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以後不會再來中國了嗎?”我滿臉悲傷地問道。
他見我這樣,憐愛地伸手過來摸了摸我的頭,他說:“不一定噢,我還是挺喜歡中國的,畢竟我的祖輩也是中國人。再說了,中國還有你呢。”
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一直望着我笑,那種笑容裡帶着許多的溫暖,像是在看自己的親人,又像是單純地對一位妹妹的不捨。總之,目光特別深沉。
目光一深沉,離別的氣息便濃郁了。我忍不住地鼻子一酸,問道:“那您在這邊還要待多久?”
“大概還有半個月左右,等把項目完全轉手,這些手續都辦完了,我就離開了。”他說。
“來浙江這麼久,您也沒去哪兒玩過吧?”我問道。
“嗯,哪裡有時間啊。怎麼,伊北要陪我到處走走嗎?”他笑着調侃道。
我卻真的當了真,我認真地說:“那這半個月,我陪您四處轉轉吧,浙江也有很多著名的景點,我陪您去走走。”
我這麼一說,卓文君的臉上便呈現出感動的神情。不過,感動歸感動,他卻依然理智地讓我把重心放在工作上,可是我心裡卻有了主意,我覺得人生短短几十年,能遇到相知的朋友太難太難,所以我是決心了要陪他到處走走的,哪怕因此耽誤了工作。
他見我堅持,便笑道:“那好,那等你週末了,我們就一起自駕出去玩玩。”
這麼約定好了以後,當晚回家後我就給龍川打去了電話,本以爲他應該會強烈地反對,我還想好了應對的策略,沒有想到他聽完後,卻表示十分理解地說:“應該的,他畢竟對你不錯,也給了你很多工作上的幫忙,我們做人的確要知恩圖報,你陪他玩幾天吧,我最近剛好也要去外地,等我回來的時候他應該已經回新加坡了。”
“又要出門?這一次是去哪兒?”我問道。
“去東北和內蒙古,去看看貨源,可能需要半個月左右。”他說。
“一個人嗎?”我下意識地問道。
沒想到,他在那邊誇張地大笑開來,他說:“我女朋友陪別人去了,那我當然只能一個人咯!本來我還想順道帶你去旅遊一圈的,你這一年也沒去過哪裡,哎,可惜了。”
“沒事,你可以帶別人去嘛!”我故意開玩笑地說道。
“哪有別人!除了你其他人都是浮雲,放心吧,我是你一個人的。當然,你也是我一個人的。”他說。
我們這樣互相調侃式地聊了幾句之後便掛了電話,他說他要開始收拾行李,我於是一個人坐在牀上悶悶地發了一會兒呆,越琢磨心裡越覺得不對勁,總覺得哪兒有點兒什麼不對,可是又說不上來是什麼,悶了一會兒後乾脆就不想了,直接跑到伊南那裡陪念慈做遊戲,後來就直接睡覺了。
這之後的大半個月裡,我把時間都空出來集中在一起,陪着卓文君去了杭州的西湖,靈隱寺,還有西溪溼地;第二個週末我陪他去了普陀山。
卓文君是信佛之人,他對佛祖有着至高無上的敬意,所以去普陀山拜佛的時候他格外地虔誠,那股虔誠莫名地打動了我,讓我這個無神論者也不由得真正對佛祖心生敬畏。
我沒有想到,和卓文君的旅途會如此的和諧,這似乎也是印象裡我單獨和一個男人出遊。在旅行的過程裡,卓文君對我照顧有加,原本應該我做嚮導的,結果最後變成了他計劃好所有的路線,我只需要拎個包作陪就好。
爲了方便,我們都穿着運動服,揹着登山包,但是我天性懶惰不會照顧自己,更別提照顧他人了。可是說來也奇了怪了,卓文君的那個包就好像是叮噹貓的魔法口袋一樣,每當我需要什麼他的包裡便能掏出來什麼,紙巾,礦泉水,創口貼,甚至連衛生巾他都準備好了,着實讓我一頓大囧。
和旅遊經驗豐富的人出行是一件太過愜意的事情,這半個月裡,我們每一次出遊的時間都是2到3天左右,每天從早上走到晚上,累了便提前預訂好酒店,然後回酒店休息。
一開始頭一晚我們各自住一間房,到後來酒店經常告知房間不夠,於是我們乾脆就開了一間雙人的標間。頭一晚入住的時候我還心存疑慮,心裡有一種隱隱的擔憂,可是一晚過後我便明白我的擔憂完全是多餘的。
他不會碰我,即便是長夜漫漫,即便是孤男寡女。
他的境界比平常的男人高出太多。
他說:“有些事情是可以控制的,並非非做不可。一旦邁出去那一步,想回頭可就難了。”
他還說:“喜歡一朵花,會想把她摘下來放在花瓶裡;可是愛一朵花,卻寧願她靜靜地在枝頭綻放,自己在一邊默默地欣賞。”
他更是說:“異性的友誼之所以難以保持,是因爲彼此內心的雜念太多。其實,你不動,我不動,情便不會動。獸性是擅於發泄的,但是人性是擅於隱忍的。我們都要做一個能用人性強壓獸性的普通人。”
他話總是透着生活的哲理,聽起來平常,品起來卻總能領悟到一點兒平時所領悟不到的寓意。
他的話讓我不斷反省自己從前,倘若一開始我知道孟祥瑞已婚便能做到立刻放下,倘若一開始我和瞿溪能夠剋制慾望的衝動而單純地選擇做彼此的知己,或許我想我和他們的關係走到今日依舊可以坦坦蕩蕩,我在他們心裡依然是一個值得敬佩、值得欣賞的女人。
開在枝頭的花纔是最美的,捧在手心的花盡管美卻不能長久,可是我們總是能夠體會卻無法參悟,能夠參悟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爲。直到遇到了卓文君,我突然明白,最好的友情不是彼此對對方沒有衝動和慾望,而是將那股衝動和慾望慢慢地轉化爲一種發自內心的欣賞。
只有控制了那一份瘋狂的佔有慾,花兒才能常開不敗,友情才能長留不散。
與卓文君共度的半個月時光,又變成了一次對我心靈的洗滌。怪不得古人說“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我只有和卓文君在一起的時候,才能感受和體會到這樣日久彌香、雖濃卻淡、雖淡猶濃的感受。
沒有太多的言語,不需要誇張的修辭,更沒有過分的舉動,我們就這樣靜靜地攜手跨過半壁江山,然後彼此微微笑着告別,對對方說一句“後會有期”。
他出發回新加坡的那天,我去機場送他。臨走的時候,他伸手擁抱了我一下,然後對我說:“堅強一些噢,伊北。”
“嗯,好,我會的。”我笑着說。
“結婚的那天告訴我,我給你們做證婚人。”他又說。
“好,你身邊有合適的姑娘也別錯過了。”我說。
我們一直望着對方笑,最後我忍不住地再擁抱了他一下,然後大大咧咧地摟着他的肩膀說:“好啦,再不去辦理登機等下飛機不等你了。”
“嗯,好,有空來新加坡玩。”他笑着說。
我看着他推着行李慢慢地跟隨着人羣挪動,我一直站在原地望着他,我很感激人生中遇到這樣一位摯友,也承蒙他這樣的人物願意與我成爲朋友。
直到他在安檢入口消失的那一刻,我終於悻悻地轉身離開,心裡沒有太大的悲傷,但是離別的惆悵卻揮之不去。其實,真正的朋友不會給你帶來太大的傷痛,無論他做什麼說什麼帶給你的,都像是一股淺淺的暖流在心間緩緩流動的感覺。
我們常說戀人分手之後便無法再做朋友,朋友發展成爲戀人之後便無法做回朋友,其實歸根到底是因爲兩種情感的濃烈程度不同吧。
愛情像一杯烈酒,喝的時候暖心,但容易傷胃,易醉,也易引起嘔吐、反胃等種種不良反應;友情則是一杯瓊漿,喝下去暖而不傷,非但不會輕易醉倒,反而還能怡情養心。
隨着人年齡的增長,很多時候爲了避免受傷,我們再也不會想要年少時那種轟轟烈烈的愛情,而更多則願意擁有一份細水長流的情感,所以歌詞裡也常常感嘆“曾經在幽幽暗暗反反覆覆中追問/才知道平平淡淡從從容容是最真”。
可是,現在的我,雖然能夠領悟到這一點,卻還未必做得到。因爲,龍川自從去了東北和內蒙古之後,便常常因爲沒有信號的原因而消失,有時候兩三天都沒有出現。
而我在送走卓文君之後剛坐到車裡,隨意地翻開朋友圈,就看到了一張林可欣在草原上騎馬的照片。那一刻,心瞬間裂開了。
林可欣穿着草原上的民族服飾,帶着一頂《還珠格格》裡香香公主所戴的那種帽子,坐在一匹白馬上伸手擺了一個剪刀手的姿勢,笑靨如花,看上去無比幸福。
我正想細看的時候,她卻已經秒刪了照片了,再翻開她的朋友看,除了以前的信息竟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