,拘在這兒,定不會習慣。”
陸瑾娘就是再不捨,此時也不得不放開念哥兒。笑道:“看到這個孩子第一眼,我就喜歡的不行。沒想到我同這個孩子還有點緣分。”
“誰說不是了。”
見了念哥兒進了裡屋,陸瑾娘巴巴的看着,好半天才收回目光,又笑道:“要是今日將孩子們帶來,倒是可以同府上的孩子一起玩耍。”
陸宓娘笑着點頭,不過有的話沒說出來。竇家幾兄弟年紀相差挺大的。像是竇大老爺,已經將近四十,眼看着就要做祖父了。而竇八老爺,卻不過才十六七歲,還沒來得及說親。竇猛下面幾個兄弟都早早成親了,孩子大的,也都有十來歲,孩子小的,也有七八歲。也就是竇猛的念哥兒年紀小,因此平日裡也沒什麼玩伴。不過如今她添了孩子,以後倒是可以玩在一起。
這麼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人多熱鬧,矛盾也多。只是竇老爺子和竇老太太都在,又沒有陸家庶子成親就分家出去獨過的規矩,故此即便矛盾多,花銷大,一大家子照樣住在一起。爲的不過是兄弟之間多個幫襯。兒女說親,也能說門好親事。沒分家,說出去都是竇將軍家的。分了家,嫡支長房還好,別家的身份地位上面都要低上好多。說親事都不太好說。
陸宓娘這裡還在想着,竇大太太那邊卻派了人來。說是賓客來的差不多了,見着離開席還有點時間,讓陸宓娘帶着孩子出去見見。畢竟是百日宴,志哥兒這個主角是肯定要到場的。
這麼一來,大家也都起身,準備去前院花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