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長巷,只可容一人行走。
左右兩旁全是粉牆琉璃瓦的別緻樓閣庭院。並且置身過道,仰頭便可看見庭院裡栽種的繁茂鬱蔥的常青樹。
隱隱聽見裡面飄來的陣陣絲竹悅耳之聲,琵琶彈奏之聲,鶯鶯燕燕,婉轉動聽。可以想象,那庭院內是怎樣一番紙醉金迷的奢侈場景!
過道的地面全是由大理石鋪成。
這裡雖然只是一條不起眼的說深巷,但是來往的都是有錢有勢的達官貴人。
當然,旁人自是不敢明說,心裡卻都清楚的很。
這條深巷兩旁壘砌的繁華庭院是建平京都有名的勾欄院。而且還有個很文雅的名諱:君歸樓。
因那些素愛狎.弄風月的知名人士顧及自己的名聲,勾欄院的老闆便打開一道後門直通深巷。
說白了,也就是爲了那些花錢作樂的瞟客做掩護罷了。
不得不說,這個神秘的君歸樓主人的確是有一番拉攏客人的手段。
龐武和龐鐵站在深巷盡頭,朝裡面探頭看着。
深巷拐角的對面,是一家棲霞茶樓,雲織正坐在二樓的雅間悠然品着香茗,那雙漂亮的琉璃眼眸正犀利的俯瞰着下處,脣角優美的一勾。
不一會兒,龐武終於看見一身素白色雲錦衣袍的年輕男子在一個美豔女子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那男子一隻手摟着女子柔細的腰肢,一隻手捏着她的粉頰,醉眼迷離,神色貪婪,就那樣把她抵在牆上肆無忌憚的吃着胭脂!
龐武和龐鐵面面相覷一陣,暗自點了點頭,倆兄弟環抱雙臂,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
男子在嬌媚女子水蛇一樣的身上一通蹂躪,正值興頭,毫無察覺。
龐武龐鐵一人一隻手重重搭在他的肩上。
棲霞茶樓的二樓雅間,吟春和秋畫看見那個雲錦衣袍的男子被龐武龐鐵一人架一隻胳膊提出了深巷。不由露出開心的微笑。
“小姐真的是料事如神!”秋畫拍手稱讚。
吟春笑而不語。她心裡清楚,這些都是小姐派張子韞在暗中盯梢的結果。
張子韞幫小姐揭穿了那個張秋玄假道人,那日也算毀了衛文侯朱存意的聲譽,生怕衛文侯惱羞成怒找他麻煩,張子韞回到家當下脫下那身道袍,改頭換面,用小姐賞他的銀兩勤勤懇懇的做了一個小本買賣,結束了扮道人混街的餬口生活。
現在小店生意紅紅火火,他最感激的就是雲織小姐了。但凡是雲織小姐吩咐的,張子韞義不容辭。
很快,龐武和龐鐵將那個清清瘦瘦的白衣男子拖到了雲織面前。
“雲織小姐,此人帶到。”龐武高聲開口。
雲織將茶盅放下,眯眼看着那戰戰兢兢雙腿抖如篩糠的白衣男子。
“你是想讓我把你帶到武安侯府中當着我父親和祖母的面揭穿你呢?還是就在這兒揭穿?嗯?虛空道人?”雲織調皮的眨着眼,笑的可愛無邪。
“陸小姐就饒了我這一次吧!其實我也並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在外做法事驅邪的香火錢全都用在擴建虛空觀了,在某種意義上來講,我這也算是行善積德。”那“虛空”道人梗着脖子,自成一理。原來他憑着一身道袍,一副長長的假髯到處以虛空觀道人自居,不知坑騙了
多少錢財!
當今皇帝信奉儒道,更是將道家思想推崇到了頗高的境地,有些鑽營取巧的人便動了歪心思,趁機矇蔽人心以此來謀取私利!
然而,這些冒牌貨最怕的就是被人當衆揭穿!
雲織正好抓住了這個軟肋。
吟春接口說:“哼,依我看你是拿着坑蒙拐騙的錢財來花天酒地吧,小姐,我們可不能再叫這種人到處招搖撞騙!”
雲織點點頭:“吟春姐姐,我們就把它交給官府吧,聽說交給官府還有懸賞呢。”
假道人嚇的趕緊匍匐在地,一個勁的磕頭求饒。
“看你這麼有誠意我先放你一碼,不過,你要替我辦一件事!”雲織終於說到了重點上。
秋畫接口:“還要把之前在武安侯府做‘法事’搜刮的錢財通通還給我們小姐!”
“虛空”道人點頭如搗蒜,連連說是。只要不揭穿他,不把他送給官府,一切都好說。
雲織迫他簽了一個字據,又按了手印。方纔放他回虛空觀。
出了棲霞茶樓,已是黃昏,漫天朝霞,夕陽的餘暉映紅了半邊天。雲織賞了龐武和龐鐵倆兄弟各一兩銀子,倆兄弟高興萬分。千恩萬謝之後便回了姜氏繡莊。
雲織看着那些色彩斑斕的彩霞,心情舒然。
“不早了,我們還是回去吧。”吟春在旁提醒雲織。
雲織點點頭。
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使她不由渾身一震!
此人大概十五六歲的模樣,一襲通身墨袍,外套一件鬆鬆垮垮敞開的玄紋雲袖藏青色錦衣,他身姿挺拔,氣勢剛健,輪廓如刀削般深刻,兩道劍眉下,那雙璀璨如寒星的眸子犀利落在雲織身上,隱過一絲探究。
雲織避開那刀鋒似的視線,加快步伐。
心中的忐忑正如上一世去建平城外的駐紮營地時一樣!
“大爺,以後你聽我一句勸,別在這麼花天酒地下去了,景公爺本來就對你大有成見,你在這麼混下去,只怕要被驅逐家門的。”此人身後跟着一個比他年長些的魁梧男子,此時正苦口婆心的勸說着他。
他不以爲意的輕哼一聲,語氣渾厚而不失寒冽:“我玩我的,與他何干?我若事事都順着他,他還以爲我是口蜜腹劍,還不照樣事事都妨着我?”說時,收回視線,一甩袖,加快了步伐。
身後的男子聽罷,定在那裡若有所思。
待那身影漸漸遠去,雲織這才稍加安定。
此人正是上一世那個殺父叛國,助楚王奪位的大魔頭趙綏。
儘管這時他不過是一個少年,但是從那雙刀光劍影的寒眸中,一眼便被雲織認出。
對於這種人,有多遠就避多遠吧。
*
陸老夫人的氣色逐漸好轉,躺在榻上和兒子陸鶴年聊了一會兒天。可是母子倆因爲雲織的事情又鬧的不愉快。
待陸鶴年走後,陸老夫人氣的大哭一場,淚水溼了錦帕:“那個不孝子,兒子都沒有了還要女兒做什麼!那個小孽種把陸家攪的天翻地覆!他還把她當寶一樣捧着!”
尤婆子在旁勸慰一番,獻上一計:“老夫人,你不能把她直接掃地出門,必須要找個由頭。”
陸老夫人止住哭聲,擡眼
看着尤婆子:“什麼由頭?說她跟那姜善初一樣是個十足的剋星嗎?鶴年還不是一樣反對?”
尤婆子搖頭,壓低聲音:“老夫人上次用的馬錢子可是還有?”
陸老夫人點點頭:“還有一些。”
尤婆子笑了笑,在陸老夫人耳邊嘀咕着什麼。
陸老夫人的眉頭倏然舒展,頷首。
尤婆子更是得意的說:“到時候,她一生病,您在跟侯爺商量把她送到虛空觀去驅邪養病。侯爺又心疼她,自然會答應。只要織姐兒出了侯府,就別想再進武安侯府的大門!”
二日午膳時,各色佳餚擺在客廳上的桌案上,痊癒的陸老夫人決定一家人圍坐一起吃一頓團圓飯。
並且還允許雲織上桌。
陸鶴年很是歡喜,以爲母親開始試着容納雲織這個孫女了。
竇識霞在方嬤嬤的攙扶下邁入大廳。雖不像之前那樣瘋癲,但是已經瘦弱的沒有人形,面色蠟黃,形似枯槁。
看見雲織,那雙眼睛一狠,似乎要把雲織一口吞掉似的。
不過她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昨兒個母親竇寧氏特意來看了她,苦口婆心的勸她一番,她幡然醒悟。
母親說的對,孩子沒了還可以在生,要是丈夫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竇識霞想到這,隱過自己眼中的恨意,坐在陸鶴年身旁。
陸鶴年深知她失去兩個兒子的痛苦,不免有些憐憫起來。
錦顰和雲織並排坐在下方。錦顰斜眼看着雲織,各種的不服氣。
雲織規規矩矩的坐在那兒,不動聲色。
“祖母,她是庶出!憑什麼跟我坐在一塊?她應該站着!”錦顰發泄自己的不滿。
陸鶴年眉頭一皺,板起了臉。正要開口,被竇識霞捷足先登:“在胡說孃親可要罰你了,雲織可是你的姐姐!”
錦顰哼的一聲,低下頭。
陸老夫人神情嚴肅:“錦顰,你孃親說的對,以後在不可說這樣的話來。”她頓了頓,臉色稍稍溫和:“打今兒起,以前的不快就通通一掃而過。識霞,你就不要想着維世和維天了,他們兄弟倆在那邊互相作伴,豈能孤單的了?我已經請那虛空道人前來給維世和維天準備做一場法事,託他讓那些上界真神庇佑着兄弟倆的在天之靈,你大可放寬心,跟鶴年好好的,給我們陸家添子添福。”
竇識霞聽罷,感動地溼了眼眶,主動握住陸鶴年的手,哽咽說:“母親放心,識霞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在她看來,陸老夫人沒有想到給陸鶴年納妾已經是萬幸了。
所以趁這老太婆還沒有這種心思的時候,她必須要抓住陸鶴年的心。
陸鶴年任由她握着手,面色萎頓。
雲織望了眼陸老夫人,心裡冷哼。
就算不去請“虛空”道人,他也會來的。
吃了午膳,陸老夫人賞雲織和錦顰一人一份秋梨膏。
雲織午膳時吃了好些菜,的確有些口渴了。便將開秋梨膏溶入溫水裡衝拌了均勻,準備服用。
“小姐,虛空道人已經來了。正在關雎院做法事的。”吟春這時走了進來。
雲織將秋梨膏擱置一旁,忙起身牽着吟春的手:“走,我們去看看。”
(本章完)